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天下的公道（二）高句丽

“啊！！！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睦仁突然从睡梦中大吼着惊坐起来，他的额头上满是黄豆大的冷汗，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子，在他的背后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睡衣。“陛下！”柳原爱子这个时候也醒了过来，这位典侍看到睦仁这副模样，不用多说也清楚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又做噩梦了？”“噩梦？不是噩梦。”睦仁摇了摇头目光茫然的看着前方：“你听。他们又来了，这不是梦。”远处沉闷的声响如同重锤一样传入他的耳中，这熟悉的声音在过去的几个月以来，总是会时常在夜间出现。那是在远处东京湾军舰炮击的轰鸣。最初，这样的轰鸣在夜间响起的时候，东京的市民们总会陷入慌乱，而他在皇宫内却平静如常，因为那时候他还觉得有希望能够图谋朝鲜。后来，这样的轰鸣在夜间响起的时候，东京的市民们已经不会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猝不及防，而他则在皇宫里一个人借酒消愁，那个时候他希望能够维持一个体面的和局。现在，这样的轰鸣已经不能够影响东京市民们在夜间的休息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而他只在皇宫里夜不能寐，因为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头上悬着一把刀。一把随时可能要了他命的刀。除了明治六年到明治十二年因为皇居西丸一带遭火灾赤坂离宫被指定为暂时的皇宫以外，在决定在西丸重建宫殿并于明治21年竣工之后，他都一直生活在这所“皇居”当中。然而现在他对于这个他曾经生活过并且十分熟悉的地方，越来越感到恐惧。是的，恐惧。毕竟他本来其实是一个懦弱的人。睦仁是在西乡隆盛、木户孝允、伊藤博文这些维新志士和日后的名臣的培养下成长起来的。这种培养塑造了睦仁“威严、慈爱、刚毅的优秀的男子汉气质”，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刚毅而且意志坚定的人。为了将睦仁培养成为一位出色的君主，1864年发生的“禁门之变”当中，长州藩的士兵用大炮轰击京都的皇宫，当时年仅12岁的睦仁竟然被炮声吓得昏了过去，这种性格软弱的天皇，自然不是倒幕派所期望的那种性格果敢英明尚武的君主。西乡隆盛为了改变明治天皇在儿时那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状况所造成的性格，在宫中进行了种种尝试，把原先在宫中掌握大权的女官及贵族公卿们剔除出去，众多武士被征调到天皇左右，他们都是活跃于幕府末期至戊辰战争时期的刚直武士，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至少在对外宣传上，睦仁成为了一名至少在外人看来是一名符合倒幕派方面所期望的君主。实际上他也确实做的相当出色。庆应三年继位天皇并经历江户幕府戊辰战争，推翻德川幕府的统治并实行“王政复古”，如同西边的大明一样实现宪政。庆应四年改元明治，颁布维新新政变法图强。明治二十一年颁布大日本帝国宪法，日本天皇千百年来首次真真正正的从立法上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个时候的日本民间风气朝气蓬勃，工业发展蒸蒸日上，大力推行教育年轻一代当中，越来越多的人步入西式学堂和高等学府。甚至开始和列强接触，准备修改之前的不平等条约。这一年前，他甚至觉得，他将会像这样一步一步的带着日本走向巅峰。但是现在。“陛下？”睦仁的典侍爱子只是一个普通而传统的日本女人，女房名是梅之井，是幕末议奏权中纳言正二位柳原光爱的次女，伯爵柳原前光之妹，也是被称为“筑紫的女王”的柳原白莲之姑母。1870年，出仕皇太后宫小上臈，担任掌侍，三年后（1873年）成为权典侍。身为明治天皇宫中的女官，产下第二皇女梅宫薫子内亲王、第二皇子建宫敬仁亲王、第三皇子明宫嘉仁亲王，虽然只有嘉仁亲王成功的活了下来，但是毕竟睦仁的女人中只有她为他生下了一个活着长大的孩子。而对于她来说，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依靠，不过现在她的男人遇到了麻烦，而她却无能为力。“没事。没事。”睦仁摇了摇头，然后又嘀咕着：“不不不，这样不行，我才是大日本帝国的天皇。我才是大日本帝国的天皇！”“陛下。您。”“宣。宣！宣！”“现在是半夜，陛下，您要宣什么？”“宣伊藤博文！快！把伊藤首相给我叫过来！”睦仁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狰狞面孔：“朕要见他！马上！”……伊藤博文很少连夜进宫，上一次连夜进宫还是因为他进宫向睦仁宣告西乡隆盛发动了叛乱的消息。