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在全华国各地声势浩大地掀起“树新风，反浪费”的新风潮时，华国，明锦堂，这里正在召开的，是一场总结会。准确地说，这是一场反思会。会议的一开始是一段视频。视频里一闪而过的街景和不绝于耳的嘶吼声告诉大家，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跟《记录者》同出一人。播放不到一分钟，有人就预料到，这段视频或许永远不会被解密公开。这不只是因为这是一段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播放时间只有五分钟的原片。嘶吼声，痛呼声，惨叫声，翻滚的人体，几乎是转身间双眼就血红的战士……这两分钟足够颠覆所有人的认知！即使这些官场几经沉浮，心计深沉的政坛宿将，在这样真实强烈的刺激下，大部分人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直到视频播放结束很久，小小的会议室里，仍然没有人发出一声。“大家，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最终，还是盛泽兴打破了沉默。“我先来吧，”一身深蓝军服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声音低沉：“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们后方的准备不够充分。如果我们后方调度程序再简化一些，能够再早几分钟赶到，地面部队的战损也许不会这么高。回去以后，我会责令下面单位加强这方面的训练和配合。”因为进入M国部队只是找粮食去的，不具备应对核武基地武力装备的实力，那天晚上，原本订下的作战计划是，邵峰所部配合空军部队作地面辅助。但是，不知道他们哪里泄露了行踪，S国的核武基地先一步开始闻风撤退。到邵峰部队赶到时，正好堵上一辆外撤的车。拿下车里的人后，他们得知，基地里居然还有没完全关停的反应堆！这可是一个只是半建成的核实验基地！如果不及时杀进去关停，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在得知空军并不能马上赶到后，邵峰只能领着人硬攻。结果，整整一个一千二百人的精锐团，只剩下六十八个全须全尾的人！而且，这六十八个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是国安的人……这是自去年九月份以来，华国军队经历的，最大，最惨重的伤亡！这个团，可以说，已经全灭了……整整九百五十三条性命告诉他们，在几天前的那个晚上，这个世界又长出了怎样一头怪兽！这头怪兽，它甚至逼得这段日子在军事上屡有对峙的几个强国不得不坐回谈判桌，用最快的速度达成协议，对M国出兵。至于M国政府什么态度，还重要吗？放任自己国土被人侵占而不自知，这没什么，重要的是，他们的愚蠢短视可能会为全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每一个知情的人都恨不得把M国政府找出来活撕了他们！只要，他们能找到那些蠢货！是的，不知什么时候起，M国政府无声地消失了。以前全世界还在怀疑M国政府是被病毒干掉的，但现在，他们又有了新的怀疑……要在别人眼皮底下建这么大的核实验基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把那些有能力阻止的人都杀掉……甚至有人还怀疑，M国国境内的瘟疫蔓延得这么快，跟S国也脱不了很大的关系。以前S国没有进入M国前，他们虽然左支右绌，但也能勉力支撑，而S国进入后……想到S国以前的表现，大部分人都坐不住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其他地方藏有什么可怕的秘密？把M国的每一寸都翻一遍也不敢安心！甚至，不光是M国，还有S国的本土……谁知道他们……以往有华国在，S国跟其他国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但这一次，华国对S国的用兵，国际社会罕见地沉默了。这一切，当然是后话。现在，对明锦堂的大人物们而言，视频里出现的东西才是真正骇人的所在！地面部队的战斗报告已经作了出来：除了那死去的九百五十三个战士之外，剩下的一百七十九个都住进了隔离医院，因为他们被强烈辐射，这些人的余生也……是的，如果他们能再快一点……有人忍不住看向微垂着头，正在发言的空军司令，以及面无表情的盛泽兴。盛泽兴只是安静地等待空军司令发完言后，锐利的视线径直射向席间的一人：“老齐，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老齐？那是国安的部长。原来，盛主席是想……幸好自己刚刚没有胡乱插话！被点到名的老齐板着脸站了起来：“这一次，我承认，我们国安有很大程度的失职，没有察觉到S国在M国的动作……”即使不是作情报工作的人也明白：做情报的人不是都长着千里眼顺风耳，秘密之所以被称之为秘密，就是因为它是秘不示人的，是有人千方百计要隐瞒的。S国的战略计划，全世界都没有一点风声露出来，可见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隐瞒。比起去年9月，华国对自己本国境内被大范围投毒的事一无所知而言，这一次的事，情报部门的失职，最多算无能，不是罪不可恕，连秘密审查的程度都到不了。