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怎么就将这个任务交给老五了呢。老五这小子,一向是玩物丧志,就知道搞医药,不知道搞别的。万一让老五带着英儿,将英儿给带坏了怎么办?哪怕他的大孙子今年已经十八岁,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但朱元璋还是心里担心啊!这就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了,大写的双标!但此刻周王朱橚的反应,倒是让朱元璋将这股子后悔的劲儿给硬压了下去。也罢,老五看着还挺高兴的,这小子虽是喜欢医药,但平时也不惹事,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吧?“英儿,你可愿意?”朱元璋又看向朱英,问道。朱英对这位五叔很有好感,不仅是因为对方给他解过围、对他心存善意,更因为周王朱橚在历史上就是一个不喜欢争权的王爷。后世人不少都觉得朱允炆削藩是对的,燕王朱棣造反就早有此意,不削藩迟早也会反。其实还真不是!朱允炆削藩,第一个下手捏的软柿子,就是这位朱老五,周王朱橚。朱橚从小就不爱奢华,喜欢医药,性格平和,往日里没事就往山野钻,喜欢亲手采药草,后世还流传着他所著的医药相关的书籍。周王世子与周王是一个性子出来的,都不是喜欢权势的人。结果正因为他们父子是这样的性子,才成了朱允炆眼里最软的柿子。周王的庶子污蔑栽赃亲爹谋反,朱允炆顺势削藩。之后几个月,连削了好几个叔叔,还逼得一个叔叔自焚而死。燕王朱棣等“硬柿子”有了心理准备,有了时间准备,终于忍无可忍,起兵造反。在燕王造反成功之前,历史上藩王造反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失败。这样一个不争权还怜惜百姓的叔叔,简直就是个很好的工具人嘛。放在别处不成,以后放在医药相关领域,这岂不是极好的人选?朱英立刻应道:“孙臣自是愿意。”因着这段小插曲,其他人之后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跟着一起来的靖江王,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他刚才试着向朱允炆示好,结果被对方无视。本就胆怯的少年,低垂着头,再不敢跟别人搭讪。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去,发现一个小太监走到了他身侧。“王爷,大殿下让奴婢给您传个话,待一会儿散了宴,大殿下想请您去看纸影戏,您若是愿意,就晚些走。”纸影戏?大概是与皮影戏一样的事物?靖江王有点受宠若惊,随后想到自己的身份,忙低声说道:“我父今年去世,我犹在守孝,能被允许来参加除夕宴已是皇恩浩**,我、我这样过去,是不是不太好?”“这是皇上允许了的,皇上也说,去年乃是大悲之年,过了今日,明日就是新的一年,新年新气象,这一两日倒是不必拘泥那么多。人,还是要向前看。”这番话,就是大白话,却比什么话都让靖江王受到触动。他从这番话里,听到了皇上对他们这一脉的宽容。这番话既是在劝说他,又何尝不是在宽慰他,让他不必继续害怕?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就是在告诉他,他祖父是他祖父,他父亲是他父亲,他自己是他自己。都是老朱家的人,只要他自己好好做靖江王,不去重蹈父辈的覆辙,向前看,那么,前途自然是光明的。年幼的靖江王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忙将泪意压下去,略带哽咽地说道:“我明白了,请向大殿下回复,就说,我愿意,待散宴后就去见他。”小太监这才离开。一旁的朱允炆没听到他们两个嘀咕了什么,毕竟每一桌之间也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朱允炆开口问道:“那宫人方才与你说了什么?”这问话,就有点不客气了。从小就知道,靖江王一脉是罪人,这个年幼靖江王的祖父就是反了皇爷爷的朱文正,所以朱允炆自然是有着一种绝对的优越感,面对靖江王时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靖江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却没正面回答朱允炆。他难道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孙,一直都看不起他吗?他其实是清楚的,但他从小就知道他们这一脉是罪人,所以面对着正经皇孙时,一向是谨言慎行,不想给靖江王府里的其他人招灾。但就在刚才,他已是得到了皇上以及大殿下的一种承诺。只要他以后老老实实的,他可以有着很光明的未来。既是这样,那他又何必要在这个皇孙面前伏低做小?他也是朱家人,他也是朱姓子孙,他也有着他的骄傲跟自尊!靖江王淡淡回道:“只是私事。”只是私事?意思就是不打算回答了是吗?朱允炆跟这个年幼靖江王的寥寥几次见面,对方对他都有着一种讨好的姿态。虽然对方越是那样讨好,他越是觉得对方简直不配做朱家子孙,实在是没有朱家人的自尊跟骄傲。但现在对方有了朱家人的自尊跟骄傲,朱允炆又感到了强烈的屈辱感。他瞪着十岁大的少年,想着,对方可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过去他是皇长孙时,这个卑劣的罪人之孙对他阿谀奉承。如今他不是皇长孙了,这个卑劣的罪人之孙就对他这样傲慢了。“私事?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朱允炆压低声音,冷冷说道。“二哥,你很闲吗?”一旁的朱允熥突然开口说道。这让本来怒意上来想要反驳的靖江王都愣住了。朱允炆也没想到,被他同样常常无视的三弟,竟然会突然开口帮着外人!这边暗流涌动着,周王此刻也有些坐卧不宁。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是有点多啊!这些兄弟,干嘛都这么盯着他?好不容易散了宴,周王立刻就要跑路,结果被秦王朱樉一把揽住。秦王朱樉狠狠地搂着老五的脖子,似笑非笑地问道:“说吧,你偷偷背着我们跟大侄子做了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