这一次连夜进宫是天皇陛下紧急宣他入宫，伊藤博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见到天皇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睦仁既没有穿平时他非常喜欢穿的西式军装，也没有穿天皇黄栌染冬御袍，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是他在即位时候所穿的衮冕。黄栌染冬御袍是天皇的龙袍，《日本纪略》弘仁十一年二月载：“诏曰。其朕大小诸神事及季东奉币诸陵，则用帛衣。正受朝则用衮冕十二章，朔日受朝日听政，受蕃国使、奉币及大小诸会，则用黄栌染衣。”自平安时代中期以降，日本衮冕只限于即位礼场合，除了即位的场合之外在大的场合也不会穿衮冕。然而今天半夜天皇把他宣过来，坐在皇居的正殿当中，穿着全套的衮冕，面色阴沉。两只眼睛死勾勾的盯着他，那目光就像是死人在盯着他一样。伊藤博文停下了脚步，隔着远远的向天皇躬身行礼：“陛下。”“我感觉我快要死了。”睦仁尽管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但是说话却显得中气不足，伊藤博文能从他的语气里面听出他现在的焦躁不安。“陛下，何出此言呢？”“何出此言？”睦仁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已经开始抛弃我了，不是吗？”“怎么可能！”伊藤博文断然否定道：“陛下是质疑我等的忠心吗？”“那大隈重信现在在哪里？”“大隈重信并非政府官员。”“那他总归是帝国的伯爵吧？他总归是‘华族’吧？”伊藤博文默不作声。没错，这确实是绕不开的一点，大隈重信是受封的日本帝国伯爵。“华族”之出现是始于1869年6月17日，日本各地方诸侯版籍奉还之后，废除原来的“公家”（公卿）、“大名”（诸侯）等称呼，将其统称为华族。1871年日本取消旧身份制度，将国民分为皇族、华族、士族、平民四等。华族成为仅次于皇族的贵族阶层，享有许多政治、经济特权。而正式确立“华族制度”的《华族令》则是于1884年7月7日制定，将华族分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五个等级。其中，旧公卿家族根据家世，授予子爵以上爵位。旧大名家族，根据石高（俸禄额）和在戊辰战争中的表现授予男爵以上爵位。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然而大隈重信在伊藤博文的劝说下，为了日本的未来，走上了另一条路。现在的伊藤博文面对明治天皇的咆哮却没有办法解释什么。“陛下。”“听说大隈重信在南边获得了首相的职位。想来在南边也是非常受到重用的了，想来确实也对，大隈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换作是我有这样的人前来投靠也会授予高位的。”明治天皇自顾自的说着：“现在北边的露西亚强占了我们的北海道，南边的明军和英军已经完全占领了九州岛，并且准备图谋四国甚至是我们本州，伊藤君，日本就要毁在我的手里了啊。”“陛下却不可以妄自菲薄！”“我没有妄自菲薄，民众们认为我是一个中兴之主，曾经我也错误的认为我是，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是，我按照你们的意愿被培养起来，我按着你们的意愿向民众展示我自己的存在，这个国家按着你们的意愿所治理，并且走到了现在，我只是一个风光的木偶，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陛下，您。”伊藤博文，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接下来明治天皇的一句话让他彻底震惊了。“我们现在打不赢的。我们能投降吗？”“陛下，您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伊藤博文勃然道：“臣等正欲死战，您是日本的天皇！怎么可以轻易言降！”“我知道这样确实没有颜面去见历代先皇，但是我今天又做噩梦了，我梦见那些中国的士兵把我的皇居包围起来，他们带走了美子和爱子！如果我们现在向大明求降的话，他们会不会放过我们？”伊藤博文从来没有想过天皇居然夜里把他召见皇宫是和他说这些。战争已经把这位天皇的胆气碾碎了，三个大国同时和日本处于战争之中，真的是绝望到根本看不到任何胜利希望的时刻。伊藤博文张了张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天皇说，如果单纯是从骨气和气节来说，他倒是能和天皇聊上一整夜。但是他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作为一个臣子在君王这种时刻不能替君王分忧，本身就说明了自己无能。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获得战争的胜利，或者说他们早就已经不再奢求胜利了，他只是希望能够保存日本的未来。所以他才去劝说大隈重信投靠南朝，自己作为帝国首相必须是要和帝国共存亡的，将来无论剩下的是哪个日本，日本都还有未来。