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的南洋海图上,参谋们开始在地图上标注出纵横交错的航路图,众多颜色不同的大头钉标注着在南洋的明军和北约盟国的军事存在和各个港口,绘图纸和白线在地图上交织,随着一份份电报的送达,局势也变得愈加的扑朔迷离起来。“目前英国人对于我们在南洋航线上的众多运输船都进行了拦截,按照英国人的理由他们似乎是为了打击海盗,根据刚才英国大使馆向我们递交的相关外交辞呈,英国皇家海军在南洋的行动并不针对我方,他们也确实在行动当中扣押了其他国家的船只。”“英国人这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二百五啊?南洋除了我们的船,就是我们盟国的船,其他国家的船才几艘?剩下的船大多数挂的都是他英国的国旗吧?这出戏演得还真漂亮,拦他们自己的船这是左手进右手出,我们的船被拦下来好几天甚至个把月反复检查,他们的船这边拦下来那边草草检查完就能放行,说白了还不是给我们上眼药。”一个留着白胡子的海军中将有些愤懑的说道,脸上愤怒的神情溢于言表,这位就是天津驻防舰队司令,因为离得近的原因,他也是在海军部当中唯一的一位驻防舰队司令。“英国人出动了多少兵力?”叶永辉问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一位年轻的参谋把一个新的黄色的图钉钉到地图上,这标志着这个地方根据之前的目击情况出现过英国人的军舰,黄色代表是一艘非主力舰,这个参谋拿起了几份电报看了一眼之后说道:“排除掉重复目击的情况之后,至少在南洋上我们已经发现了英国人超过7艘一等巡洋舰和两艘一等战列舰,二等巡洋舰目击数量在3-5艘左右。”这一番话让此刻在场的众多将官们略微有些哗然,已经目击到的军舰就已经有这么多,那么英国人此刻部署在远东的军舰数量只会比这多得多。英国人想干什么?听到关于英国人兵力的汇报之后,之前那些脸上愤愤不平的老将们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家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如果大明皇家海军主力舰队在家门口的话,那么这些数量就算翻上一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现在海军主力全部远在巴拿马,此刻的国内。“老师,这是否可以看作是伦敦方面正在调整它们对于我们的态度?”朱少铭捏着下巴沉思一会儿之后,转头问向白慕堂,在此之前他确实想从另一段历史当中寻找一些东西作为印证,比如从历史上的英日关系来推断一下现在伦敦对于大明的态度,这也是在此之前他遭遇决策的时候惯性的思维,但是这些年以来他越来越感觉到这种借鉴式的决策越来越困难了,和另一个时空的出入越来越大之后,他现在也越来越难以在另一个时空当中的经验来判断这个时空的国家关系了。尤其是历史上英日,关系是建立在英国需要日本在远东对抗俄国人,作为英国在远东的代理人身份出现,说白了就是一种准父子关系,但是现在的大明几乎就是在扮演历史上俄国人的角色,虽然相比历史上英国和俄国之间的关系,现在大明和英国人之间的关系自然要更加缓和,不过眼前是否意味着双方这种缓和的关系走到了终点,还是这仅仅是英国人希望能够拉美国人一把,不让大明在美洲大陆获得立足点,或者是从美国人的身上获得过多的利益?就像英国人历史上在日本人逐渐强大之后对日本人作出的限制那样?他也无从判断。白慕堂的眼睛也盯在那份南洋的巨幅地图上,沉思了片刻吐出了4个字来:“色厉内荏。”朱少铭眉毛微微一挑,正要发问何故,然后白慕堂又叹了口气:“可惜,我们现在想对英国人色厉内荏都办不到。”白慕堂的话让不少人都微微的苦笑两声,是啊,英国人现在用这么“委婉”的手段是有那么一些色厉内荏,没错,就是“委婉”,和皇家海军此前各种蛮横的行为相比,现在他们在南洋干的事情相比确实算得上是委婉了。可是就算知道英国人色厉内荏又能怎么样?大明现在更。“首辅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向伦敦发出警告,并且提出抗议。”鸿胪寺卿马上站了出来:“不管如何,我们先要把一个态度摆出来,之后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讨论。”白慕堂和朱少铭都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中肯的提议,抗议这个东西在国际关系当中可能在下层的民众看来就是一纸空文,但是实际上这个东西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当中的重要性是任何决策者都无法忽视的。人与人的交流之间,你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对方方明白你要说什么,像东方人之间的交流往往比较委婉,如何能够既委婉又能够向对方传达出自己的意思这就是一种艺术,国与国之间正常的交流也是如此,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比如说你带着你一个福建的朋友去见一个广东的网友,结果你那个广东的网友在和你们面基过程中突然觉得饿了,所以他提议把福建人吃掉,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委婉的传达自己的意见了,你要明确的给他一个否定的信号,要么告诉他不要吃福建人,要么告诉他自己不是福建人,如果慢一步的话他要么把你那个福建的朋友吃了,要么把你当成福建人给吃了。