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来的白色光斑亮得刺眼。瞄准镜!她说的是真的!陈越一把按下同伴的头趴倒,吼道:“冲过去!”几乎是前后脚,“砰”地一声,他这面的车窗碎了!同伴吓得一脚重重踩下去,军卡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水泥厂三楼狙击手那一声“砰”像惊雷一样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黑T恤呆呆看他:“你居然真的打了?”“我,我,我我看他就要开过来了,就手一滑!”狙击手带着哭腔:“我只想吓他们一吓的,现在怎么办?”“车开走了。”王贵站在对面办公室的窗台,轻声说道。众人又是一抖。车,开走了。黑T恤二话不说,捞起桌上的旅行包就走。“你干什么?”一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拦住他。“还能干什么,走啊!”黑T恤暴躁道:“不走等着车里的人来抓吗?”“可他们要是杀回来,你怎么跑?”金链子问着黑T恤,眼睛却在看团长。“他们只有两个人。”又是王贵说话了。他也在看团长,团长终于下定决心:“趁他们没回来,我们赶紧走。”王贵叹了口气:终究是曾经的战友,事前说得再狠,到真成敌人的时候,手还是软了。错过刚才那一次,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后院其实还有他们的三个同伴在布防,可除了狙击手的那一枪,再没有第二声枪声响起。“那他呢?”金链子指着郑新。“放了吧。”说话的是黑T恤,见众人都看他,他咧咧嘴:“你们也说了,何必再带个拖累?万一把外头那女人逼疯了,对我们也没好处。咱们能活下来,可不容易,没必要跟她耗。”王贵拍拍他的肩:“多谢。”却走到郑新面前道:“对不住了兄弟,怕还要让你多受一回罪。”…………“啊啊啊啊啊!!!!”“李亮,李亮!”陈越连叫几声,探身快手抓住手刹一扳,军卡“次次次次”,终于在撞上山壁前停下了!“操,吓破胆了?”陈越惊魂不定地拍了他后脑勺一掌。李亮木然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没说话,军卡突然一歪一顿, “营长,车胎爆了。”“我知道。”早不爆晚不爆,偏偏这时候爆了!陈越恼火地打开车门,“快,你跟我换位置,把车开回去。”李亮这一脚油门起码多滑了一两千米,倒是避开了狙击枪的射程,可万一在这期间再发生点什么,他们会不会赶不及?下车时陈越看了看,爆掉的是驾驶室这一侧后边的轮胎,轮胎已经瘪下去了一点,将就着还能开。…………“轰轰轰!”十几辆摩托车发动的声音从水泥厂中传出来。他们要跑了!叶明晓拔出手枪,突然听见扩音器的声音:“外面的人都别乱动,等我们安全离开这里,会把郑新和其他人放了的。”鬼才信他!不过,这个其他人又是谁?叶明晓又往手里攥了两颗催泪弹,把剩下的钉子全洒了出去。正在这时,郑新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赵长官,听他们的吧。你放心,这些人都是我的战友,他们不会害我的。”叶明晓一怔,立刻想通了所有的怪异之处:难怪这些人个个看着极其悍勇,还配备了各种武器和扩音器,只有军队等需要维持秩序的人才会有这个条件!在末世里,兵变匪只会更加可怕。想不到,宁桂市这么早就出现了这样的苗头。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思索着,身子伏得更低:“好,我答应你们!”…………十多辆摩托车呼啸着从水泥厂大门驶出。叶明晓只露出双眼睛,看见其中三辆摩托车后绑着三个人。这三个人分别被人用枪指着头,反坐在车座上。这下,叶明晓终于看到了胡乐。但他的情况很不好,他的白裤子一大块黑红色的,应该是血迹。他的头也垂着,整个人要靠那个拿枪的黑T恤用手从腋下环过来才勉强坐定。另外一个看着有点面熟,他穿着浅咖啡色的夹克衫,肩膀上也有深色的湿痕。