实际上他自己也根本不看好现在的日本政府，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之所以固执的依旧决定继续下去的原因是——虽然注定要把腰弯下来，但是总得让后来的日本人看到，这个国家终归是有那么一批人，谈得上几分血性和骨气的，为了能够让以后的日本还有那么一些血性和骨气，现在必须要有一些人死给后面的那些人看，向他们证明——看，那就是历史书上所说的血性和骨气。所以实际上他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把天皇当作自己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了，现在的日本政府很可能最终将会成为未来日本政府的垫脚石，而他和天皇都将成为这垫脚石当中的一块，自己是必须要死给后面那些人看的人，天皇同样也是。但是现在，天皇已经被战局的走向吓破了胆子，虽然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却在见到自己之后可怜巴巴的向自己叙说着自己的不幸，并且询问是否有乞降的可能。但是现在天皇绝对不能投降。日本现在政府可以被推翻，日本也可以有新的天皇。但是现在的日本的天皇绝对不能这样没有骨气的投降。“陛下，您想过为什么大明一定要进攻我们本土吗？”“我不知道，这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吗？”睦仁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的向伊藤博文走来：“这些现在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只想希望嘉仁能够平安的长大，美子和爱子也能够平平安安。”“陛下！”伊藤博文的大呵吓了浑浑噩噩的睦仁一跳，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伊藤博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伊藤博文的身上看到了西乡隆盛的影子。“怎。怎么了？”“陛下听说过。高句丽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在了解东亚历史的时候，由于中国上千年来在东亚上处于绝。位，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东亚的其他国家长期在东亚历史上的分量显得非常的微不足道，尤其是中国本身的中国史观因为从宋代开始对于世界政治体制的认识实在太过缺乏，习惯性地认为中原王朝在东亚东南亚任何时期都是最先进且唯一的。”“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吗？”睦仁现在也逐渐的把情绪平静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伊藤博文现在到底要和他说什么，不过现在有一个人这样陪着他说说话也挺好，夜间的噩梦实在是太难熬了。对于日本人来说，承认中华文明在过去领先于整个东亚的先进性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毕竟日本人在这方面不像韩国人，某种程度上日本人都是精中，区别在于在古代日本都是正常的精中，在近代被西方文明冲击之后的日本是正常的精中和扭曲的精中。“这种说法对于中国自从秦统一之后2000多年的历史当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适用的。然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中国并非是在亚洲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伊藤博文扶着睦仁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睦仁的身体这一阵子虚弱的厉害，两个人倒了两杯热茶，就像是老师在和学生聊天一样看起来非常随意的在聊着什么问题。“卿说的是隋唐时期？”“是啊，高句丽，那是一个中国历史上绕不过去的名词。”伊藤博文点了点头：“陛下对于这个国家，了解多少？”“我只知道中国的隋炀帝曾经三次征讨这个国家，然而三次全部都无功而返，唐皇李诗茗也曾经征讨过高句丽，不过哪怕是曾经三千破十万的天策上将也没有拿下高句丽。”睦仁捧起热茶来回想着自己读过的史书说道，作为天皇，他平常其实不太过问国家大事，就像后世平成天皇喜欢研究生物学一样，除了昭和天皇之外的日本天皇几乎都是不怎么过问国家事务的，也基本上都有着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大正天皇喜欢把纸张卷成望远镜玩，而睦仁则喜欢看一些古书，隋唐时期的中国历史他也是喜欢看的。“高句丽这个国家在5世纪初好太王的时代就两度击败我们，继而征服了新罗和百济。6世纪中，结束了内战的高丽已经完全在东北亚构成了一个小天下式的朝贡体系了，强迫靺鞨、百济、新罗这些周边小国脱离中央王朝的纳贡体系，向高句丽朝贡。”说到这，伊藤博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而高句丽真正可怕的地方却并不在此，陛下，您想过为什么在隋唐时期的中国皇帝，穷尽两个皇朝先后五位皇帝也要一定平灭高句丽？。”“史书上所说是因为高句丽不断袭扰南下？