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齐国守将公孙青如此说,立于一旁的冉耕,则是恭敬回道:“子石大人亦不必自责,我等皆知大人此举实也是无奈之举。”公孙青却是摆了摆手,并是叹息道:“哎……鲁侯遭此横祸,青本应是以礼相待,只可惜青也不能做得更多,实是令人羞愧!”冉耕闻言,却又是悠然道:“子石大人确是有心了,只是比起当年对待卫侯来,恐怕还是有所不及啊。子石大人,不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些!”冉耕的话让公孙青不由为之一怔。原来,冉耕所提及的,乃是公孙青和卫国之间的又一桩往事。当年齐卫两国准备联姻,公孙青奉君命行聘。然而到了卫国,却发现卫国内是发生了内乱,卫国的卿大夫齐豹等人,一起合谋杀了卫侯的兄长公孟絷。彼时的卫侯元,由此只得亦是如同现今的鲁侯一样,逃出了国都,并来到了死鸟这个地方。而听闻此讯息的公孙青,便又是一路赶到了死鸟,并向卫侯元请行聘礼。卫侯元,也就是后世所知的卫灵公,此时却还只是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而彼时的卫侯元,由于尚且是流亡在草莽之中,便是以没有行聘礼之地为由予以推辞。(卫灵公曰:亡人不佞,失守社稷,越在草莽。吾子无所辱君命)但公孙青还是一再坚持,于是,年轻气盛的卫侯元甚是不厌烦的与他怼道:“若齐使执意请聘,那就请将寡人送回帝丘吧!”(卫灵公曰:“君若惠顾先君之好,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有宗祧在。”)卫侯元说得此言,其实就是觉得这公孙青实在是有点轴了,有点太不识趣了。没看到寡人现在正落难着么?这愣头青,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这愣头青既然那么想要“不辱使命”,行啊,那你倒是先帮寡人回国啊!卫侯元的言下之意,即是让齐国帮助自己复位。但公孙青未得君命,也不敢擅答,便只得是放弃继续行聘礼。不过,他又将自己的良驹是作为礼物,献给了卫侯元以作为其落难在外之时的驾舆。而公孙青虽不敢擅自答应帮助卫侯元复国,却也命人是时刻保护着卫侯元的安危,并且他自己也是日夜不敢怠慢。卫侯元见他如此,也不免有些心动,就表示你不必在此守护了,他现在流落至此,且就生死由天吧。而彼时的公孙青,却认为自己既是受齐侯之命前来行聘的,而卫侯元眼下既然还在卫国,那他就还是卫国的一国之君,所以,他也有责任保护卫侯元的安危。于是,公孙青亲自执铎,整夜都不曾闭眼。公孙青此举确是大义所在,而卫侯元最后也是顺利回到国都,对公孙青也自然是感激不尽。……公孙青见冉耕将他的这一往事重提,也是不由得叹息一声:“哎……不过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子石大人莫不是还有顾虑?”“实不相瞒,寡君对鲁侯如今已是不甚关心了,如果哪一天季孙意如真的举兵来犯,寡君只怕也不会再派兵来援……”此刻的公孙青,还没有收到季孙意如想要讨伐郓邑的消息,故而是这般言说。李然听罢,却是不由得一笑:“当初子石大人秉持大义而为,难道随着年纪的增长,反倒是愈发的不晓大义了?”公孙青闻言,不由是又眯了一下眼睛:“非青不作为,实在是无能为力,今日不同往日,更何况鲁侯也并非卫侯啊!”只听李然又是淡淡的说道:“既如此,还请子石大人明示,不知大人可有意护得鲁侯周全?”公孙青稍作思量,回应道:“那是自然,即便是寡君对其不管不问,但青只要在还在这郓邑驻守,自然就会力保鲁侯不出意外!”李然闻言,不由是点了点头。