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听得李然如此问,先是“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先生,武随先生多年,一直跟着先生驰骋天下,也从中是学到了许多的道理。”孙武此时突然是来了一个停顿,随后又是继续言道:“其实,武以为,一国之于一军,道理是一样的。一军必有一帅,若是分军而治,只会让整支部队军心涣散,毫无战意。如此,也自然不能再打胜仗!”“而先生长期以来,意欲扶立公室而制裁卿权,这一点上,我与先生观念是一致的!”“所以,如果吴王阖闾真的能取代楚灵王,而让各国权卿不敢再似如今这般肆无忌惮,纵是只成于一时,那也是至善之举!”“所以,武已决议要去往吴国一试!还望……先生莫怪!”李然叹道:“明主难遇,吴王阖闾虽然我不曾见过,但也多少听闻过此人。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人更兼阴狠难测,为兄以为……长卿此事还需得三思为好!”孙武却是对此不以为然:“先生且放宽心,孙武已经想得明白,一旦是帮助伍子胥灭了楚国,孙武便回来继续守在先生身边。”“不过……呵呵,可能到那时候武也打不动了,或就学学田穰苴和孔仲尼那般,著书流传于世,倒也能落得个逍遥自在!到时候,其中的纰漏之处,还需得先生多多指点!先生既能助孔仲尼著成《春秋》,那自然也需得助武,先生可不能厚此薄彼呀!”李然闻言,也是不由一笑:“长卿,你不怪我吧?”孙武则是拱手回道:“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待武情同手足,武又岂能相怪?再者,也是武为人太直,言辞难免有过激之处,先生能忍得武这般直言不讳,武已是不甚感激了!”“不过……虽是如此,武却还是有些肺腑之言,要跟先生说明!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先生莫怪!”李然闻言,不由摆了摆手,并是毫不介意的回道:“你我便如兄弟一般,又有何话不能说的?长卿但说无妨!”孙武深深吸了口气,并是言道:“先生这些年来,受楚灵王和王子朝之事的影响,以及之后鲁侯及夫人双双离世,就此沉沦……孙武在旁观之,内心亦是甚为痛惜!孙武是多么希望,再看到二十年前的先生!”“遥想当年,与先生初见于鲁国,那时候先生心怀大志,力图复兴周礼,更兼胸怀天下黎民,那样的先生……才是孙武一心想要辅佐之人呐!然而,现在那个人却再也不见了,孙武是真的感到痛心啊!”孙武这一番话,虽然并不算激烈,但是也可谓是直中要害,也是多年来别人都不敢言说的。李然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长卿,你说的没错,吾志确实是不如以前那般了……天地苍苍,我只深感人力之渺小,李然也曾想要逆天而行,但是最终却都逃不过……”“其实……又岂止是楚灵王与王子朝呢?再想想子产大夫,一生致力于济世,然则待其一离世,郑国便失其大治。”“再有如叔向大夫,倘若他如今还活着……却也不知将做如何感想?”“至于齐国,晏平仲一死,齐侯昏聩不明,田氏更是由此而得志矣……”“哎……王道之不兴也久矣,或是刚愎自用,或是君臣猜忌,又或是弱不能扶。若王道即为天道,那此天道似乎亦是太过于无常了些……”孙武听得李然如此与他说,却也不以为意。虽说李然所说的这些,也大都是他与李然一起亲身经历过的,但孙武的内心,却依旧留着那一道光:“先生,天下之大,当任人翱跃!又岂能因一时一人之成败,而给整个天下定下基调?若非迎难而上,屋漏之处又岂能自补?”李然见孙武意气风发的模样,其雄心壮志亦是不由令人折服。“长卿,你智勇兼资,又有如此雄心,若是留在这里,不免是屈就了。长卿若是想去,为兄也不再阻拦,你去就去吧!”孙武却是眉目一挑,不由问道:“先生难道还是不愿出山?”但见李然又点了点头,并是回道:“嗯,长卿自去便是。