而且易守难攻，威胁当时中国中原的安全？”睦仁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他总是这样缺乏自信，哪怕现在是和自己熟悉的进程在私下交谈也显得不是那么具有底气。“高句丽可怕的地方在于，地据东北坐拥广大平原的的高句丽不是一个渔猎政权，而是一个农耕政权。除了宋之外的中国正统王朝周边啊2000多年来也只出现过高句丽这一个如此体量的农耕政权强国。和后来出现的女真不同，高丽王室已经完全建立了律令制国家。整个国家由5个部落构成，一个国王和四个诸加，设百官，共同治理国家。尤其是苏我氏时代，这个制度的形成大概比我们日本早了100-200年。蒙古高原部落制的游牧政权，占据的很多地方地方大而无用，高丽占据的地方可都是耕地，半个东北加上半个朝鲜半岛的平原耕地。”“这。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在大陆上中国一直以来受到袭扰的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吧？”“可能这么说对于陛下看来有些不够直观，那么我举一个例子，人口——高丽的人口。截止到隋朝，中原政权已经分裂了将近300年，人口锐减。隋文帝休养生息，终于在开皇末年把人口提到了870万户，大约5000万人。而后隋朝又内战，中原的人口数量人口在贞观年间又降到300万户，约1500万人。这也侧面说明了唐朝征高丽的难度要比隋朝大得多。而在同一时期的高句丽176城灭国时的人口大概在300万左右。可以说在那个时代是怪物级别的国家了，我们日本那个时候才有多少人？”伊藤博文继续说道：“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人口已经不是决定国家实力最重要的因素了，但是在那个时代，国家的人口多寡，几乎就能决定那个国家国力的强弱。”“那宋朝呢？”睦仁有些困惑的问道。伊藤博文一下子觉得自己有点岔气，只能无奈的摆了摆手：“陛下，我说的是大多数的情况，宋那是因为自身政治上的原因了。高句丽可不是那种重文抑武的国家，换句话说，高丽这个国家作为东北的霸主，又揽有辽东，其对中原的长期威胁远大于辽对北宋的威胁。在那个时代高句丽手里握着时代176座城池，比维斯特洛都多，更重要的是高句丽本身还在修长城！陛下，在古代的东亚史上，除了位居中原的王朝之外，何曾见过哪个国家大规模的修长城？无论是高句丽当时的动员组织能力还是生产模式、宗教习俗都和当时的唐并无数量级差距。隋文帝不轻易动武，却对辽东两度发兵；隋炀帝不惜身死国灭，也要兴师动众三次远征；天策上将李诗茗宁弃一世英名，也要劳民伤财，北上讨伐，唐高宗背负着自己父皇当年的压力，力排众议也要平定不臣，中国两代皇朝数位皇帝本着将未来的危险扼除在萌芽当中的想法，才将这个国家平灭于未发之际，古代中国君主的远见可见一斑。陛下，想一想隋唐时期为何一定要远征高句丽，那为什么现在大明的皇帝要来远征我们？”“卿的意思是。”“其实陛下您应该自豪的，在大明的周边，暹罗、越南、缅甸。在过去都曾经和大明有过冲突，然而大明未曾派兵占有他们的国土，因为大明清楚这些国家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当年丰臣秀吉征讨朝鲜遭遇失败之后，也曾恐惧大明渡海而来，然而大明并没有派军渡海而来，因为那时我们日本同样也不曾被大明所重视。中国千百年来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但是他们骨子里是整个东亚最暴虐的一群人，高句丽在当时和汉族是一样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农耕文明，这一条在中国人看来就必须死，毕竟他们向来是这样。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现在他们之所以一定要渡海而来，那是因为在陛下的带领下这么多年来，我们日本已经成长到足够威胁中国的地步了，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被他们当做是一个足够分量的对手，陛下，能做到这一步您已经很出色了。”睦仁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走神了一样。“我已经很出色了？”睦仁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此时，远处舰炮的轰鸣声已经沉寂了下来，他呆呆着望着远方喃喃道：“出色的天皇会让自己的国民遭受这种磨难吗？”“此臣等失职失力，非陛下之罪！”伊藤博文立刻跪伏下来，睦仁却摆了摆手：“趁着大明和露西亚的战争，对朝鲜火中取栗，整个计划我都是知道的，你们也曾送于我审阅，是我用印通过决议付诸于实际行动的，你们是失职失力的话，我又何尝不是呢？”“臣惶恐。”睦仁缓缓的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低下头俯视着依旧跪伏在地上的伊藤博文。“卿和朕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朕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可选了？”