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汽车后排座上,安静地坐着三个人。赵主任夹在两人中间,看似镇定,其实心里早跟猫抓一样。能让田劲亲自来抓的人物,想也知道牵涉的事不小,为什么这位林队长可以始终保持着稳坐钓鱼台,滴水不漏的表情?“林队长,你要干嘛?”赵主任坐在一边看叶明晓一会儿拨弄她的PDA,一会儿在本子上运笔如飞,不知记了点什么,现在居然又掏出一只手机,似乎还想打电话!他不得不在田劲发作之前开口了。倒不是他怕田劲和田劲背后的人,不过,这辆车里目前五个人,他和司机是一边,田劲和副驾上的军人是一边,他是怕林婉清万一太过火,田劲动起手来,他们三个都也只是送菜的份。那样,就太难看了……叶明晓神态轻松地格挡了一下田劲的袭击,望着他,挑挑眉笑道:“赵主任别急,我只是给首长打个电话。”赵主任和田劲同时一怔。“首长?是那个首长吗?”赵主任吞了吞口水,手指往上指了指。叶明晓笑着点点头,很干脆承认道:“就是他,前两天我给他打电话时,他听上去情况不太好,我打电话问候一下他老人家。我说过,我回国会向他老人家汇报的。”林婉清跟首长是认识的?她要不要说得这么随意……田劲手一顿:他是隐约听说过这段时间首长情况不太好,林婉清能这么说,难道她真的……叶明晓此时的心情远不像她的神态那样轻松,她的确打的是首长的电话,但接电话的,是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你好。”岳晋尘?怎么是他?!叶明晓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她斜了一眼正死死盯着她的田劲,扒了扒军装衬衫上的领带,悄悄取下变声器,才道:“你是谁?这不是首长的电话吗?”绵软糯甜的声音令车厢里其他几人一愣,电话对面,岳晋尘也愣住了:这个声音……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首长刚吃药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吗?”这只手机显然是首长的私人电话,现在却不在他手上,要么,是首长病得很重了,要么……叶明晓看了眼田劲,道:“那好吧,请您转达一下我的问候,就说我明天到平京。等去陆军总部田处长那里做过客后,我再去探望他老人家。”“请问您是哪位?”“您就说,前两天我曾叼扰过他,请他帮过忙,首长会知道的。”赵主任听完全程,汗都快下来了,他现在也很想打个电话:总感觉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好像卷进了什么大事件一样……他又是好奇,又隐隐地有些恐惧,忍不住来回观察两人的神色。只可惜,这两人一个半垂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另一个,目光定定地直视着前方,两个人均对他的目光恍若不见,车厢里的气氛诡异到几乎无法呼吸。突地,一阵“当当当当当”的乐声响起,赵主任急忙抓起手机:谢天谢地,总算来指示了!他滑开电话,那边只说了一句话:“你先回来,其他事别管了。”赵主任一惊,克制住想细问究竟的冲动,他镇定自如地挂了电话,挂上歉意的笑容面向叶明晓:“对不住了,林队,我现在有件急事要处理,不能送你到平京了。”他做好了叶明晓会阻拦的准备,没想到,她只是微微一笑,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赵主任。”黑色的轿车被两辆军用吉普夹在中间缓缓停下来,赵主任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着那道高挑窈窕的身影几乎刚下车,就被从越野车上冲下来的士兵按住胳膊,却仍然坚持挺直腰背的女人,叹了声:“走吧。”上面摆明不会管了,这位他来之前还觉得前途无量的林队长,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再见她的那一天……田劲那边,直到看着叶明晓坐上越野车,自己和另一个战友一左一右地包夹着她,没法完全放心:这么轻易就捉到了人,让他有点失重般的眩晕感。这令他轻声笑了一下:“还挺配合。”可不是配合?还没上车,自己把她的武器和通讯工具全缴了,她也什么话都没说,让伸胳膊伸胳膊,让抬腿抬腿。连新兵蛋子都没她这么乖!可一头狮子会突然变成绵羊吗?田劲恨不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站起来警戒: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女人,只见她闭上眼睛,头一歪,不一会儿,呼吸均细地开始,睡觉?田劲不敢置信地试了一下她的呼吸:睡着了?她竟然睡着了?!她不会是装的吧?她应该是装的吧?!叶明晓当然不是装的:该作的努力和布置,她已经趁着赵主任在的时候全部做完了。接下来,她只有见招拆招。现在当然要趁对方还在琢磨她的这点时间里抓紧时间睡觉,好养精蓄锐。她找了这么多人帮忙,都没能成功让对方改变主意,可见对方的心意之坚定。接下来,将会是一场硬仗。果然,她几乎是刚睡着,就被弄醒了。田劲带她上了一架军用直升机,在螺旋桨嗒嗒的声音中,他开口了:“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走吗?”这个问题双方都心知肚明,叶明晓知道,他是不想再给她休息的时间,才开始寻找话题。但她只说了一句:“让你背后的人亲自来见我,否则我不会说一个字。”随后,不管田劲说什么话,这个女人果然再没有吭过一声。不怕,还有时间,慢慢来。田劲在心底告诫着自己不要急,对战友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轮流坐在叶明晓面前,开始高声谈笑。大约两个小时后,直升机在一座农家小院前停下。下飞机后,叶明晓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认识。她不再费心记路标,转头跟着田劲一行人走进了院子。最后,他们把她领进堂屋,老旧的木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光线倏地暗淡下来。田劲打开堂屋里唯一的大灯,大马金刀地在她面前坐下,露出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林队长,还是,叶记者?”…………平京,陆军总部一辆吉普车冲进后院,随即,车上跳下一群人,卫士的注目下,将一个穿着迷彩服,头上戴着头套的女人被押进了禁闭室。