但主位上面，盛泽兴的拇指开始无意识地在其他四指上撮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非常不满，非常不耐烦了。老齐也知道。所以，在这段话的结尾，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本次会议结束后，我将会引咎辞职，自愿接受组织审查。”去年他因为养病多时，实权都分给了下面的两个副部长，名为养病，其实已经半架空了。因祸得福九月初的事对他反而影响不大。没想到，躲过了去年那么大的事，却栽到了今年。坐在盛泽兴旁边的老人眉毛一跳，但他垂下眼皮，什么也没有说。盛泽兴不置可否：“先坐下吧。”老齐依言坐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竟连象征性的挽留都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有人隐晦地看了眼坐在门边，不知在掌上电脑中记录着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过的秦立。…………春天过去了一半，搁在往年，爱俏的平京姑娘已经翻出轻薄的夏衫，迫不及待出家门了。这个时候，各大商场的夏季新品也该卖出一波了。然而，叶明晓开着车路过了好几条街，只看到满街藏蓝，黑灰，棕色的长袖和外套，春天的颜色就像路边景观树上的叶子一样，不见一点鲜艳活泼。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路上的行人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有人露出了艳羡的神色：这个时候还可以开私家车的人，绝对不只是有钱可以做到的！除了粮食之外，煤炭，石油，天然气等能源是被管制得最严格的物资。普通人家里即使有车，现在也开不起了。车子拐过一道街口时，叶明晓的视线停留了一下：那里围堵着至少几百个年轻人，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并没有想象中的吵闹。“那里怎么这么多人？”有不知情的路人在问。戴着红袖章的中年大妈嗓门有点低：“那是征兵处，这些小伙子，都是报名参军的。”“是因为，看了《记录者》吗？”路人的声音也低了。“你也看过？”路人弯了弯唇：“谁没看过呢？”说完，她取下卫衣的帽子，挺起胸膛，也走向了人群。“哎哎，小姑娘，你去干嘛呀？”大妈赶紧拦住她。女孩子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去报名参军呀！”“可你是个女孩子，这要怎么参军？那些小伙子可是要打丧尸去的啊！”女孩抿了抿唇，大声反问：“女孩子就不能打，打丧尸吗？”说到“打丧尸”时，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发抖，但大妈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挤进了人群里。“嗨，这群孩子！”大妈揉了下眼睛，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老头子，你把家里的水壶和炉子拎出来。你问我干什么？征兵处的姑娘小伙子站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渴了饿了，我给人烧点水送去！”后视镜里，目送着大妈胖胖的身影小跑着远去，叶明晓加踩了一脚油门。从嘉禾苑的地下停车场出来，一个小男孩冲过来，差点撞进叶明晓的怀里。幸好孩子的母亲马上跑过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孩子没撞到你吧？”叶明晓摆摆手朝小区走去，她的身边，孩子的妈妈抱起儿子，在轻声训斥：“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不许浪费粮食，为什么不听？”“我讨厌吃胡罗卜！我不要吃！”小男孩愤怒地大声叫嚷。“你没有不要吃的权力！”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回去后必须吃完！包括你洒在地上的那些，也要一个不落地捡起来吃了！”小男孩惊呆了，哇哇大哭：“妈妈是坏人！我不喜欢你了！”“那正好，我也不喜欢不珍惜粮食的孩子。”她放下小男孩，蹲下身，看着小男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要是你忘了，妈妈再跟你说一遍。你吃的这些东西，是很多很多的兵哥哥用命换回来的，再难吃，你也没有不吃，更没有扔掉的权利！”这位年轻的母亲双眼发红，坚持与自己晃着头不看她的儿子对视：“你不是最喜欢兵哥哥吗？你还说，说长大后要当兵哥哥那样的人吗？告诉你，兵哥哥才不会喜欢挑食的孩子，挑食的孩子当不了兵哥哥。”最终，小男孩敌不过母亲眼神中的力量，他低下头，难过地道：“我不吃的话，真的不能当兵哥哥吗？”叶明晓身后，是年轻母亲轻声的抚慰：“只要你好好吃东西……”“那好吧，我回去把胡萝卜都吃掉，妈妈你不要告诉兵哥哥。”叶明晓在年轻母亲的笑声中打开门，门里，秦立闻声看过来：“来了？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