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浑浊,因为大多数牙齿已经脱落,所以嘴巴瘪下去,吐字不够清晰:“女娃娃,你的奶奶不住在这里,你来得太晚了,要是想找她,你得去那栋楼。”苏青鱼礼貌地询问:“请问是哪一栋楼?”“就是那里,你穿过小花园就可以到了。”白胡须老爷爷抬起手,指向那座护士介绍过的破旧小楼,“若老人家属不能够预缴纳第二年的费用,养老院就会把那些老人安排进那栋楼里。你的奶奶,嘿嘿,我记得被安排在了404房间。四楼,明明知道我们老人忌讳这些,却偏偏安排在四楼。”苏青鱼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栋楼灰灰的,墙面斑驳,如同腐烂的皮肤,水管外露,如同纵横的经脉。窗户上的玻璃多数已经残破不堪,有些用旧报纸堵住。即使不用走进那栋楼,都可以想象出那栋楼里恶劣的生活环境。老爷爷干笑了两声,然后将身子倾过来,幽幽地说道:“咱们这些老人和幼儿园里孩子可不一样,我们老了,就成了家里的累赘,放进养老院里,花钱给他们买点清净。我倒是羡慕幼儿园里的孩子,同样是等待着离开,他们每当黄昏来临时,就会被接走,而我们想要离开这里,只有死亡……如果住进那栋楼里,也就离死不远了。”他的怨念颇深。苏青鱼问道:“这边的养老院一年多少钱?”“我们这边一个月一万,每年都需要预计第二年的费用。而那栋楼一个月只要一千,老人如果搬进去,一年的费用,够住十年的。”“多谢!”苏青鱼正准备离开。那白胡须老爷爷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嗯?”苏青鱼停下脚步。老爷爷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他用枯干的手指抚摸着那颗「将」棋。他问:“我的孙女儿和你说了什么?”四周的温度陡然降低。苏青鱼看见老爷爷变得更像是皮包骨头,当手指上的肉越少,指甲就会越来越突出尖锐,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心里想着万无一失的回答。“自家爷爷,哪里还需要别人带话?您还是等她亲自过来和你说吧。”苏青鱼四两拨千金,顺利把话头踢了出去。“又是等待。”白胡须老爷爷没有做出特殊的反应。抽香烟的老爷爷把香烟在石桌上面按灭:“等成习惯就好了,来来来,我们下棋。”两位老爷爷开始下棋。他们全神贯注的对弈,似乎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完全忘记苏青鱼还在现场,接下来,无论苏青鱼再说什么,那两位老爷爷都恍如未闻。每当一颗棋子吃掉另一颗棋子的时候,被吃掉提子的老爷爷身上的黑气就会多一分。直到其中一位胜出,那种冰寒刺骨的温度才稍微缓和了些。苏青鱼不再打招呼,她迅速离开此处。当她走到远一些的距离时,她发现,两位老爷爷消失不见,原本石桌之上崭新的棋盘变成了破败不堪的模样,刚刚所出现的一切,就像是海市蜃楼。护士推着一群老人出来晒太阳。她们把老人放在阳光之下,排成一个圆形。然后,志愿者会在中间表演魔术。老人的脸上没有笑容。他们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表演。苏青鱼找到了一位护士,打听刚才两位下棋老人的事情。白衣护士告诉苏青鱼,在早些年,这座养老院刚建立的时候,效益不错。有许多老人看中了这里的环境,主动进来养老。那个时候还会举办下棋活动。如果赢了,可以减免第二年的费用。所以院里的老人都喜欢下棋。后来,新闻曝出养老院所在地皮原本是一个埋尸坑,百年前因为疫病,许多人不治身亡,为了防止疫病传染,死去的人就被扔在坑里。有些老人的家属觉得此地晦气,便将身体健全的老人接走了。还剩下一部分老人也想离开,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家里人没有办法全职照顾,就只能继续住在这里。而下棋的活动,也彻底荒废了。苏青鱼是因为拿到了「将」棋这个诡异道具,所以才能够看见两位老人下棋的那一幕。【黑湖养老院】家属规则第三条。【本院尊重家属和老人之间浓厚的亲情关系,但请注意,由于老人眼瞎耳聋,神志不清,可能会胡言乱语,请不要将老人的话当真,以免产生对本院的误会,影响双方的友好合作关系。】这条是被污染的。刚刚那位老人的话,应该是真假参半。可疑的地方在于,白胡须老爷爷说他的孙女儿已经十年没有过来了。但是,苏青鱼在红衣组织开发的小程序上查过这间养老院的历史资料,资料显示,基本上,住进来的老人,都会在半年之内去世。老人因为孤独,总会觉得一日如十日般漫长。他的孙女儿,也大概率死在了这个副本里。不然昨天晚上给苏青鱼送棋子的,就应该是活人。而关于养老院缴费部分,经过朱玉在群里分享的养老院收费指南,可以得知,他所说的为真。苏青鱼前往那栋破旧的小楼。刚进入,就可以闻到刺鼻的排泄物味道,地面上满是污渍,有许多老人坐在走廊上,他们大多数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挡住来回的路。护工人手严重不足,当他们发现老人的轮椅拦路时,会极其暴躁地将轮椅踹开,见到有老人跌在地上,他们也不会伸手去扶。单单是一楼,入眼所见,需要照顾的老人就有六七十位。护工仅仅只有两名,护士仅仅只有一名。而志愿者……苏青鱼没看见。苏青鱼找到奶奶发的那段视频。从那个视频所拍摄的角度,苏青鱼觉得根本不是四楼。白胡须老爷爷明确告诉苏青鱼,她的奶奶住在404房间,苏青鱼不敢轻信。这栋楼里没有前台引导人员。苏青鱼先避开那些地上的老人,往电梯间走去。路上,会遇见一些老人抓她的衣角。——“你是我孙女吗?”——“你是不是我的孙女?”——“我认识你吗?”——“你是不是来接我的?”他们抬着头,用高度老花的眼睛试图看清楚苏青鱼,然后嘴里念叨着差不多的话。似乎是期盼着自己的家人带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