国与国之间的抗议也是如此,抗议就是一个极度明确的否定信号,如果对方无视抗议的话,那么很可能会导致双方之间的关系进一步下滑,甚至可能会因此导致双方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没有人想和英国人在这个时候发生冲突,不,没有人想在这个时代和英国人在任何时候发生冲突,挑战世界霸主这种事情听上去非常的有魄力,但是真的轮到自己的肩头上,那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抗议之后呢?”枢密院使岳鹏用手指了指地图:“我们总得做点什么,英国人像这样长此以往的话,对于我们海上贸易运输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吧?”也就今天举行的是军事会议度支司卿不在,如果度支司卿在场的话,肯定都想抱着岳鹏的脸啃上两口,英国人在南阳的这一系列动作,对于大明向欧洲的出口造成的打击是相当巨大的,户部接到消息之后头都大了。而且在英国皇家海军摆出这副姿态之后,不少外国的航运公司已经开始暂停远东的运输业务了——万一双方真的打起来的话船只受损那可就倒霉了,如果你真的想要运货的话那么就掏更多的钱吧。“说的没错,我们要让英国人知道我们的态度,但是不能仅仅只依靠我们放嘴炮,现在海军还能动用多少兵力?”朱少铭把目光投向了吕民智,他注意到有些将领们的神色有些微微动容,不少人此刻的心里都在暗暗盘算,此刻大明和美国在美州正在大打出手,甚至还拉了一帮欧洲的豺狼一起过去瓜分,如果现在要是在亚洲再打起来的话,战争的规模恐怕就真的无法控制了,从大西洋到太平洋、从美州到远东,牵扯到亚洲美洲和欧洲的大多数国家。这简直就是要。朱少铭并没有过多的理会这些老将们眼神中的目光,他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吕民智的身上,然而这位大明皇家海军的掌门人的回答却让朱少铭有些不满:“陛下,除非我们从美洲抽调部分舰队回来,否则皇家海军依靠目前手中在国内的舰队,对于现在南洋的局势恐怕有心无力。”“并非要求海军真的要和英国人之间怎么样,我们现在只是要作出一个回应的姿态,朕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海军两线作战的。”朱少铭对吕民智的回答有些不满,英国人现在做的把戏很清楚,就是要打断大明在美易州现在的战略,对手越是想要做什么就越不能让对方得逞,他还真不信一向只愿意占便宜,不想吃半点亏的英国人会为了那个美洲的逆子真的撸袖子和自己打一场,尤其是在大明的无畏舰刚刚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容,而英国人类似的军舰现在还没有服役的当下,退1万步说就算真打起来又能怎么样?海军就算打不过大不了缩回来,英国人还有本事把皇家海军主力全部拉过来在远东打一场么?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如果在此之前的话,我们刚取得了圣卢西亚海战的胜利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抽调部分军舰回来,但是美国人把破交舰撒到太平洋上之后,我们不得不要抽调更多的高速主力舰在太平洋上执行猎杀任务,目前在大西洋的舰队已经降低到了我们现在执行对美国剩余舰队封锁的最低限度,多余出来的所有高速舰现在全部都用来在太平洋上追捕美国人的巡洋舰。像这种猎杀任务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如果陛下非要召回舰队的话。我们刚才做商议的作战行动必须搁置。”吕民智言辞恳切:“否则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高速主力舰只有几艘1895年以前的一等装甲巡洋舰,即便是把北约其他成员国手中的装甲巡洋舰算上。目前看来也捉襟见肘,兰芳的全部四艘新锐装甲巡洋舰现在都加入了太平洋上的猎杀舰队当中,日本人一共三艘大型装甲巡洋舰,那艘俘获自俄国人的装甲巡洋舰太老了,现在编入了护航舰队,其余两艘倒是可以使用,不过即便如此我们的兵力也远远不够。”吕民智话中的意思极度明确,抽调舰队去和英国人对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太平洋上的交通线能否维持安全就不是他能够保证的了。而现在国内能够在南洋上和英国人的那些巡洋舰捉迷藏勉强跟得上英国人手头那一票一等巡洋舰航速的,就只有最早的6艘在1903-1904年开工的一等装甲巡洋舰,然而现在这6艘装甲巡洋舰也只能勉强说他们不算落伍,但是和一些新进的后辈相比确实在性能上已经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不需要抽调前线的作战力量,海军并不是要去和英国人打仗的,我们只是去表示我们在南洋的存在,阻止英国人对于我们的商船的无端骚扰就可以了!”朱少铭声音的语调略微抬高了两度,又把目光投向了刚才有些目光闪烁的一群老将:“我意已决,英国人现在越是不想我们做成的事情,那么我们就越是要办到,敌人反对我们做的事情说明我们做得对!有谁愿意担此重任?”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老将的眼神上掠过,但是在场的众多将领却无一人上前应答,这次的情况和之前都不一样,海军主力难以抽身,手上的筹码只有一些偏师,然而要面对的对手还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他们在规模上傲视群雄,他们在素质上训练有素,大明皇家海军在以往交战的对手当中,装备比他们好的,作战素质和意志不如他们;作战意志顽强的,装备又差上了一个档次。