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金陵童子鸡

有人说，在战场上的士兵没有无神论者，这样肯定是不准确的，不过对于绝大部分士兵来说这一条是受用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被士兵们当作护身符，包括但不限于十字架、佛像、自己上学时候的好运钢笔、刻有自己名字的小铭牌，甚至有的人会有一些看起来非常奇怪的护身符——比如敌人的牙齿或者是自己女朋友的情书。对于陆战88旅882团二营三连的下士孙琅来说，情况就更是如此，此刻的他以及他的连队正在熊本的市区当中清剿，依旧在负隅顽抗的日军，直到这个时候，日本人才找到了真正最适合他们的战场——没有比巷战这种泥潭更能够拉平双方装备差距的了，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你不知道下一刻致命的枪弹或者是刺刀会从什么方向打过来，在这种情况下绝大部分人不介意向诸天神佛献上自己的信仰——这是大多数中国人的常态，临事的时候满天神佛挨着拜一遍，如果真的有效那就是我事后一定会给你烧香还愿，如果没效果那就呸一口痰在地上，骂上一句什么东西。孙琅的护身符是一个塞得鼓鼓囊的信封，信封是用厚厚的牛皮纸做的，里面塞了不止一张信，据说有她姓薛的表姐和姓林的表妹寄给他的，还有他的一个姓顾的学妹寄给他的信，甚至就连团里面那个姓李的小军医平时一副冷傲的样子对他也眉开眼笑。这小子长得确实讨人喜欢，尤其讨女孩子喜欢。不过这小子虽然长着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脸，不过却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孬蛋，背地里也会对着这些女孩子写给他的信露出猪哥脸，但是却一个都不敢下手，因为他家是应天府的，所以老兵们都喜欢开玩笑的叫他金陵童子鸡。“小孙，跟在我身后，注意着点对面的窗户。”吴佩孚端着手里的步枪，跟着前面的队伍沿着街角向前走，他们现在分成两队，沿着这条街的左右两边的街角齐头并进，互相监视着对面的窗户，在他们之前的训练当中，这样的模拟训练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了，训练的时候对于这样的情况不以为意，但是在实战当中，他们才意识到这样做在很多时候能救了他们当中许多人的性命。连队里的人虽然都喜欢开孙琅的玩笑，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家伙其实本来应该是金陵大学的高材生，当初是因为和家里面闹别扭，才一气之下报了陆战队，所以在平时，连长和队伍里的老兵对于他都照顾有加——用连长的话来说能够考进金陵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的，不说是以前的居然一个个简直文曲星下凡，但是相比于他们这些土老冒，那肯定是不能比的，都是一条命，人家的命就是比他们这些土老帽金贵。而且孙琅确实没有那些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脾气。虽然孙琅说过很多次，自己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是连长认为像他家这样能够住在金陵双亲都有工作，而且父亲还能在市政局里面当班，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赵家人！不仅不带那些臭脾气，而且能和这帮土老帽打成一团——只要这群土老帽不嘲笑他是金陵童子鸡一般就不会闹起来，不过往常大家聊起来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的把话题扯到这方面，然后屋内屋外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在刚加入陆战队的时候，更多的是出于对父亲给自己安排的人生规划的不满做出的反抗，以及作为一个普通的热血青年，对于闪闪发亮的军装的向往——这大概是这个时代的中国和历史上这个时期的中国最大的不同了，一个国家是否强盛要看很多方面，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民众对于军装是否向往，虽说中国人崇尚止戈为武，但是首先要有持戈待旦的能力。不过在加入战队之后，他发现情况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男儿何不带吴钩，夺取关山五十州的浪漫，也没有封狼居胥的豪迈，更多的是劳累，疲惫，训练以及现在的提心吊胆。战场从来和浪漫主义没有太大的关系——战场上的浪漫主义往往是和死亡画等号的，就像鲜血染红的三途河之花，只有足够多的鲜血才能让它绽放。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的在战场上杀死任何一名敌人，做过但不限于的任务包括：跟随连队进行冲锋，并且向山上的敌人开火，但是根本不清楚是否击中敌人，往后方押解俘虏并且学会用刺刀去控制这些俘虏遵从他们的命令行事，作为炮兵的前沿观察员为炮兵的炮击提供坐标——这是连长特别委派给他的任务，用连长的话来说，谁让你是高材生呢。