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那天和张建俩人的记录再次被刷新。最终俩人一前一后冲过了终点。李正以两个身位的优势夺得了最后的胜利。他的时间是19分49秒。已经跑进了20分钟内。徒手五公里这个成绩在老兵里常见,但在新兵里不多见。而且上次的新兵二营五公里记录还没人突破,这次又刷新了,作为一排代理排长的侯军脸都笑成了花儿。“知道我为什么要抽你们了吧!”他振振有词地为自己之前的粗暴举动找到了最合适的解释理由。“人在受到压力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最强的潜力,这就是常说的无情力,你们还没发挥出全部的潜力,还有进步的空间,还可以更进一步!”李正的屁股还疼着。但他不得不承认侯军这招还真管用。这个老兵总是这么离经叛道,训练的手段和其他班长比起来要严格不少。大热天,别的班训练一个小时就在树荫底下休息十五分钟。可一排不是,训练两小时才能休息十五分钟。下雨天,别的班排都在排房里看条令被条令,又或者叠被子,一排的兵要穿上体能服到走廊上搞俯卧撑,又或者站军姿。除了训练严苛,李正觉得侯军还少了几分人情味。练共同科目,练战术,摔了,滑到了,别的班长都很紧张地上来关心,问伤到哪了,没事吧?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护室看看?可侯军不会。上次自己连低姿匍匐的时候,几趟下来手上的皮就磨破了,血将迷彩服都然红了一块。侯军只是简单地瞥了一眼,却没有做出任何同情的表情,跟更不问他要不要去医护室,继续吼着让所有人接着训练。一旦动作做不好,侯军就会冲上来,弯着腰对着趴在地上的人一顿骂,那些骂人的话就像拧开的消防水龙头,关都关不住,骂得昏天黑地估计连死人都能气活过来。一班的新兵们包括一向意见相左的张建在内都觉得班长吴一好人,而侯军是个没人情味的家伙,是块没有感情的铁疙瘩,仿佛他看着新兵闲他就难受似的。这事吴一班长跟李正他们也提过,说这是侯军在教导队里落下的毛病,教导队的集训就这样,那些教官见你舒服他就浑身不舒服,非要给你整点训练量出来让你筋疲力尽才算完事。可李正想,为啥别的班长从教导队回来没这毛病,就他侯军有?当然这话他没敢说,说了兴许会被侯军听见,后者会把脸凑到自己的鼻尖上喷个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喷完了还让你出去“活动活动”。虽然李正在侯军的武装带下刷新了新兵营五公里的记录,可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连长谢东那里去,谢东把侯军叫到自己的房间里一顿批。“你也是老同志了,不知道这些年带兵提倡的是什么?文明带兵,科学带兵,不打兵不骂兵。你看看你,你那张嘴骂骂也就算了,你还拿着武装带抽了人家五公里?”谢东这回是真有些火了。平素里,他轻易不会对侯军发火。“你前两年也带新兵,可不是这样的!”侯军满不在乎地伸手去拿烟,谢东气得一把抢过来,揣进自己口袋里:“还抽!抽死你!”侯军讨了个没趣,往椅子上一靠,满不在乎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比一时。”谢东说:“你还有理了?这事如果让营里知道,营长非要撤了你不可。”侯军嘿嘿笑了声说道:“他不会撤。”谢东说:“哟呵!我还看不出来呀,你侯军什么时候学会倚老卖老了?地球离了谁不转?二营离了你就不活啦?”侯军说:“那倒不会,不过今年底的全师考核,营里的训练先进单位红旗可就未必保得住了。”嘭!谢东这回是真火大了,直接拍案而起。“侯军!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不是?打新兵这事可大可小!”侯军瞥了一眼怒气冲天的谢东,想了想说:“以前你我当兵那会儿,你还记得吗?咱俩都在二班,二班长那家伙,比起今天我做的要更狠多了吧?”谢东怔住了,良久,他的火似乎消了一些,重新坐回椅子里。侯军接着说:“我记得我们那次和二排比战术,输了,那天晚上吹了好四次紧急集合,最后一次直接拉到战术场上,绕着场子爬了四百米低姿。”谢东忽然从口袋里重新掏出那包烟,扔到侯军面前。“抽吧。”侯军也不客气,拿起烟盒取了一根,点了,重重吸了一口。“我还记得,以前最恨二班长的就是你谢东。”说罢,拿眼去看谢东。谢东依旧不吭气。侯军说:“可你那年考上军校,抱着二班长哭成狗了,一口一个谢谢班长,谢谢班长。你说,训练的时候他狠不狠?抽不抽你?你恨不恨他?”一连串的几个追问,让谢东无法招架。都是同年兵,知根底,摆不出连长的架势来。最后,只能点头:“不恨。”侯军笑了:“嗳,这就对了。记得咱们师教导队竖着那三块牌匾上写着啥吗?”谢东继续沉默。侯军自己说了:“班长是优秀士兵,班长是军官助手,班长是军中之母。你说,这当妈的,能真不爱自己的孩子?打,有时候也是一种爱,得看出发点是啥。譬如,我明知道你能更出色,却因为熬不住那一点点苦,我抽你几下那能叫打你?那叫鞭策!”谢东又怒了:“你强词夺理!”侯军说:“咱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上幼儿园的,我又不是整兵,我这是激发他们的潜力。你看,李正刷新了新兵营五公里的记录,19分49秒,谁不服?谁说我错的,让他靠嘴做思想工作也给我跑出这个成绩来,我喊他爹!”谢东沉默了一阵,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你爹知道非抽死你这个不孝子!”临了又道:“跟你说正事,你回去一定要开个排务会,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我不管你是不是接受我的批评,但这事不能马虎。”“知道了。”侯军将烟屁股揿灭,趁谢东还没拿回烟,又抽出一根,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