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自是不会忘记的承诺。他既答应了庆封,那自是要尽力而为,争取让他不会死在乾溪。所以,在面对楚王的询问时,他再度是用讲故事的方式进行了一番劝谏。而当他的话音落下,楚国群臣脸上的疑惑之色微微散开,不少人甚至也不由得微微点头称是,其中,自然就包括了申无宇。连年征战已使楚国的民力凋敝,眼下民怨四起,疆域之内皆甚为不安。在这节骨眼上,若是杀了庆封,看上去只是一件小事。可杀了庆封以后所引起的后果,却是楚国如今所不能承受的。毕竟庆封乃是齐国叛逆,楚国一声不吭的杀了他,试问齐国会作如何想法?天下诸侯又会作如何想法?楚王若擅自杀了庆封,那便等同于是彻底推翻了之前虢地之会的誓言,这势必也会与中原诸国再度引发争执,甚至是直接与之交恶。到了那时候,楚国也将会直接面临内忧而外困的境地。申无宇一直以来就是反对楚王如此穷兵黩武的,所以,此时李然劝谏楚王可以学习齐桓公宽以待人,这也一下子获得了他的好感。只是,像他这样的明白人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楚人,大抵还是以鼻孔看人的。他们才不会管杀了庆封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在他们眼里,既然庆封当初害得他们损兵折将,害他们妄死了这么多的弟兄。那这人就是罪该万死,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余地。而王子弃疾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因此他接下来所说的,可谓是极具煽动性。就在楚王听完李然所言,寻思着李然的说法倒也不错时,王子弃疾站了起来,并是缓步走到大宴中央。他一个拱手跪拜,并是含首大声言道:“大王,臣弟以为先生所言不妥!”“哦?季弟又有何高见?”楚王顺着话头便如是问道。随后,只听王子弃疾道:“正如诸位将军们所言,杀庆封于我楚而言,有三益。”“其一,我楚攻占钟离,耗时颇久,且连连损兵折将。经此一战,虽未伤及我楚军之筋骨,可也是小挫了我楚人之锐气!所以,不杀庆封,确是不足以振奋军心!不足以激励我楚国男儿踏平东吴的决心!”“其二,庆封乃是齐国的叛逆罪臣,如今若能在诸侯的面前将其处死,也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妙用,使中原诸国摄于我楚之威而不敢再来招惹我楚国。如此,对于日后我楚的灭吴大业可谓是大有裨益。”“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庆封在钟离国日久,他若不死,那些留在钟离国的余孽,只怕便会有兴风作浪之机。届时,亦会扰我一方之安宁。甚至还有可能与中原诸国暗通款曲,以威胁我楚国对钟离之掌控。而我们若要尽快斩断那些余孽的妄想,庆封乃是必死无疑的!”话到这里,这三点理由已经是十分的详尽,而且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毫无牵强之意。楚国群臣闻声,又是一顿点头称是。比之李然更为长远,或者说是有些“务虚”的说辞,王子弃疾这些显然更加符合他们的切身利益,也更容易让他们认同。人都是现实的。你跟他们说什么仁德,名声,实在不如跟他们说眼前利益来得有说服力。这就好比是后世之人,只有看见存折上的数字才能安心一样,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称之为“务虚”。岁月虽是漫长的,万物似乎也都在不断的进化中,然而唯独这“人性”,似乎是从未发生过本质的改变。“另外……还有一点,臣弟倒是还有些疑惑了。”王子弃疾的话并未说完,他故意在说最后一点时做了一个停顿,为的就是让众人有一个可以去想象的空间。“哦?还有何事?”楚王看着他问道。只见王子弃疾忽的将目光转向李然,淡淡道:“臣弟听闻,先生此前与庆封长谈了许久,而在先生与庆封相谈时,左军大营乃一直是严密封锁的。”“臣弟不明白的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值得让先生对此人如此的上心?以臣弟愚见,今日先生之所以如此为庆封开脱求情,保不齐便是因为先生在与庆封相谈时达成了某些共识?”“还请先生明言。”王子弃疾的进攻回合结束,将行动权又交到了李然的手中。他的攻击方式也很是直接,摆出既定之事实,却只大略的描绘了一下,又留下了很多给人想象的空间。这种类似“构陷”,但又似是而非的话术,可谓是十分的阴险,而且又往往能够一击即中。可他不知道的是,李然去找庆封谈话这件事本身,却是得了楚王首肯的。所以,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李然脸上不但没见到任何的波澜,甚至都不想直接给予回应。因为李然知道,这种情况下,无声更胜有声。而楚王也很识别体面,当即是笑着替李然是打了个圆场道:“呵呵,季弟你这是有所不知啊。”“先生前去找庆封谈话,这乃是寡人的主意。”“庆封乃是齐国的叛臣,所以有些事若是换作旁人去问,只怕他也不会据实相告。”“而先生乃出身洛邑,又曾在郑国出仕,所以让先生去找他谈话,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此时,楚王乃是替李然打了这个圆场,虽说是有回护偏袒李然的意思在里面。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了他就赞同李然此前的说辞。只不过,与庆封的生死相比,优先解决一下内部的分歧和误会显然是更为重要的。而王子弃疾一听,起先是不由的一愣,但很快,脸上又顿是浮出了一缕鬼魅般的笑意来。“呵呵,那敢问先生,都从庆封处得到了什么信息呢?”他索性又甚是直接了当的如是问道。“哦,倒也无甚什么重要的,都不过是一些关乎吴国的事罢了。”“哦?既是如此,趁此机会,何不请先生也为我们说上一说?”王子弃疾兀自不肯放弃,硬要李然说出个所以然来。楚王见状,顿时皱眉紧锁,显然是有些不悦。我堂堂楚王都已经在替李然说话了,你这当弟弟的,怎么就不那么不知趣呢?!楚王虽是作如此感想,可他也知道,当此时刻若不让李然说个所以然来,只怕今日他也会下不来台。于是,他也只得是默许了王子弃疾的这一番“胡搅蛮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