解散之后,这群人中的头领走进司令办公室,将一路经历汇报给了办公桌后的人,最后问道:“现在您要去见她吗?”张建立吹了吹茶沫,一翻眼道:“我现在见她干什么?不见!”见下属似有不解,便多点拨了两句:“她还是有点本事的,有本事的人都傲,我现在去见她,她只会更傲,更不会说话。先关她两天,杀杀她的傲气。”“可她身后不光有秦部长,还有总理也注意到了她,我怕……”“你怕什么?”张建立瞪眼:“他们亲眼看见人进了总部吗?没有吧?没看见的话,那她半路失个踪,突然逃跑了,这都是有可能的嘛!”“……”“好了,就知道你也是个死脑筋,出去吧。”张建立茶杯重重一搁,把人撵了出去。他双眼紧盯着门外的某一处,半晌,粗豪的脸上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笑容。禁闭室里又关人了,这对陆军总部来说不稀奇,这里隔几天总会有愣头青关进去学学规矩。只是,这一回居然关的是个女人,还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女人,这就太不同了!虽然限于内务条令,大家都不太敢多打听,可来来往往的,不免目光要往禁闭室的方向暗暗多绕一圈。但是,一整个白天,禁闭室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大家不免感叹,不愧是女人,关禁闭都关得一点也不闹腾!但是,晚上的时候,禁闭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救命!有人要毒死我!”轰!要不是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士兵宿舍楼里恐怕早炸了:有人给这个女人下毒?她不会失心疯了吧?!这里是部队,谁敢下毒?!冲进禁闭室的士兵吓呆了:打翻的餐盘旁边一只死掉的老鼠,这老鼠明显是吃了餐盘里的饭被毒死的!谁?谁下的毒?!他惊慌失措地想冲出去示警,没发现禁闭室里的那个女人比他还要镇定地擒住了他。她厉声对在门口站岗的士兵道:“在调查人员赶来之前,我们三个,谁也不能离开彼此的视线!”还不等他说点什么,调查队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了禁闭室门口,很快将三个人带走。事情水落石出的速度更快,就像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会有今天这一遭一般,半小时之内,下手的人就被带到了张建立面前。张建立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的人,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跟我政见有所不同,想不到啊,你竟然成了S国的人!”他制止了面前的人开口:“你不用急着否认,你知道的,没有足够的证据我是不会随便乱说话的。”他拍了下手,一个人被带到两人面前,他冷笑道:“李秘书,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投靠的这个人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叛国者,必将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李秘书比其他两人激动多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另一个人,失声叫道:“这不可能!我不是叛国者,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却说不出口了。张建立冷冷盯着他:这是跟了他五年的机要秘书,只因为对方承诺会给他更好的前程,给了他一点小恩小惠。便有意无意地向他泄露一点自己的信息。他早就发现这一点,只是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今天,将所有的证据搜集完毕,将抓到叶明晓的消息透过李秘书告诉了他,他当即就开始下毒,自己才最终确定,他是哪一边的人!只有S国的人才会这么恨叶明晓,恨到一听到稍有一点消息,便会不顾一切地来杀她!他不耐烦听李秘书刺耳朵的哭嚎,叫人拖他下去。自己盯着面前的人,眉头紧皱,是真的苦恼:“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个面相忠直的中年男人在一开始的惊慌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张建立嗤笑一声:“这还用发现吗?你把老子当成傻瓜在耍,老子就陪你演个傻瓜!你自己算算?你多少次看似良苦用心地出着馊点子把老子坑了?老子就是傻瓜,也不会一直傻下去!”他积怨已久,早忍够了,如今刺刀见血,索性一次痛骂个痛快:“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九月初,因为兵力紧张,你就让老子签字放弃宁桂的百姓,让部队撤出来,还打着不折损兵力的旗号!放你M的狗屁!你以为我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就忘了本了?告诉你,没有!老子心里明白着呢,老百姓怎么了?我也是老百姓生出来的!你TM要不是真的心毒,就是在给我挖坑!”他破口大骂一通,最后狠狠一笑:“挖坑就挖坑,你会挖,我就不会挖了?老子坑得你怎么样?”中年男人苦笑一声:“高!”“高个鬼!”张建立怒吼一声,眼睛红了,一拳捶过去:“王立国,你给老子交代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TM宁愿你是想把我弄下来,也不愿意是这个结果!”中年男人别过头,不敢看他,他哽着嗓子,轻声道:“在海东挂职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刚开始,我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你知道的,我家那位不能生孩子,我特别希望有个孩子……”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至到清晨,张建立才走了出来。他站在走廊上搓了搓脸,迎着天边刚刚启开一条线的金光,打了个电话:“田劲,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