睦仁此刻的语气格外平静，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朕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做过事情。在朕年少的时候，按照你们的意愿推翻幕府，在这朕年轻的时候，按着你们的想法治理国家，你们为朕制定了该怎么学习的方法，指导了朕如何治国的思路，现在你们连结局都给我准备好了。朕没有退路，不过想必这东京城当中，给自己留有退路的恐怕大有人在吧？”“臣必将与陛下，同生死，共进退！”伊藤博文没有正面回答睦仁的问题，他的话让睦仁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一开始是压抑不住的轻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个同生死，共进退！”睦仁点了点头，眼眸底部闪现出一丝疯狂：“隋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损兵百万！唐太宗再征高句丽，耗费甚巨！既然现在的大明看的起日本，那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太过失望！昔日隋唐的军队在安市城下碰得头破血流！朕也要让明寇和那些白人鬼畜在日本碰得头破血流！高句丽176城，我大日本何止176城？对啊，朕是天照大神的后代！是日本四岛的天皇！本来就应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陛下！”一直在后面偷听的皇后一条美子终于忍不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在她的后面是同样哭得不成人形的爱子，睦仁看着她们，原本疯狂的神情逐渐褪去，脸上透露出属于普通人的温柔和爱意。皇后美子扑在了睦仁身上，作为睦仁的妻子，她自然不希望自己丈夫说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话，但是作为日本的皇后，此刻他也不可能去像普通的人妇那样撒泼打滚。睦仁一只手搂着皇后美子，另一只手像在远处站着的爱子招了招手，爱子也走了过来被睦仁揽入怀中。三个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着。过了一会儿，睦仁松开了美子和爱子，他再次来到伊藤博文的面前坐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我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可以把美子和爱子还有嘉仁送出国去，未来的战争前景我看不到希望，日后。就算明皇愿意留我一条性命，南朝那边恐怕也容我不下，到时候她们母子三人的安危实在是无法预料，只期望爱卿能够想办法把他们送到美国，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便好。”“陛下不可！”“我们怎么可能弃陛下而去？陛下！我们一起走不可以吗？”“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天皇。”睦仁摇了摇头：“在之前露出贪生之念本就已经是罪过，怎么可以苟且偷生令百代先皇蒙羞？”睦仁呵斥了她们二人的哭喊，然后丝丝的盯着伊藤博文的眼睛：“海军现在还有军舰吗？”“尚存几艘巡洋舰，还有些许鱼雷艇和炮舰。”“帝国海军已经穷迫至此了吗？”虽然早就清楚，海军现在已经遭受严重重创，几乎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但是具体知道情况之后睦仁还是唏嘘不已，毕竟他也是亲眼目睹着日本海军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全过程的：“直到现在朕还记得，明治元年的时候，3月26号在大阪天保山湾举行的那次举行的‘阅舰式’，当时朕只有16岁，站在岸上搭起来的台子上检阅了萨摩等几个藩借给我们政府加起来总吨位好像也只有2000多吨的六艘军舰，在这六艘军舰后面，是一艘来凑热闹的法国军舰，那一艘法国军舰的吨位几乎就接近我们前面六艘军舰的总和，去年3月26号朕也检阅了联合舰队，那时候的联合舰队排满了几乎整个港湾，那是在整个亚洲除了大明和英国人之外，我们就是海上最强大的舰队，我本来以为那会是日本海军新腾飞的开始，却没有想到。算了，我希望海军能够派一艘快船把他们送到中立国，然后前往美国。”“陛下，恕臣直言，现在在外海明军和英军的各种军舰日夜不歇的在海上巡视，海军就算抽出一艘快船送殿下出国，恐怕也会在海上被拦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睦仁的声音里有了几分乞求的语气，现在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死抓住一根绳子，然后想把他最宝贵的东西丢回岸上。“办法还是有的。”伊藤博文思索了片刻：“如果陛下还相信臣，那么臣会安排送三位殿下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