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和张建是被人抬进营部医务室的。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彼此看到了隔壁病**的对方。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俩人吊着盐水。营部卫生员见俩人醒来,忍不住立即调侃说:“你们俩是不是喜欢上我这里的床位了?怎么老是你二位进来,新兵开训到现在,晕倒的我见多了,但同时一起晕倒一起进来两次的你们是蝎子粑粑独一份。”说完,过来给俩人检查了一下盐水袋,然后又说:“听说你们俩今天出风头了,张副师长都表扬你们了。”然后模仿张副师长的口吻说道:“这俩个兵不错!骨子里有股子当兵的狠劲,是块好料!”听说张副师长表演自己,李正忍不住心中暗自高兴。他想坐起来,可刚一动,浑身都疼。卫生员呵斥道:“动啥!能耐啊你!好好躺着歇歇吧!趴了四个多小时,你们这俩新兵蛋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人家老兵都没你们这么猛,不要命了?告诉你们,玩命是要没命的,进来的时候你们俩都休克了!我说你们排长也是个狠人,真把新兵当尖子练呀?”一边说一边将李正的枕头垫高,让他能稍稍坐起来,做完这一切,又交待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们俩老实给我待在这里躺着,哪都别去,有事大声喊,我就在值班室那边。”说罢,人转身出去了。李正半躺在**,试图抬起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压根儿使不上劲,肌肉全部硬邦邦的,就像在皮下塞进了铁块似的,咬牙抬起来,手不断发抖,使不上劲,折腾了一番,最后放弃了,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对面的张建和他一样,呲牙咧嘴地闹腾半天,总算半靠在床头边上,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喝口水,可手压根儿伸不过去。两人之间只有一个床头柜,在两张床中间,但不是并排,是一张连着另一张床,床尾相靠那种,俩人是面对面,脚对脚地躺着,大眼瞪小眼,除非闭上眼,否则都要看到对方。床头柜上两个水杯装满了凉白开,就放在床头柜上,张建无论怎么伸手,就差两三寸的距离碰不到杯子。他想朝床尾挪动,可即大腿也硬邦邦的,整个人就像一僵尸,腰都弯不了多少角度,用力弯腰就疼得嘶嘶倒吸凉气。最后,张建很无奈。他看着对面同样看着自己的李正,李正也在做着同样的努力——想拿杯子喝水。和张建一样,他也遇到相同的困难。看了一阵,张建冷笑道:“别折腾了,我都拿不到,你能拿到?”李正特反感张建这种惯用的口吻,张建是那种能张嘴就得罪人的人,李正不知道这家伙在家是不是也是这种做派,又或者说张建因为家庭关系,很少人敢跟他计较,所以才习惯了这样说话。虽然他说的是实话,可听到耳朵里就感觉刺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我说张建。”李正忍不住问:“我很好奇你在家也是这样说话的?能好好说人话不?”张建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得看人了,跟谁说话了。”李正觉得这家伙没治了,跟他掰扯也是浪费口水。现在对于李正来说,口水可是很珍贵的东西。也许是晒了一个下午的缘故,李正的脖子和小臂上都火辣辣地疼,皮肤都红了,估计过两天得像蛇一样脱一层皮,这是晒伤了。所以,现在他很想喝水。可是杯子虽然近在眼前,就是拿不到。“卫生员!”他只能叫卫生员,希望卫生员能帮一把。可是没有回应。卫生员没有出现在门口。看来他没在值班室那头,不知道去了哪。这年头,卫生员都靠不住了。身体里缺水导致极度的渴望,李正咬着牙,忍住肌肉里传出来的疼痛,终于挪到了床尾的位置,这次看起来比上次更近一些,他再次伸出手,想去拿杯子。床头柜距离床尾不远,只有三十厘米左右,如果换做平时,这可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触手可及。只可惜现在身体不争气,腰都弯不了多少度,想要侧身靠近,偏偏发现盐水袋挂在床头的铁架上,管子不够长,想坐在床尾伸手,手又没法伸直,总差那么十多厘米,眼看可以碰到,但就是碰不到那个可恶的杯子。很快,李正已经满头大汗。对面的张建忍不住在笑。李正说:“笑啥?好像你能拿到似的?”张建笑容没了,还真的尝试去拿杯子。他可不能让李正小看了。可惜,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李正拿不到,张建同样差一点点。一番努力过后,俩人终于任命。“妈的,卫生员是故意的吧?”张建忍不住骂粗话了:“就不能往边上放一点,非要放中间!?”李正伸着脖子朝门外看,希望有人路过可以喊住帮个忙。但是等了老半天,门口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没人。也难怪,现在是开饭的时间,人都在饭堂里吃饭了,吃完饭又是一天里最惬意的休息时间,绝大部分人都会去篮球场乘凉吹水,等着晚操练的开始。这样一来,自然没人会经过医务室的门口。终于,俩人渴到不行了。李正试探地问张建:“我有个主意,大家都能喝到水,你配合不?”张建本来下意识不想搭理李正。李正是谁?是他最讨厌的人。不。准确说是他最嫉妒的人。但敌不过身体对水分的渴望,还有粘稠的喉咙已经令他有种要窒息的感觉。配合就配合吧!他想。“你说说看,啥主意。”思虑再三,张建终于选择了妥协。李正抬起自己的一只脚说:“手不够长,脚够。”张建愣了一下,旋即道:“你用脚能夹起杯子?”这回轮到李正鄙视他了:“看看你,脑袋就不懂转弯吗?咱们就是碰不到杯子,差一点点,手不够,脚够得着,用脚推过去,推几寸就能用手拿到了。”张建双眼里一亮,他不得不承认,跟李正比,自己在iq上还真差了那么点意思。当然,这可不能承认。“我早就想到了,只是觉得脚太脏!”张建伟自己找了个借口:“所以我没说。”李正懒得去戳穿他的谎话,只是调侃道:“那你喝不喝?你嫌脏,我不嫌脏,你推过来给我。”张建有些尴尬,不过嘴还是很硬:“凭什么只能帮你喝水?我也要喝,不能白便宜你。”李正不耐烦道:“行,不白便宜我,咱们相互帮忙,谁也不欠谁,好了吧?”“行!”张建重复地强调:“咱们相互帮忙。”于是,那天傍晚,俩人在乍暗还明的医务室里,你用你的臭脚,我用我的臭脚,相互为对方推动了杯子。这是俩人第一次合作。不过,成果还不错。虽然喝水的时候,张建也好,李正也罢,都觉得水里确实有那么股脚丫子的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