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从邪祟断裂的残躯中汩汩溢出,染红了波光黯淡的积水,像是一条逐渐铺开的猩红地毯。严平双手紧握陌刀,维持着斩击的动作屹立在雨幕之中,周围白茫茫的蒸汽氤氲缭绕。远远的望去,像是一尊刚刚出炉的金属雕像。他突然抬起头,燃烧的瞳孔投向墨家宗匠,手中沾血的陌刀铮铮作响。方圆宗匠望向那双眼睛,只觉得一股燃烧的意志扑面而来,明明站在雨水中却有种烈焰灼烧的感觉。二人对视的刹那间,严平忽然垂下陌刀,刀尖直接沉入积水,大步流星地靠近宗匠。嗤——!刀锋拖地蒸发出腾腾热气,在流动的积水中划开一线水痕,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袭来。方圆宗匠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如临大敌的步步后退,背部刚刚愈合的血肉再度裂开伤痕。伴随着一路溅开的水花,严平步幅越来越大,在浓密蒸汽的笼罩之下,像是一头吞云吐雾的神兽就在他距离宗匠不足两米,浑身煞气如刮骨罡风袭来的瞬间,异变陡生!严平保持冲刺的姿势不变。甲胄和陌刀却化为无数碎光消散,整个人犹如失去操纵的木偶,脸朝下的摔倒在积水之中。看到对方突然倒下,噗通一声埋进水里,方圆宗匠先是谨慎的观察了一圈,确定他没有反应,才将其搀扶起来。朱沐灵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俯身探了一下严平的鼻息,然后冲宗匠点点头:“他只是晕过去,身体并无大碍……不过刚刚那身盔甲是怎么回事?简直和我上次看到的那群将士一模一样。”“线索不够……我也不知道。”方圆宗匠遥遥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脸色由阴转晴:“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在这座城市里还存在其他的潜在盟友。”……风雨婆娑的巷道里,秦冲背着药匣,踏过积水横流的泥泞路面,来到了一扇半遮半掩的大门前。砰砰砰——!他扣住门板上铜环,重重的叩击了两下,然后颇为熟稔的推门而入。院子里生长着一棵桑树,长得枝繁叶茂,都快比主宅的屋脊还高了。秦冲一直觉得觉得这棵桑树不吉利,完全挡住了门口的阳光,弄的就算是大晴天整个堂屋也阴暗暗的,一点也不亮堂。进入堂屋,里面空空落落的没一个人影,只有热气缭绕的茶杯证明主人刚离开不久。走到一张老旧的太师椅旁,秦冲将药匣放在手边,然后坐下来闭目养神。刚一坐,他就觉得一阵困倦,如果不是受不了阴冷,估计直接就能睡着。秦冲叹息一声,心里略微有些戚戚然,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作为城里有数的名医,他一直养身有道,精力甚至不逊于壮年人。可这两天精力与日俱下,越来越容易疲劳,琢磨着是大限将至,要不了多久就要撒手人寰了。自己要是死了,墓园就更没人照料了吧?就在秦冲放飞思维的时候,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老头子你还没死啊?”这声音苍老遒劲,一下子将秦冲昏昏的神思拉了回来。他头脑骤然清醒,定睛一看,发现昏暗的堂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者。老者大概有六七十岁了,身体高大健硕,一把雪白的胡子飘拂在胸口。“老东西又咒我,你死我都未死啊!”秦冲笑着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这名老人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吴烈。年轻时二人私交甚密,到老了也是经常走动,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秦冲都会主动上前给他做体检。和往日一样,一阵寒暄之后,秦冲扣住吴烈的手腕把起了脉。“这两天,有哪里不舒服吗?”秦冲一边把脉,一边随意的问道。“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这种大阴天,当年受枪伤的位置就会隐隐作痛,难受的睡都睡不着。”吴烈直接大吐苦水,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中气十足,却也显出几分疲倦。“这种陈年老疾就不用说了,说了我也没法治。”秦冲斜睨了对方一眼,然后收回了把脉的手:“你的身体状况还不错,至少比严老头子好很多。”“怎么,你刚刚从严老头哪里来?”吴烈笑着问道。“上午去过,那个老东西最近老做噩梦,还跟我说咱们这里要出事。”“什么梦?”吴烈立刻竖起了耳朵,然后又迫不及待的说道:“话说最近我也老是做同一个梦……”叮铃铃——!安静的供桌旁,一声清脆的铃声像是湖面突然被雨点打出的点点涟漪一样,扩散在空气里。吴烈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铃声直接打断,只得给了秦冲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起身走到供桌旁拿起话筒,他刚一拿起话筒,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连串几乎声嘶力竭的尖叫:“冲哥儿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声音像擂鼓一样微微作响,听起来非常遥远,但是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在阵阵回响汇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捣耳膜,震得二人嗡嗡作响。“喂喂喂?你谁啊!?神经病?”吴烈一连问了好几声,话筒内却没有再传出任何话语,只剩下阵阵空寂的盲音。“……”秦冲没有说话,脸色逐渐阴沉,不安从胃部扩散到胸口。虽然对方没有听出那个声音的来历,但是他却听出来了,那分明是30年前早已死去的战友,张图的喊声。因为只有那个人,会习惯性的称呼自己冲哥儿。“莫名其妙,估计是那群卖保健品的骗子故弄玄虚,这几年他们整的花样越来越多……”吴烈说着走回来坐下,眼睛投向老友的时候,忽然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和细微的恐惧感。他迷糊着掉转视线,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突然发现边上的窗子上趴着一个人!吴烈只能看出来是一张脸,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像是重物碾压过,五官完全都糊在了一起,还有一些烂肉在迎风飘动。他一下被吓得魂飞魄散。觉得寒气从脚底下慢慢蒸腾上来,笼罩了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