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然的这一番说法,颜回却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又忍不住说道:“先生,即便此事确为人之常情,但身为君子,终究是要以此为耻吧?阳虎之所为,难道能够因此而得到原谅吗?”李然却又是与他微微一笑:“呵呵,颜子渊说得倒也没错,我方才所言及的,也确实是针对那些无德的臣子。然而,子渊以为,世间是无德之卿臣更多?还是有德的君子更多?”颜回一声叹息,并是拱手答道:“无德之人多如牛毛,而有德之君子却是寥寥。”李然又甚是赞许的点了点头,并是继续回道:“是啊!所以,小人之祸,皆系于君身!小人之所以没有发难,也只是因为他们还不具备那样的条件罢了!”“众臣皆有阳虎之心,其主本来就难以分辨,更何况若这些人中还有故意讨好谄媚于上的。这样,主人就更加难以从中识别了。至于阳虎,因贪图天下而选择犯上作乱,这不过是因其手段更为拙劣了一些罢了。”“而如今,齐侯不对于自己国内那些群臣有所行动,反而要加诛于已经在鲁国走投无路的阳虎。呵呵,这不过是鲍国故意把话给说反了而已,田氏与鲍氏互为勾连,其所作所为,又和阳虎有何区别呢?”“臣子之忠诈,一切都在于人主之所行。主明且严,则小人忠;君懦而暗,则小人诈。知微之谓明,无救赦之谓严。如今,齐侯不知齐之巧臣而诛鲁之成乱,不亦妄乎?”此言一出,下面的学生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番思辨之后,只听颜回是说道:“先生这一番见解,真可谓是令人茅塞顿开!学生受教了!”众学子皆拜李然,而李然却是又继续言道:“好了,阳虎与齐国之事,便议到这里吧。我们现在继续来说说季文子其人。”“你们可知,当年季文子辅佐宣公、成公。当时季氏家中,没有穿着帛衣的妾,没有吃粮食的马。当时他的同僚都劝他说:你都已经是鲁国的上卿了,而且还相二君,但你家中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大家都说是你为人太吝啬了,而且这样对于国家而言也不光彩啊!”李然说完这一段话,却是突然与众弟子问道:“大家觉得,季文子当年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何?”众弟子听得此问,一时便是众说纷纭:“那还用说?定是这季文子为了邀买人心,才故意如此的!”“是啊!看看后来其曾孙季平子的‘八佾舞于庭’,再看看现在的季氏,至今不过六十年,现如今却还哪里还有半分的简朴来?”李然听得众弟子所言,不由是微微一笑,并是继续言道:“呵呵,当时季文子自己却是如此回的:吾观国人,父老乡亲们食的还很粗,而且很多人连衣服都是破的,所以我是不敢啊!别人的父兄食粗衣恶,而我却美妾与马,这可不是我这个一国之相该干的事啊!更何况,我只听说以道德显荣才是真正的为国争光的,却没听说过是以自家的妾与良马的。”“呵呵,大家是不是都没想到吧?这一番话,竟会是季氏先祖所言!而他的这一番话,我倒以为,或许确是出自其肺腑啊!”“季氏一族,自季友伊始已历五世。前者,季友与季文子皆有功德于鲁,此乃季氏所以昌隆也!”“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虽说后来季平子无德,但只因当年季文子所积累下的德行,却是使季氏一族传至今日而不败……”李然如是侃侃而谈,也并无忌讳,是以吸引了台下的众多弟子们都在那仔细聆听着。李然讲完课,收拾了讲案上的【春秋】,起身准备出了教室,却看到宫儿月竟一直在不远处戒备着。李然见状,便是笑着走了过去:“月,其实在杏林之内,是不必如此小心戒备的。”其实,李然这一句话倒也并非是怜香惜玉。只因孔丘弟子众多,每天这杏林之内都可谓是门庭若市。而且,之前季孙意如的死党也大都已经被阳虎所消灭,如今又是孔丘执掌司寇之职,杏林的安全,那当然是有保障的。宫儿月闻言,却是笑道:“嗐,反正也是无事,在此等着先生下课亦无不可!”李然知道她生性好动,能安安静静的在此等候,也已是实属不易了。于是,两人便是一起回了李府。宫儿月先是伺候李然去了书房,从旁倒了一盏清水,放在案旁。随后便是出去带着丽光玩耍,李然在书房内看书,偶尔听到外面丽光和宫儿月的笑声,心中也是不由得引起一丝涟漪。李然放下书简,打开窗户,却见宫儿月换了一身便装,正在和丽光追逐嬉笑,玩的不亦乐乎,李然渐渐的看的痴了……是夜,李然又做得一个梦,这个梦倒是十分奇特,竟和之前所做之梦似乎是连在一起的。在此之前,李然在祭乐重病之时,亦曾做过一个梦: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然而祭乐突然身子往上飘,李然费劲力气,却也无法阻止。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祭乐越飘越高,直至消失不见。而今晚的这个梦,竟然是祭乐又从天而降,缓缓落在李然和丽光面前,李然急忙上前抱住她,并是哭道:“乐儿!你回来了?!”祭乐轻抚李然的后背,柔声道:“我回来了。”“这次不走了吧?”祭乐嘻嘻一笑。“夫君,乐儿不走了!”然而,李然这时便又猛然醒了过来,一交坐起,想要拥抱着什么,然而床榻前却是空无一物。李然心中莫名的有些悔恨,怎么在这个时候就醒了过来?此刻,他倒是想要再睡,好歹能把美梦给续上,但是一阵辗转反侧他却还哪里还睡得着?一种空落落的情绪莫名的传遍全身,让李然欲哭无泪。就在这时,外面竟是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先生,先生!你在歇息吗?”李然听出是范蠡的声音,却颇感奇怪。现在天色尚未泛白,顶多也就是寅时,却还能发生什么要紧事?李然有些不安的回问道:“是少伯吗?外面是出了何事?”范蠡在屋外闻言,很明显的是松了口气。“先生无事即可,府外方才出了一桩命案……现还不知死者身份,蠡是唯恐先生这边有事,所以特来与先生知会一声!”范蠡之所以来报,其实主要还是担心李然这边会出什么事。而李然听说是就在自己府外发生了命案,也是不由疑惑问道:“哦?那人是怎么死的?到底死在何处?”“乃是为箭羽所伤,就死在后门的巷口处!”李然闻言,知道今夜是睡不着了,索性就起身更衣,并是一边道:“那有没有通与官家知晓?”范蠡则是回道:“已经派人前往知会孔仲尼了,而且也已经通知了言子游,言子游应该马上就会到了!”李然思索了一下,穿好衣服,整好了冠带,并终于打开房门:“走,一起去看看先!”于是,范蠡便带着李然是来到后门。这时,言偃也已经到了,却见他竟是面露悲愤之色。范蠡上前交谈一番,这才得知,死者竟然是孔丘的另一名弟子,名叫乐欬。乐欬也是孔丘的弟子中较为出众的,拜师也有些年头了,这段时日,也是和言偃一起管理着杏林,却没想到居然会横死在了这里。李然得知了竟是孔丘的弟子遇害,眉头不由一皱。而孙武这时,则是让褚**贴身护着李然,并要将其护送回去。“先生,这里之事自有我等处置,待到孔仲尼来了,武定会协助他一起侦办此案!”李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心下黯然。“长卿……务必要将此事调查清楚,好给仲尼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