以我观之,今日之吴王,亦不过是又一楚灵王罢了。李然还不如是多陪陪光儿,我李然既已辜负了夫人,便不想再辜负了丽光。”孙武见他再次提到丽光,也不好多说,但是又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先生,如今光儿极依赖宫儿月,甚至称呼其为‘二娘’,也无人从旁指正!先生可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另外,还有那宫儿月,武走后还请先生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孙武唯一放心不下的,乃是李然的安全。但是又想到李然身边毕竟还有范蠡和褚**等人,而李然本也不是一愚笨之人,只是在宫儿月这件事上,似乎是有些放松了警惕。李然只与他是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在这件事上李然和他是意见相左的。但在这节骨眼上,李然也不适宜与孙武再过多的纠结于此。于是,李然便是岔开了话题,是与孙武问道:“长卿,你们准备何时上路?”孙武回道:“待武和子胥聊聊再做决定,应该不会太久,子胥他报仇心切,只怕是恨不得马上便走。”李然又点了点头,并是故意伸了个懒腰言道:“嗯……既如此,长卿今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说不定你们明日便要启程赶路了。”孙武见状,知道李然这也是不希望把此番别离给搞得过于伤感。于是,他便也趁机告退,并是来回徘徊一阵,却也没有去找伍员,反而是先去见了范蠡。此时,范蠡也是刚带着伍员下去歇息,看到孙武竟是找到了自己,便当即问道:“长卿兄,你难道真要跟那位伍老先生前去吴国吗?”孙武一听,不由是笑了起来:“什么老先生,我跟他年纪相仿,并且应该也大不了你几岁啊。”范蠡不无惊讶道:“啊?那……那他为何他已是满头白发?”见范蠡尚不知伍员的来历,于是孙武便简略的将其经历是说与范蠡。范蠡听罢,则是不由砸了咂嘴:“他们这一家子,也是真惨……难怪当年子明先生曾劝家父莫要在楚平王在位之时出仕。如今看来,这楚平王也确非明主啊!”这时,孙武又望向了范蠡,并是突然开口问道:“少伯,你说……我此番前去助伍子胥灭楚,此举……究竟是对是错?”范蠡听得孙武如此说,知道孙武还是有些过不去那道心坎。便是与他宽慰道:“呵呵,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父兄之仇若是不能得报,活着却还作甚?那楚平王虽然已死,但费无极犹在!费无极祸乱楚国久矣,楚国上下皆人心思变!故而,范蠡倒也是支持长卿兄能够助伍子胥报仇的!”“更何况,天若亡楚,必纵其难!天若强楚,亦纵其难!楚国或强或亡,皆在吴国!长卿助吴,或为灭楚,亦或为强楚。呵呵,此间之变数,犹未可知啊!”孙武听得范蠡此言,亦是不由一惊。只因范蠡的这一番话,可谓眼光极远,且其眼界也是极为广大!这时,只听范蠡是继续言道:“只是……吾兄长申包胥,自楚平王薨逝,幼主即位之后,如今亦是在楚国身居要职。长卿若是遇到了他,还望届时能够高抬贵手啊!”孙武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并是言道:“呵呵,当年令兄所作所为,我也知道一些。其人可谓是有胆有识,智勇双全!只是各为其主,可谓乃是一劲敌啊!不过,少伯只管放心,若遇令兄,吾自当避之!”范蠡浅笑道:“呵呵,家兄所图者,乃为盖世之功!只苦于不得其主,不能申其志!长卿若能亡楚,则吾兄或成救楚之功,亦未可知啊!……”二人如此说笑说得半晌,最后孙武则是与范蠡正色道:“少伯,我这一遭,起码也需得数年时间,所以先生这边,就有劳你多加费心了!”范蠡和孙武也相处多年,两人均是聪明人,又共同侍奉李然,相处盛佳,可谓是结下了深刻的友谊。“长卿兄,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