而像英国皇家海军这种没有短板样样精通的六边形战士。现在这些老将们恐怕就像是那些试图在乒乓球桌上挑战六边形战士的挑战者一样,他们缺乏最终获胜的勇气。朱少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些老将们确实已经老了,丧失了年轻时候的冲劲和热血,他们或许是合格的将军,如果自己真的把作战任务颁布到他们某个人的头上,他们也同样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但是这次面对英国人,并不是只需要简单的执行任务就可以了,如何既避免和英国人不至于最后真的大打出手,又能够让英国人知难而退,这需要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和强烈的求胜欲望,同时还需要一颗冷静的大脑。朱少铭也清楚,可能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高了,这等于既要求这个人有着鹰派的思想钢印,同时还不能像一个昭和参谋一样喜欢铤而走险和独走,关键的时候还能够冷静的处理局势。如果杨用霖在的话,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现在他和哈韶东都在前线,剩下的这些人。他的目光突然对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也同样平静的和他对视,并没有躲闪也没有狂热,而是如同寒冰一样的冷静,甚至,朱少铭能看出年轻人眼底透露出的那份自信——这让皇帝感觉到了心安。“徐越明。”朱少铭开口问道:“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徐越明对于陛下突然点到他的名字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意料之外的神色,他只是上前一步就像他两千多年前的那位偶像一样对着皇帝请辞道:“陛下,这里有这么多将军,而我只是一个上校。”他的语气轻松,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说自己的军衔不够,但是语气上却让人感受不到拒绝的意思。朱少铭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军衔不够不是问题,如果你真的能够解决南边的问题,回来之后我会亲自为你的肩膀上添上一颗将星,现在的问题是你敢不敢接下这个任务。”徐越明微微舔了舔嘴唇,虽然他一直以来在海军当中都是一些看似无用的,被他称为“信号与情报革新”的工作——通常这被那些传统的老军人视为无稽之谈。在海军里的某些老顽固看来,徐越明唯一干的算是漂亮的事情就是组织枢密省的参谋们进行了几次基于快速舰队打击概念的长官-司令部军演。作为一个海军军官,尽管他已经称得上称职,但作为一个水手,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只是在岸上和文职工作打一辈子的交道。“陛下,此等大事怎可如此草率的交给一个从来没有在舰队当中担任过任何高级指挥任务和经验的年轻人!”一个鬓角都有些发白的老将站了出来,他狠狠的瞪了徐越明一眼:“如果陛下真的执意如此,那么也应该选择一位成熟稳重的老将,而不是把如此重要的职责交给一个嘴上连毛都没有的年轻人!”“说的好!”朱少铭听完这位老将的发言之后微微掉头,手掌轻轻的拍了两下:“那么这个任务不如就交给老将军如何?我看老将军必是成熟稳重之人,相信一定能够扬我国威,逼退鞑英。”那老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的潮红,对于自己的能力他还是很清楚的,接下这个任务容易,如果真的要是办砸了的话。在海军当中一辈子的名声可就全完了。在场的其他老将也大多都是如此,越是老越是爱惜羽翼,叶永辉看到这有些微微叹气,海军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在进行革新,像这些老家伙十几二十年前在海军当中就是属于那些被扫到边角的边缘人物,靠着岁数和资历爬到了将军的位置上,既想展现出自己的存在又缺乏足够的勇气。朱少铭看着那老头嗤笑一声,又转向了徐越明:“潜光,你敢不敢?”“陛下。”徐越明轻轻默念了“长平侯”三个字,然后他抬起头:“微臣确实有一些新奇的想法或许能够有所收获,只是如果陛下要让微臣来处理此事的话,首先陛下需要答应微臣三个条件。”朱少铭也不意外,他双手向下虚压,显示出无比的自信——那是无尽的权力带给他的自信。皇帝轻轻地问,但语气更像是陈述:“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徐越明微微躬身对皇帝致敬,然后用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读稿一样念出他的三个条件,把自己之前似乎还有所忌惮的所谓上校身份似乎完全抛到了一边:“其一,微臣需要一批船用无线电台,以及海军指挥大学去年开设的无线电系的所有教师和学生。”“其二,微臣请求陛下授予臣南海地区的动员全权,我指的是,动员和指挥所有军民的权力,同时给予微臣先斩后奏之权。”“其三,”徐越明说着,眼底闪烁出精光,“码头上那两个大家伙,陛下什么时候能把它们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