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赤由于是盘腿坐着,所以躬身多有不便,只得是直接与齐侯解释道:“此前,侯犯之所以选择率领郈民拼死抵抗,冒犯齐师,乃是因为齐师是联合三桓而来。而如果郈邑被破,叔孙氏势必是要清算侯犯的!”“而如今前来献城,乃是侯犯他觉得若能得齐国庇佑,方为上策!此事于齐国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还望君上思之!”齐侯杵臼闻言,不由是横纹一笑,并是言道:“侯犯所求,为甚?”驷赤则是直接说道:“只求可留在郈邑,继续帮助齐国镇守郈邑!齐侯可直接派兵将前往驻守,如果齐侯果有称霸中原之意,那郈邑便是重中之重!”田乞这时又开口道:“哦?侯犯竟还想留在郈邑?”驷赤则是侧身与田乞言道:“侯大人在郈邑二十余载,自是不愿意离开的。君上若信得过侯犯,则可令其为邑宰,若齐侯另有安排,亦可另行封邑,侯犯他既已投齐,自是绝无二话的!”齐侯杵臼说道:“齐国可先行率军入城,替其驻守。但是,至于如何安排侯犯,自当是从长计议。但寡人可以在此保证,无论如何安置,寡人是绝不会亏待于他的!”“他若是真的诚心献邑,功劳自是不小!封官进邑,也不在话下!但是……倘若让寡人一旦知晓他是别有用心……那可就别怪寡人无情,届时即便是倾我齐国之力,也誓灭郈邑!”驷赤苦笑道:“君上多虑了,侯大人如今孤悬于外,岂敢造次?此乃郈邑簿册,还请君上过目!”随后,宫正便是接过了驷赤手中的卷宗,检查了一番无误后,这才端在了齐侯杵臼面前。齐侯杵臼取过展开一看,发现里面的人口、土地、城建,都详实记载着,甚至是防务部署,也有简单的介绍。田乞勾着脖子一观,而齐侯杵臼竟也毫不在意。“田卿,你来看看!”田乞当即上前查看,不住的点头,很显然对这个簿册是十分的满意。“君上,此簿册记载既是如此的详实,看来这侯犯是诚意十足啊!”齐侯杵臼心中甚喜。“驷赤,你且先行退下吧,待我君臣再行商议过后,再做答复!来人,务必替寡人好生招待贵使!”驷赤闻言,便是极为艰难的站起了身,并是躬身道:“赤,告退!”在驷赤离开之后,齐侯杵臼又是说道:“诸位爱卿,寡人以为,此乃不容错过的良机,理应立刻派人前往!”高张,齐国当年三分有其一的高氏宗主,则是当即提出反对意见:“即便是郈邑方面有此诚意,然则郈邑毕竟远离我齐境,若是冒然派遣兵马入驻,只怕是多有不便!而且,也恐为鲁人所阻!”国夏也是如是说道:“是啊,君上不如还是先派一名有司前往视察一番。此事还需得谨慎一些,方可立于不败之地!”田乞眼珠子一转,竟也是赞许的点了点头:“二位大人此言,倒也无差!君上可如此为之!”其实,要说起来,田乞和他们两个理应是不对付的,但是在这件事上,倒也是达成了一致。只因此事,对于齐国而言也确实是有益无害,齐国的大臣公卿们,也没理由拒绝。最重要的,是因为郈邑的地理位置,乃是与他田氏的采邑丰丘是更为接近的。所以,对于田乞而言,只要保证吃相不难看,郈邑迟早都会是他田氏的囊中之物!下朝之后,田乞先是回到了府中,要和竖牛商议。竖牛得知朝堂上众人竟是在此事上出奇的一致,不由亦是微微一笑:“郈邑如此重要,若是大人能够将其收入囊中,那日后在齐国谁还能与大人相争?!而且,此举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大人可真是可喜可贺啊!”田乞也是阴笑着,并是与竖牛言道:“虽是如此,但本卿还想要你走一趟,去见见这个驷赤,试探一下此人到底……是不是诚心来投!”竖牛躬身言道:“义不容辞,小人这便前往!”竖牛得了田乞的授意,当即前往驷赤所住下的官驿。驷赤还在等待着齐国朝堂上的消息,见到竖牛前来,只觉此人面熟,然后立刻就想起了此人的来历。此人,不正是当年为祸叔孙氏的竖牛嘛?!驷赤对此心下了然,毫无疑问,他肯定是授了田乞的意,前来试探自己的。二人面对面坐着,竖牛观察着驷赤,过了许久。而驷赤见其眼色,似乎这竖牛是并未将他给认出来。这也难怪,毕竟当初在叔孙氏之时,驷赤身为郈邑工正,其地位自是不及竖牛的。所以,他虽认得竖牛,而竖牛却认不出他,这也是情理之中。这时,只听竖牛是率先开口道:“驷大人,一路辛苦!”驷赤笑着摇头。“相比于在鲁国的遭遇,这些辛苦不足为提!只希望齐侯能够早下决断,派人前去接受郈邑,以安郈人之心。若是如此,赤便也就心满意足了!”竖牛眯了一下眼睛。“听说……驷大人多年前和公若藐理念不合,且已不在郈邑许久,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出现在了郈邑?并且,又是以使者身份来我齐国充当说客?不知工正大人在此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驷赤闻言,其实他对此问也是早有准备,只见他是若无其事的回道:“实不相瞒,赤当年乃是受叔孙穆子(叔孙豹)所托,委以重任,筑造郈邑!叔孙穆子亡故之后,其庶子叔孙昭子继承其志,皆为季氏之敌!”“季氏祖孙二人,于鲁国横行跋扈,不可一世。唯有叔孙氏可与之制衡,在下痛感鲁国公室之不存,是以耗尽心血,筑得郈邑。其目的,正是想助叔孙氏制约季氏。如若鲁国有变,叔孙氏便可据郈邑以抗季氏!”“然而……天意不遂人愿……自叔孙昭子(叔孙婼)自绝于宗祀之后,叔孙氏一族便几无余力再与之相抗!”“其后,幼主持家,公若藐来到郈邑,直接是以家宰之身份强占了郈邑。我自是忠于叔孙氏,绝不与之同流合污,是以选择罢官致仕!”“如今鲁国庙堂之上,又现佞臣,竟是怂恿君臣欲毁去郈邑。郈邑既为我所筑,我视郈邑,便如同视为己出!今有歹人欲毁去郈邑,我又安能坐视不理?”这时,驷赤又指了指自己的那条断腿,并是继续言道:“况且,在下本隐居于鲁郊,与世无争,奈何前些时日,有歹人竟是闯入我宅,硬生生将我左股打折!在下也恐为暴民所害,故而选择举家出奔郈邑。”“随后,便是授了侯犯的意思,前来出使齐国,欲借齐国之手,保全郈邑!”竖牛看了看驷赤,又看了看驷赤的腿,觉得他倒也是句句在理,倒不像是在说谎。毕竟,他所说的这些“故事”,他其实也大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如今,听到这个驷赤在那是侃侃而谈,且是将那些个陈年往事都几乎是重提了一遍,且句句都在其情理之中,这也使得他是对驷赤不再见疑。竖牛就此告辞,回到了田乞府中,见到田乞,便是开口道:“大人,此人应是真心相投,所言之事俱在情理之中,大人可不必见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