王世贞问道:“那要怎么办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张居正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世间岂有万世不易之法?”张居正又说道:“在张某看来,为政者有三个等级。”“见招拆招,能够处理下面送上来的问题,暂时解决问题的,这算是第三等。”“世人所称颂的贤明大臣,基本上都是这样一类的,能够维持目前的体制框架,做到保境安民一方,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当年的胡汝贞,包括令尊在内,就是这么一等。”王世贞点点头,他父亲很早就开始做官了,虽然被张居正说成第三等,但是能和胡宗宪并列,也不算是侮辱他的父亲,胡宗宪在大明和东南都做到高官,也是如今世所公认的能吏。能被张居正评价第三等,就已经这样难了,他好奇前两等是什么样子的。张居正说道:“能明前世之兴亡教训,暂时抑制豪强大族的扩张,暂停土地兼并,整顿吏治风气败坏的,此为第二等。”“商君、桑弘扬、诸葛孔明、王安石,这些就是第二等。”王世贞惊讶的看着张居正,要知道这四个人,可以说是天下最顶尖的改革家了。虽然除了诸葛亮之外,其余三人在儒家的名声都不好,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们的能力。这些人都是将国家财政从烂摊子中拯救出来,完成富裕国家成就的政治能人。而这样的人,才是张居正评价的第二等?那什么才是第一等呢?那肯定只有苏泽苏汝霖了,可是王世贞又好奇,张居正要如何评价苏泽。张居正说道:“最上一等,我心中只有苏汝霖一人尔。”“能明古今之变,通政治之理,破千年之变局,订二十年之国策的,只有苏汝霖了。”前面夸赞的话,王世贞觉得并不夸张,但是听到后面,王世贞皱眉问道:“二十年之国策?苏汝霖能够订立就是二十年的国策?”张居正说道:“是啊,你知道二十年有多长时间吗?”“元朝国祚九十六年,二十年元朝换了五个皇帝。”“我大明太祖从起兵到执掌天下也就用了二十年。”“苏汝霖从东南起兵至今还不到十年,二十年实在是太久了,今日之政策,明日就不一定适用了,而且现在还是千古未有之大变局,我说苏汝霖能定二十年的国策,已经是往多里算了。”王世贞沉默了一下,又觉得张居正说的没问题。自己在苏州府丁忧三年,就看着苏州府日新月异,在飞快发展的同时,也出现了很多新问题。就如同东南报纸上抨击的,随着全民开始逐利,奢华享乐的风气在民间兴起,从上层阶层开始带头享乐,影响到了下层。传统的儒家道德正在飞快的解体,最先受到冲击的是广袤的农村地区,原本乡野熟人社会的伦理道德在迅速瓦解,却没有形成新的道德标准。即使苏大都督在倡导“市民道德”,但是在这股席卷全国的浪潮下,社会风气依然急剧变化,就连江南那些曾经开明的读书人,也在抨击“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各种各样的新问题层出不穷,新旧的道德体系在碰撞,官府也在试探职能的边界,新生的工坊主也在积蓄自己的力量,各方势力又开始了新的博弈。这样说,张居正说苏泽能够看到二十年后,制定适应二十年的政策,这确实是极力夸奖苏泽了。王世贞又有些意志阑珊,如果苏汝霖这样的人,也只能解决二十年的问题,那谁能够解决二十年后的问题呢?张居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世上岂有千古不易之法,纵观历史岂有千古兴盛的王朝?能够做好眼前的事情就相当不错了,最后也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从张居正的府邸里出来,王世贞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等日后天下一统,自己就好好写文章著书去了,这些政治上的事情,还是留给这些人去玩吧!果然和张居正说的一样,在大赦令下,李如柏的打老虎行动草草收场。短期间内保持的新币物价,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月就宣告崩盘。而这一次的崩盘甚至要比上一次还严重,因为恐慌性的抛售,新币的币值比明廷旧币贬值还快。在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结果的山蒿先,还是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不过他还没有一刻为明廷货币政策崩溃而哭泣,就立刻赶往了李成梁的府上。郭定等陕西商人已经完成了抛售,甚至连陕西会馆都开始寻找买家。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山蒿先立刻求见李成梁。“大将军!必须立刻发兵陕西,控制西安!陕西总督郭朴是要叛了!”李成梁惊讶的抬起头。当年为了拉拢郭朴,李成龙将小女儿嫁给了郭朴的次子,和郭朴也结成了儿女亲家。李成梁虽然知道郭朴的摇摆立场,但是还不相信郭朴会公然背叛,一仗不打就投降东南。山蒿先着急的说道:“大将军!陕西商人撤走,这个信号已经很明显了!本身河南陷落之后,陕西就没有坚守的意志,如今整个陕西的报纸上都在讨论投降,郭朴又不是意志坚定的人,他如何违逆整个陕西的意愿呢?”“大将军是朝廷执政,只需要以协助陕西驻防为借口,直接入关中控制西安,就能控制整个陕西了!”“如今整个陕西的兵力,都在潼关和关中出口防御东南,正是我军出动的大好时机啊!”面对山蒿先的建议,李成梁还是沉默了。山蒿先说道:“大将军!事且从权啊!”李成梁说道:“大军出征,又哪里是说动就动的?要入关中要走山西,陕西新军编练不久,根本不堪战,要是不能攻占西安,那反而将郭朴逼向了东南贼?”“若是郭朴没有反意呢?山先生的想法未免有些太极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