不过现在，他所做的事情和连队当中其他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扫**这片城市，把这里面所有敢于进行抵抗的人全部解决——要么逼迫他们放下武器，要么送他们下地狱！这不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选择题，唐僧不是人人都愿意当的，更不是人人都当的了的，但是一言不合把妖怪一棒子打死的孙猴子人人都爱。突然，孙琅注意到对面二楼有一个身影从窗口掠过，高度绷紧的神经让他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左侧街道二楼木窗有人！”在喊话的瞬间，他的肌肉就在他的神经反应过来之前做出了应有的反应——扣动扳机、拉动枪栓、退壳、推动枪栓、复位、射击！其他人的反应也和他如出一辙，本来作为一种在击发结构上大量参考了李恩菲尔德步枪的1887式步枪本来就是一种打起来非常快的步枪，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它的压制射击速度，甚至可以接近半自动步枪。沿街的房屋大多都是日式的传统建筑，大量采用木材作为建筑材料，哪怕个别使用了砖材的，也不过是一层单薄的砖墙，在这样的情况下实际上根本不用像游戏或者电影里那样需要对着窗户口来射击，枪弹的穿透力要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加强力，不少军用手枪都能够轻易的击穿单层砖墙（@五四大黑星），全威力的步枪弹穿透性更是毋庸置疑，这又不是后世四级防弹插板50美元一块的时代，实际上除非你认认真真的加固出一个掩体，在大多数情况下，你想找到一个可以完全抵御全威力步枪弹的掩体是非常困难的。凌厉的弹雨很快就把那扇窗户连带着周围的木质墙体彻底打烂了，能够明显的看到有暗红色的血液从楼板中的缝隙向下渗透，不过对方却并没有还击——甚至其他的地方也没有响起起还击的枪声，日军使用的步枪和明军使用的步枪在射击的声音上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尤其对于老兵而言，他们能够很轻松的辨别出两种枪声，但是现在他们耳边能够听到的日军枪声却是从远处交火的地方传来的，在开火的瞬间，其实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将会遭遇一场伏击战，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发生，有两个老兵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没有哪个人会轻易的选择对一整支连队发动伏击，楼上被大家打倒的大概并不是日军抵抗的士兵。连长挥了挥手，大概是要求后面上去几个人去看看，孙琅在刚才很短的时间内，就打空了自己步枪内的一整个弹夹，他正在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次和之前向敌人开火的情况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也是很多人朝着一个目标开火，但是他就是有一种我确实击中了那个目标的感觉。四个士兵端着步枪，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的楼梯爬了上去，没有传来枪声，也没有传来什么声音，只是听到四个人的军靴在木质的楼板上踩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时候在窗口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向大家挥了挥手表示没有敌情，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这四个人下楼的时候却多带了一样东西。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抱着一个小女孩走了下来。孙琅的手开始不受他控制的有些颤抖起来，抱着小女孩的那名士兵的目光和他稍微有所交集又马上挪开了，两个人的眼里都看出了对方的不知所措。连长有些无奈的走过来询问情况，实际上情况也并不复杂——小女孩的母亲被当做是武装分子打死了，在明军开枪之前，这个母亲把女孩给推到了远处，自己被明军的子弹打成了蜂窝。没有人喜欢这个结果。吴佩孚来到孙琅身边，他看得出这个大男孩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太好，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还不错，小鸡仔。”“我杀了一个人。”“我们杀了一个人。”“我杀了那个女孩的妈妈，她不是敌军，我刚才有些紧张过头了，我。”“你做的非常好。”吴佩孚打断了他的话：“在我们上去确认之前，没有人能确认那到底是一个小女孩的妈妈，还是一个伪装准备袭击我们的小鬼子，你做得非常好，现在是在战区，我们这两天也受到过不止一次武装起来日本女人的袭击，我们现在宁可错杀，却绝不能犹豫，不然如果那真的是一个伪装好的日军的话，可能今天到在这条街上的就是你我了。”“可。”“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仁慈是留在敌人停止抵抗之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