这人嘴唇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半睁着,就比胡乐多半口活气。三个人里就属郑新精神一点,只是他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叶明晓在路口看见他时,他脸上还没有这么多伤。他们目光搜索着叶明晓的方向,但她早在摩托车声响起时就换了藏身地点。王贵的神色更加警惕,这女人真的是个老手:“赵长官,我们只开五百米就会放他们下来。你别冲动,我们的枪就不会走火。”摩托车轮碾过那片钉子路时,金链子骂道:“靠,太阴了!”狙击手早跟他们说过,叶明晓在路边洒了几颗钉子,让他们注意着点。没想到就是他们出来之前的那两分钟,这女人把钉子洒满了整条路面!她哪来那么多钉子的!说完这一句,他人已经在百米开外。叶明晓握着催泪弹的手几松几紧,最终还是猫着腰紧贴在公路下沿,小跑着跟了上去。没跑两步,那辆从开过去就像消失了的军卡歪歪扭扭地追了回来!摩托车上的人也听见了卡车的声音,纷纷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两伙人你追我赶,顷刻间就消失在叶明晓视线中!…………“妈的,非逼老子拼命是吧!”黑T恤一发狠,猛地推下胡乐举枪欲射。军卡歪扭了一下,“嘎”地一声停下来,经过二次伤害,驾驶室那一侧的轮胎终于完全爆了。眼看那些摩托车越跑越远,陈越咒骂一声,忽然摸到腰间的一样东西,想也不想便扔了出去!…………叶明晓赶到时,空气里还有催泪瓦斯那浓重的辛辣味。地上躺倒了一地的人,还未散去的白烟中,一个穿军装的黑脸男人和一个中年男人互相用枪指着对峙。黑脸男人握枪的手臂流着血,他声音却很平静:“刘团长,我是真想不通,你曾经是那么有原则的一个人。一夜之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中年男人大声咳嗽着,神色颓然,握枪的手却很稳:“别说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不知想到什么,他神色突地狰狞:“都怪王成才那王八蛋,不是他,我绝对落不到这一步!”王成才?宁桂市市长?他做什么了?叶明晓俯下身,悄悄伸手去拿放在背包外侧袋的麻醉枪,结果手一摸,摸到了一个方形的冰凉的东西——那是她从公司带来的摄录机,她大概从到充和时就顺手塞在这里,一直忘了拿出来。她心中一动,一手拿出麻醉枪,一手取出摄录机,打开摄录模式,将镜头对准了那两个人。…………数日后“……接到部队通知,我马上就派人去了医院,学校,连农科院我知道这几天有专家开会,整整派了一个营去保护专家们。偏偏这个王成才和他那一帮子废物同僚,做事阳奉阴违,拖拖拉拉。我说要把抓进医院的病人全关到一起,让他们尽快把病房腾出来,他嘴上说好好好,等我们战士都抓了一圈人,他们政府的人慢腾腾地才赶到!”刘团长的神色狰狞起来:“眼看最后时限到了,医院跟政府的人还在扯皮,我们的战士只来得及把病人推进病房就晕了过去,结果,醒来就这样了……呵呵,他拖拖拉拉的把自个变成怪物不要紧,可惜了我那么多进了医院却没能出来的战士……”屏幕上的中年男人神色苍凉而茫然:“……只有从城里杀出来,我们才有生路。催泪弹我们没有,麻醉枪?倒是有两把,可马上就打空了,我不想变成怪物……”“所以你就杀人了?”“那不是人,那是怪物!”刘团长喊道:“我杀的是怪物!”“那他们呢?也是怪物吗?”镜头对准了地上三个生死不知的人。“他们?他们是误伤的,我们以为他们是怪物,不是故意要伤他们的。陈越,我说真的,你放我和我这些兄弟们走,我刘焕来这一辈子都感谢你。你也知道,你的枪没子弹了。”“……抱歉,我做不了这个主。刘团长,你放下枪,我会把你的情况好好向上级反应,争取宽大处理的。”“陈越你逼我的!”刘焕然终于绝望,咬牙拉动了保险栓。“砰!”镜头里,陈越在枪响的时候就迅速伏倒,而刘焕来晃了晃身子,视线茫然地投向镜头,“嘭”地倒了下去。视频就此定格。“这是我刚刚才拿到手的视频,先不要问来历,大家说说感想吧。”