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圉讪讪一笑。“孙将军放心,子明先生如今在洛邑是再安全不过!其实,王上又岂会不领子明先生的情呢?只要王上无恙,子明先生自然也会安然无恙。”尹圉这一番话,其实颇是有在点孙武之意。那就是只要你专心守护洛邑,那么李然就会无事。然而你若是有任何的疏忽,或是贰心,一旦让洛邑陷入危难,那么李然的性命也自是难保。孙武闻言,怒不可遏。但并没有发作,他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唯有如此了。尹圉回营帐里奏请捷报,孙武则命人继续整顿军务,然后和褚**则是回到自己的帐内。褚**一进帐,不由问道:“好生奇怪,今日对面那人究竟是谁?好生勇猛!”“他叫赵鞅赵志父,乃是晋国赵氏的宗主,此人虽谋略不足,但勇贯天下,与此人为敌,实乃不幸!”“赵鞅……管他是什么,只要对先生不利,那便是我们的敌人!”孙武闻言,一阵苦笑,也没有多言。王子朝得到尹圉的捷报,得知孙武在施谷击败赵鞅,不由得大喜。“孙武孙长卿确实是可用之才啊!这刚一出马,便大获全胜,将赵鞅拦在施谷之外,甚好!有他在,我洛邑可无忧矣!”甘鳅这时,却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贺喜陛下,此乃陛下洪福齐天是也!”“是啊,陛下既为天子,自是命系于天,岂是旁人所能影响得了的?”南宫嚚也如是附和道。他们所言,虽是只字未提孙武,却是句句皆意有所指。似这种上达天命的话,一两句话可能还不足为惧,但一旦听多了,当事人也就难免会飘飘然,对此开始深信不疑。而李然和孙武的这一番功劳,也在这些人的三言两句中,被说得是风轻云淡,消弭无形。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不知有多少君主都是被毁于此!然而,王子朝非常清楚,对李然他现在可以不管不问,却唯独是不能冷落了正在浴血奋战的孙武。所以,当即下命对前方将士是大加犒赏。并且让阴不佞去李然所囚之地,要上几个字,来安抚孙武之心。于是,阴不佞奉命再次来找李然,却独独不见了观从,不由是起了些疑心。当时范蠡逃走时,一开始他们也并未在意,后来才是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所以,那之后对于李然官邸的看守也变得是更为严密。按理说,应该是不可能再给他走脱一人的了。“咦?先生身边的那名随从呢?”“也许是在出恭,也许是躺在何处睡觉,尔等将这里围的风雨不透,他又能去何处?阴大人,你今日前来,该不会是来专程看望于他的吧?”阴不佞闻言,微微一笑:“自然不是。今日不佞是来报喜的,孙将军在施谷大胜,挫败晋军。天子甚喜,是要犒赏孙将军。同时,也希望先生能捎给孙将军些言语,以安其心!”李然只想了一下,便是淡然说道:“呵,这有何难?且拿简牍与笔来!”阴不佞一拍手掌,马上有亲兵送来文宝。李然刚一提起笔来,阴不佞却是提醒道:“先生只需要报平安即可,莫要多加言辞,万一动摇了军心,可就不好了。”李然亦是微微一笑,提笔在书简上写道:“今日闻捷,兄亦甚慰。兄如今每日有得一鱼一鸡,更有一尊清酒相伴,兄如今从善如流,可得无忧。长卿不必忧心,望早日再聚。李子明书!”阴不佞拿着书简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不由得一笑,将书简收起。“先生能如此配合,实是再好不过!如此,不佞就不再叨扰了!告辞!”辞过李然,阴不佞便匆匆回去复命。王子朝也看了李然所写书简,认为没有问题,于是连同犒赏一并是送往了前线。……孙武在得到李然的书简,看到确是李然亲笔,心下稍定。但粗看之下,却发现有两处文笔甚是别扭,一处是“一鱼一鸡”,另一处便是“从善如流”。这“一鱼一鸡”,放在这里其实显得是非常扎眼。毕竟,按照李然的身份待遇,这两样东西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按理来说,每日有一小荤,便是当时对于客卿的最高待遇了,而孙武又深知李然本是有“节食”习惯的。