“有子石大人这句话,然也就放心了。子石大人若是真有此意,那是否可让大人麾下的齐国将士,悉数归我身边的这位孙将军统领?”公孙青闻言很明显愣了一下。“这……恐怕是多有不便吧?”“既如此,那李然便跟子石大人交个底吧。如今鲁国季氏已经在谋划讨伐郓邑之事,鲁侯可以说已是危在旦夕!鲁侯的这条性命,可就在子石大人的一念之间啊!”公孙青踟蹰良久,没有回话,自顾自的将一盏酒一饮而尽。“子石大人若是担心日后会受到齐侯的责罚,那也是别无他法可想,索性就请大人是届时亲自送鲁侯的尸体回齐国吧。哎,只可惜一国之君,竟是沦落到如此地步,也实在是令人悲叹!”显然,李然是故意这般说的。其实,从公孙青的言辞之中,再加上其过往的经历,还是足见其对于公室的尊重之心。果不其然,公孙青听得李然的这一番话,索性是一咬牙,狠狠说道:“也罢!既如此,青愿意移交兵权,全权由孙长卿统领,青愿从旁佐助,以护鲁侯!”李然听罢,不由是抚掌大笑:“善!子石大人果然是心怀大义之人,李然亦是由衷佩服!”李然的这些话倒也并非客套,如今这个世道,还能有这种人,已是实属难得。如此,孙武便就此接过了郓邑的防务,将鲁侯稠从荒废的驿站给接了出来,并是安置妥当,祭乐自也是要留在郓邑,正好可以多陪陪鲁侯稠。郓邑现有近五千兵马,鲁侯身边更有子家羁、孙武、褚**等人的陪护,安全自是也有了保障。鲁侯稠的心情也是由此好上了许多。而另一边,李然和祭乐这就又要分离,自又是有些依依不舍。是夜,祭乐抱着李然,久久舍不得松开。李然则是趁此机会,与祭乐是不无嘱咐道:“乐儿,那汤药可得每日按时服用,不得有半分疏漏。另外,一定要听医和的话,为夫此番前往晋国,想来也不会有事,乐儿只管放心便是。”祭乐其实也不甚明白李然和晋国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既然听得李然如此说,也就不再忧虑,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是细语言道:“乐儿明白,夫君早去早回。对了,此行要不带上褚**?沿途也好有个照应。”“不必了,季氏的军队不日便会攻来,褚**还是留下来协助长卿为好!有仲尼的弟子仲由跟随,亦是一样的!反倒是你和阿稠,切记一定要好生注意身体!知道吗?”祭乐也知仲由勇武过人,所以也就此放下心来:“乐儿明白的!”……翌日,众人一起是给李然送行。路上,李然则是又找到医和,在拜托他看好祭乐和鲁侯之余,最后是低声与他问道:“鲁侯的病究竟如何了?”医和怔了片刻,随后是只叹息一口,摇头言道:“鲁侯的病,关键在于心结,他若能解得这个心结,当可无碍,但若是解不开……”医和话没有说完,但是李然已经明白,鲁侯稠的病情,其实说到底就是心结所至。他本为一国之君,而如今却背弃了祖宗社稷,流落在外。甚至是在偏鄙之地,这般东躲西藏,这种落差恐怕论谁也都受不了。而就在李然与医和私下言语之时。孔丘这边也特意是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札,并亲手交给了孙武手中:“长卿,这是丘给孟氏宗主孟孙何忌留下的一封书信,你若得机会,可于阵前交予他。他若是还有几分纯良之心,自当会明白该如何去做!”孙武接过信札,点头道:“仲尼兄放心,孙武一定带到!”几年未见,孟孙何忌如今已是成年,但他名义上终究还是孔丘的弟子。虽然这些时日里都不曾有过来往,但孔子毕竟是他幼时所拜的师傅。而孔丘亦是知道孟孙何忌其人秉性的,孟孙何忌虽是有些胆小懦弱,但当初在他的熏陶之下,也还算是懂些君臣大义的。所以孔丘认为,兴许他的这封信,到了关键时候还能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