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坐在蓝玉旁边,见这孔十八一进来就看向了自己,还喊出“是你”这句话。他挑了下眉,问对方:“怎么,你认识我?”孔十八喊出那一句后,就意识到了不好,他之前跟踪朱英,是因为猜到了这个青年可能就是来到曲阜的皇长孙,但二人之间并未接触过。如果他承认认识朱英,岂不是要将他之前跟踪朱英的事也讲一遍?他原本是不怕的,但谁让他现在被人突然抓了过来,情况未明之前,他自然不想节外生枝。孔十八沉默了下,回道:“看着面善,并不认识。”朱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挑破对方隐藏的事。孔十八随后就又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质问道:“我乃孔姓子孙,可没做什么违反大明律例的事,你们凭什么将我拿来?便是坐在上面的人乃是钦差大人,也没这样嚣张行事的!我们孔家可不是好欺负的!”这番话说的,可是十足的嚣张。蓝玉忍不住笑了,这小子,怕是不知道他蓝玉过去是个什么样子吧?论嚣张跋扈,小子,你差得远呢!蓝玉那一笑,还真是挺恐怖的,起码孔十八本来还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蓝玉问他:“你有个外室,名叫孟涟漪,对吧?”“难道她有什么问题?”孔十八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答反问道。蓝玉挑眉道:“你怎知本大人是问的这个问题,而不是因为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将你给拿来询问?”孔十八磕巴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道:“涟漪的确是我的红颜知己,她被我养在城中一处私宅,既是在县城之中,又无什么天灾人祸,更无盗匪之徒,她又能出什么事?”钦差将他给拿来,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孟涟漪的事,就说明他被拿来与孟涟漪有关。既然对方本人不会出事,那就是对方惹出了什么事呗。孔十八虽是被美色所惑,在孟涟漪主仆面前也一向表现得很简单,但他其实一直都能隐隐感觉到,这个孟涟漪的来历有些问题。只是对方的长相、性格以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学,都是孔十八的菜。哪怕是与孔家联姻的大家族女子,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这位孟姑娘的。所以孔十八愿意适当装聋作哑,也愿意为了哄对方开心,做一些事。比如,明知道对方来历有些问题,之前非要让孔十八插手张顺的案子,好将张来的死罪给彻底定下来,这件事本身,就让孔十八怀疑起孟涟漪真正的身份,可能是盐商家的千金。又或者,是盐商培养的瘦马。这都是有可能的,孔十八只装作不知。现在对方可能事发了,如果蓝玉真掌握了证据,那孔十八就只能是放弃孟涟漪了。而他,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虽是插手了张来的案子,但他也可以说,自己认为张来的确是杀死了张顺,被孟涟漪哄了几句后,一是义愤,所以才想要让杀人凶手早日偿命。就算他的做法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但杀人的不是他,抓人的不是他,他也只是推波助澜,或是给人递了话,让人加快审案进程而已,让张来在大牢里别太好受而已。这一切,就算是有错,也不是什么大错。捋顺了这些,孔十八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也跟着被平复了下来。朱英坐在一旁,看着这个人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了现在的气定神闲,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这说明什么?说明孔家子弟面对着蓝玉这样的国公、钦差大人,也是有着底气的。对方不过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却能够拥有一般六七品朝廷命官都没有的底气,孔家,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服啊。朱英露出讥讽之色,没说话,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案子,这案子若不是与“盐商”“倭国人”有关系,蓝玉可能都懒得理会,会直接走人,将这件事扔给曲阜的县令去处理。但正因为孟涟漪主仆与“盐商”“倭国人”有关,所以这个案子才要继续由蓝玉来审理。蓝玉居高临下看着孔十八的神情变化,在对方神色平静下来之后,就给对方抛下了一击大雷:“你那外室孟涟漪,与其丫鬟,在一个时辰前毒发身亡,一个时辰前,你在何处?你今日可去过私宅,可曾见过孟涟漪?”孟涟漪主仆的尸体已被运了回来,那座宅子也被控制住了,仵作跟捕快都在宅子里搜寻过,没有发现毒物的存在。孟涟漪主仆的尸体,被蓝玉军中的三个仵作仔细检查过了,这对主仆的确是中毒身亡的,所中的毒,是一种名为“千辰凋零”的毒,此毒,曾在前朝的宫廷、贵族间出现过。乃是用十几种毒草制出来的毒,所谓“千辰”,就是指“一千个时辰”,是指中此毒,吃一顿两顿,并不会立刻毙命。需要经常吃,这是一种在毒发之前,只会让人偶觉困乏的慢性毒,但一旦毒发,基本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很快毙命。毒发时再发现,基本已是毒入五脏六腑,无药可解了。蓝玉没有说出孟涟漪主仆中了什么毒,而是故意先问孔十八一个时辰前在哪里,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听了蓝玉的话,孔十八随之变色,惊道:“什么?她死了?她们都死了?一个时辰前?怎么可能?”他在傍晚的时候去过私宅,虽然只是与孟涟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但的确是去过,结果他走了之后,孟涟漪主仆就中毒身亡了?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了杀人的嫌犯,而且还是拥有作案时间的嫌犯,孔十八这下是再也绷不住表情了,急急地辩解道:“大人,我可没有杀人的动机!她只是我养在外面的红颜知己,与我之间并无任何冲突,我、我没必要杀她啊!”蓝玉慢悠悠地说道:“别急,别急,本大人也没说,人一定就是你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