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滚!中旨不用润色了,原话告诉那个家伙,朕给他三天时间滚出顺天府,否则朕就让锦衣卫帮他以一种圆润的方式离开这里!”一早就能够听到朱少铭在御书房的咆哮,甚至连砚台都丢了出来,虽然陛下几乎不用砚台但是陛下一般情况下摔东西是不会挑文房四宝摔的。尤其在这些文房四宝还是古董的情况下。皇帝在发火的时候,在外面的侍卫和宫女,自然是不敢随便进去的,朱少铭虽然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温和的人,但是中国自古以来把皇帝比作真龙天子并非没有道理——所有的皇帝都是潜在的极端暴力分子,无论你之前的性格怎样,只要坐上这个位子,它就会改变你的性格,同化你的想法。安琪儿来到门口的时候,又一个笔篓子她面前飞了过去,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之后砸在了一个侍卫的脚下。“你们先下去吧。”叹了一口气,在这些如释重负的侍卫们离开之后,安琪儿转身对自己身后的侍女道:“你们远远都在外面呆着就可以了,不用进去。”御书房里面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她也很少见到朱少铭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对着朱妙锦发火的时候。“谁又把你气成这样?也是一国之君的人了,修身养性难道还要我一个外国人来教你吗?”安琪儿有些可惜的看了那一方摔碎的歙砚:“虽然我知道你不用这些东西,但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也有300多年了吧?搁在以前够你在上海买一套房的。”“也就只够买个厕所。”朱少铭吸了吸鼻子,这一阵子他的鼻炎犯了,本来就比较烦躁,就像是一个没有关紧阀门的煤气罐,结果在今天彻底被火星子给点燃了。“谁能把你现在气成这样啊,看谁不爽给他拖到午门外打廷杖就是。”“你当是300年前啊,逮着谁想打就能打?我现在大概是能理解武宗当年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把底下的那些大臣们拖出去打屁股了,我恨不得自己上去踹两脚。”朱少铭看表情似乎依旧恨得牙痒:“以前只是知道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现在才觉得人品不行算不了什么,狂妄自大却无半点才干,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政治上的投机倒把倒是热衷的很,但是他妈的连投机倒把都不会!”“所以到底是谁呀?”“康有为,还能是谁?”拿起杯子闷了一口茶:“当然,前一阵子他的名字叫康祖诒,听说这一阵子刚改的名字,搞的跟石头门的世界线收束一样。”“他干了什么?鼓吹立宪?都已经立宪几十年了啊,现在他应该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官职吧?”安琪儿耸了耸肩:“历史上他不是被你们中国的那位慈禧太后给砍了脑袋么?要不你让你老妈来把他脑袋给砍了?”“被砍了脑袋的是他的弟弟康广仁,戊戌六君子当中没有他,他跑路跑的比谁都快。”“哎呀,我毕竟没学过你们中国的历史嘛,我想起来了,历史上他折腾过一次很重要的政治运动?”“公车上书。”“对对对,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难道他现在又折腾了类似的东西?不过这也说不通啊,历史上他发动公车上书好像是因为清国在甲午战争当中,被日本人给打败了,现在咱们这样子。他应该跑到日本人去向明治天皇公车上书才对啊。”“他倒是没有发动一群学生来给我折腾什么什么上书,明娜的事知道吧。”“哎?又怎么了?”“当初明娜在俄国境内做的事情,最先捅出来的是梁卓如,不过平心而论梁卓如在这件事情上并未存私心,而且出发点也很单纯,事后也没有拿着这方面的事情上纲上线,但是康有为又把这件事情给拎出来了。”“这也不奇怪吧?想拿这件事情来博个名声的文人这一阵子多的海里去了。”“他要是想博一个名声,我都懒得管他,这样的跳梁小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朱少铭的眉毛拧在一起,盯着桌子上的奏报:“他刚从广东调进顺天府,结果就联合了一帮子弱智,一起撰写了一篇文章本来准备上书给朕,不过被内阁打了回去,然后她们就把这篇文章在报纸上公开了。”“什么文章?”“《蛮夷乱我中华血制考》,大概意思就是明娜之所以会做出这种残暴行径,那都是欧罗巴的血脉玷污了中华血脉,西夷的乱世之言污浊了中华的圣人之言,这回他倒是没有鼓吹宪政,而是提倡开明专制,废除效率低下的议会,洋洋洒洒的写了近万字,号:正视听、辩明礼之万言书。”“这个人是疯子吗?不是。这个世界的大明居然还有人在提倡什么圣人之言?而且怎么感觉这家伙的言论一股子中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言论?”“种族主义言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中国在过去的几千年里,都是中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者。”朱少铭冷哼了一声:“你这个蠢女人就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吗?”“哎?”“你以为他是个蠢货?他没那么蠢,通篇下来虽然意在指责明娜,但是实际上人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言论指向明娜,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辽王娶了明娜的母亲,而你。也是欧洲人。”“啊这。”“你看看底下谁同他上书的那些人的名字,还有他们的籍贯。”朱少明的指尖在一串名单上划过:“大多数都出自于两广,此前全无消息,突然发作,串联的如此迅速,你要说他们在事前没有准备我是绝对不信的。