发色灰白的老者想了想,补充道:“在部队里,刘焕来不是个例。甚至在跟感染者斗争的时候,各地有不少平民对感染者有误杀和不同程度的误伤等情况,这些人要怎么处理。”“他们不得以,我能理解,可国法难容。这个刘焕来我也刚听说,他同伙后来交代了,他误伤的应该不止这三个人。从城里杀出来时,有段时间,他们只要看到会动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给一枪,也不知道有没有杀伤其他人。”“喂,姓严的,亏你还是检察长,没有证据的话,莫须有的帽子能别扣吗?”作为当事人领导,张建立原本还想避嫌,不想马上开口,但听了这话马上就忍不住了。他索性也不忍了,直接走上台打开激光笔指着视频里其中一个人说:“不瞒你们,这个人去年特种兵全球大比武拿了一等奖,是我手下现在重点培养的苗子,叫王贵,才28岁,老黄两个月前放他到了宁桂当副营长锻炼。你们刚刚如果观察得仔细,就发现他其实没晕。如果他想的话,随时可以跳起来给陈越一枪,但他硬忍到了最后也没开枪。是他傻吗?不是!”他怒吼一声:“他还把陈越当战友!他不愿意杀他!”小小的会议室里,一片肃静,只听张建立憋屈的吼声:“不说王贵,就说其他人,如果这些人够狠,凭借陈越和他手下那个兵,两个人能把十几个带枪精兵抓住?”“那如果他杀了正常人呢?”有人问道。张建立马上道:“他非常肯定,自己没有杀过除了那些,疯子之外的正常人。假如他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给他,给他们一个机会?在那样的绝境下,他不杀,他也会变成跟那些疯子一样的人!”“这是极限环境下的自卫,的确不应该跟其他环境一样。如果我们对他们太苛责,以后万一没有了麻醉弹药,还会有士兵敢去对付那些疯子吗?”长时间的沉默后,有人轻声地表示了赞同。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抗瘟疫活动,但这瘟疫太可怕了,此杀彼起,灭之不绝。而且对方因为是疯子无所顾忌,正常人却因为要遵守国家法律反而束手束脚,这对除疫活动绝对没好处。灰白头发的老者看向了严姓检察长。检察长会意:“我会加紧跟最高院院长合作,商量出来一个应急法案。”老者点头:“还有那些病人家属的工作,以及宣传安抚都要做好。”“还有,宁桂市的教训我们必须谨记,绝不能重复。9月1号上午的灾难如此险峻,我们政府想要减少损失,平安度过,只有拿出最快的速度,拼速度拼效率,才有一线生机。只要下面政府稍微怠慢一点,就是宁桂市的结局!”他平和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遇到突发灾难该怎么处置,下去后责令各级政府结合本地情况拿出一个流程,每一个岗位的衔接和任务都要明确,时间必须精确到秒!”他每点到一处,就有人点头领命。在他宣布散会之前,有人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存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不是说当时现场只有陈越和一个叫李亮的士兵吗?那刘焕来中的那一枪是谁打的?”镜头里有两个穿军装的人,一个是陈越,他的枪没子弹了,另一个也中了弹躺在地上,显然就是李亮。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灰白头发的老者。…………这个几天后困扰诸位大佬的问题,目前当然是在现场的陈越最清楚。在枪响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时间卧倒,并想到了开枪的人:“叶明晓!”顶着一头简单伪装的女人抬了头,一对猫儿一般的大眼睛转了转。陈越跳起来,然后——“砰!”他的眼前发黑,倒下前一个念头闪过:妈的,她的麻醉枪还是从他这“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