所以此处如此写法,未免显得是浮夸了些。而这“从善如流”,就更是耐人寻味。孙武再定睛一看,却发现竟还有两处错别字,一个是一鱼一鸡中的“魚”下面四划变成三划,还有便是从善如流的“流”字,左边的“水”字旁竟是从中间断开了一截。孙武眉头一皱,他知道李然才富五车,汗牛充栋,断然不会出现如此纰漏,那既然如此,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暗示。鱼下的“灬”,本是火意,如今少了一点或是意为火势将退之意?孙武心头为之一怔。再看“流”字,所谓“从善如流”,让孙武不由是想起了李然一直与他所说的“观过自省,择善而从”。而且,“从善如流”就字面本意而言,“从善”可解为“观从他好的很”。而“如”,则可取“如”字的“到了”的释意。更何况这“流”字的本意之中,本就有一人掉入水中,顺水而下之意。而将“流”中之“水”给拦腰截断,则更显流畅之意。孙武细细想来,觉得观从本就是极善潜逃的。而李然的意思,不就是暗示自己将会在观从的帮助之下,顺利遁出洛邑?甚至,是暗示自己将会从水路遁走?孙武见状,不由是深吸了一口气。“长卿,你在看什么?”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孙武不想让褚**知晓此事,只是说道:“先生留言,表示他暂且安全,让我们继续安心替陛下效命!”褚**挥了挥手。“这不需主公分说,我们自是不敢懈怠的!”孙武朝前来犒赏的阴不佞拱手道:“请阴大人回复王上,武自当竭尽全力,杀退敌寇,护卫洛邑不失!”阴不佞笑道:“孙将军也请放心,子明先生在洛邑一切安好,你在外只管建功立业便是!”“诺!”这次犒赏并没有对孙武封官,只是给予了一些财帛。其用意也很是明显,说到底,终究还是对他不放心。孙武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也并不以为意,他回到营帐内,再次翻看李然给他的书简,越看越是笃定自己的想法。“观从向来善于潜逃,看来他确实有办法带先生离开洛邑!不过,这期间我还不能轻举妄动,还得等到确认消息才能就此离去!”孙武下定了这个决心之后,在关注洛邑的情况同时,也继续和晋军对峙着,以期能尽量再拖得一些时日。而后,孙武知道赵鞅有勇无谋,所以就故布疑阵,将其直接牵住,不敢再大举来犯。赵鞅虽是少年英主,凶猛有余,但毕竟谋略不足。在这方面,他显然是略逊了孙武一筹。不过,孙武虽得拖延一时,但他也知晋国毕竟是兵多势大,若其执意来战,只怕还是难以抵挡的。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孙武也是束手无策的。更何况,现在他手底下的士卒,皆非自己亲自操练的。他所亲自操练的那些部曲,此刻早已是被王子朝给遣散回了郑国。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些兵家至大忌,可谓都是孙武如今所要面对的困境。之前他尚有虎符和王子朝的佩剑进行节制,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如此一来,其部众的战力自然是大不如前。孙武也早已是厌烦了这种处境。而这一连几场的小胜,虽然是本就与战局影响不大。但是,对于急着邀功的尹圉而言,每每捷报都会经其大肆宣扬,就如同是即将要把赵鞅给赶回晋国了一般。这天晚上,孙武刚刚躺下,却听到营帐外有动静,当即悄无声息的摸着剑柄,不多时见一黑衣人探头探脑的进来。孙武不动声色,等到那黑衣人进来之后,刚到榻旁,孙武陡然发难,噌的一声大剑抽出,直朝那人的喉咙刺去,那黑衣人反应倒是迅捷,就地一滚,躲过孙武这致命一击,孙武大剑如灵蛇出动,剑尖寒芒将至,黑衣人急忙沉声道:“长卿兄!是我!”孙武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原来这声音竟然是范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