你要知道,在这个国家有很多人不愿意你成为我的皇后,他们中的很多人不能接受大明有一个白皮肤蓝眼睛的皇后,这其中反对的最强烈的一个。就是我的母亲。”“你是说。”安琪儿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在两广一带聚集起这么大的人脉,这样的实力也只有一个家族能够办到。”朱少铭抬起头:“林家。”“这。”“林家找了一个不错的打手啊。”朱少铭把目光又集中在这篇文章最后署名处的那一串名单当中为首的“康有为”三个字上。以前上学的时候,这三个字在教科书上可以说是风光无限,这都要感谢中国的历史教材,倒不是说中国的历史教材有什么问题,因为我国的近代历史教科书不是人物传记,它试图说明的是时代而非个人。因此康有为品行不佳,袁世凯能力出众,吴佩孚立身严谨,汪精卫风流倜傥。这一切的一切,对于那个时代而言都无关大体。但是如果离开从时代角度出发的教科书,你再去审视康有为这个人本身,越了解这个人,你就越觉得他恶心。章太炎对于康有为的评价可以说是最入骨三分的: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在这方面只要看下其《大同书》就知道了:一、不要国家,整个世界在单一政府之下而划区(多么不用脑子的建议);二、取消家庭和家族。男女同居一年后,可以任意交换伙伴(这大概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毕竟这个人一面推行一夫一妻制,一辈子娶了6个妾);三、死后要火化,但是化肥厂要建在火葬场附近(简直开玩笑好吗)。——虽然当时康氏并没有敢把这个公布于众,但是其万木草堂的弟子梁启超却忠实的记录下来。戊戌变法前他在广府不断造势,笼络一部分文人帮他造势!康的惊世“馊主意”就是:中国和日本合并,让伊藤博文来主持改革!可以说是非常睿智了。至于在戊戌变法前后,嘴里说的要改革,其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屁股,在湖南鼓吹湖南要自治,他当老大,跑去北京,鼓吹君主专制,说要改革政府,结果设计出彻底架空从军机处到地方督抚的制度,自己当实权派这种无论从法制上还是实际上都毫无操作性,也没有操作可能的改革方案。至于戊戌变法失败之后,他的行为就一句话就可以用来形容:“各国变法,无不以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康有为至于后来他如何伪造衣带诏而骗取捐款,康有为效仿三国的刘备,谎称自己有光绪帝的“衣带诏”,招摇撞骗大敛钱财。许多爱国华人倾囊而出,有了钱之后康有为就注册公司,招募打手,强迫在美的华人入股他的保皇公司。华人的每次投资都要经过他的手,这样没有脑子的行为让他在美国声誉迅速破产,只好带着巨款回到上海租界挥霍钱财。拿着钱买房买地买二奶,唐长才还等着这个钱呢,这南海圣人却直接买了六个二奶!——再至于其学术上如何剽窃经学大师廖平,相比而言,这些反倒其次了。而夏孙桐《书孙文正公事》中记载的一番对话,更是能看出康有为是个什么货色——“戊戌德宗锐意变法,而翁文恭罢,无任事之人,悉由康有为等阴为主持,新进竞起,中外小臣上书言事日数十,上视廷臣无可语,悉下会议。公(孙家鼐)面折有为曰:‘如君策,万端并起,无一不需经费,国家时力只有此数,何以应之?’有为曰:‘无虑,英吉利垂涎西藏而不能遽得,朝廷果肯弃此荒远地,可得善价供新政用,不难也。’(俄国人:我们卖阿拉斯加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公见其言诞妄,知无能为。”公见其言诞妄,知无能为!可以说是入骨三分了!虽然康有为可以看出来,他本质上就是一个投机倒把的取巧之人,但是这个从小就被称为神童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他拥有非常强的鼓吹的水平,哪怕是梁任公这样的人都在他的鼓吹下心甘情愿的拜他为师。现在康有为的行为实际上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前兆罢了,朱少铭知道自己之前很多所作所为让不少人觉得不太舒服。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太多的考虑过这些人的感受,或者用一句玩笑话来说,他就是乐意看着这些人不情愿,但又不得不陪同他建设帝国主义的样子。不过现在他忽然不知为何想到——过去的很多皇帝大概也曾像这样认为,能够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吧?杨广当年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安琪儿这个时候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但是本质上它还只是一个大女孩,有什么麻烦朱少铭和朱妙锦都会帮她解决,虽然她拥有非常高的智商,但是他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问题,尤其是这种参杂了政治问题的婆媳关系。政治斗争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遥远,安琪儿对于政治斗争最大的印象来源于就是美剧《纸牌屋》,但是川皇当上总统之后,这个剧就没有再往下拍了,同样拍不下去的还有《国务卿女士》,就是不知道睡王上台之后还能不能继续拍下去。“别担心。”朱少铭把桌子上的东西合上:“不用担心,我会陷入什么两难的境地,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比你们更重要,林家。也仅仅是林家罢了,你去找一下阿锦,让她先不要操之过急。这固然是个麻烦事,但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什么机会?”“提醒我英明神武的好机会啊。”朱少铭的声音有些冷:“大义灭亲、杀鸡儆猴!只是可能大概要对不起林文正公了。既然有人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就让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