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预兆,滂沱的大雨愈来愈疾,天空暗得不见一丝光芒,整个世界就只听见哗哗的雨声和骇人心魄的惊雷声。风雷凄厉,怪石嶙峋的险峻陡坡上,两个身影游走于大小岩体之间,奋力向上攀爬。他们正是方圆宗匠和朱沐灵。告别伊武之后,二人乘着水上摩托一路疾行,借住洪水上涨的势头,一口气爬到龙王台的半山腰。随后弃了那辆处于崩溃边缘的水上摩托,从洪水沉积物中找到记忆中的山道,朝着山巅的方向前进。此时的龙王台,已经和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这里生长着无数扭曲肿胀的岩柱,柱体终日喷射浓烟,犹如一座座笔直林立的黑烟囱;岩柱表面垂挂着无数红色的蠕虫,像是风中垂柳的柳条一样,随着山间的气流扭转摇曳。二人行走在这些岩柱之间,仿佛行走在充满毒火的深渊中。先不说这里有很多诡异的岩柱,更可怕的是偶尔会听见人类呼救声与婴儿的啼哭声,却始终不见人影……仿佛在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虚空中,游窜着许多吃人的恶魔。方圆宗匠踏步疾行,忽然留意到女孩的神情有些恍惚,立刻小声提醒:“不要被那些声音迷惑了,在一些极度危险的怪异周围,环境都会趋向于迷幻恐怖……这会儿没人会傻到待在龙王台,那些声音是怪异摧毁意志的手段,我们不能中计!”“我没有被迷惑。”朱沐灵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清醒一些,然后认真的解释道:“我是在担心严平和伊武他们……刚刚你也看到了,那些海怪组成的洪流,已经快淹没碎叶城了。之所以被挡在应武门外,一定是严平在那里死守!”“现在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吗?”方圆宗匠瞪了她一眼,急切的斥责道:“这会儿我们需要担心的是自己!如果得不到魔罗剑,杀不了那头孽龙,你、我、伊武、乃至于全城百姓都是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专心一点,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的任务容不得半点差池。”“不用训我,我知道了!”朱沐灵连忙拧了拧自己的脸蛋,利用疼痛集中注意力。前进了大约两三里的距离,天色逐渐变亮了,岩柱喷射的黑烟依旧没有散去,但是浓度有所下降。从二人的方向朝前望去,隔着一片如花苞般隆起的艳丽珊瑚丛,山巅的龙王台已然触手可及。他们越是靠近,岩体释放的黑烟就越少,龙王台的轮廓也清晰起来。进入珊瑚林,原本就崎岖的山路,立刻变得更为险峻,就在二人抵达珊瑚丛的中部时,一座庞大的石制坟墓突然进入视野。恰在此时,雨势陡然增大,就像乱箭一般飘飞过来,打得方圆宗匠一脸冰凉,如梦初醒般的仰起了脸。在他的视野中,坟墓呈半球形,单单地面的部分就超过了十米,而地下部分至少三分之二;整体全部灰白色的岩体建成,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惨白色的墓碑已经断裂,似乎遭受过被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碑面却悬挂着两面铜镜。从二人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铜镜照出了自己的身影。“妈了个巴子,什么玩意?这是给谁准备的坟丘?”墨家宗匠目光一寒,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示威?还是说陷阱?”女孩握紧横刀,手却在微微颤抖。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狂风从天空中吹过,分开层层叠叠的云雾,降下光芒。虚幻苍白的光芒之下,坚硬的坟墓骤然皲裂,一座完全由珊瑚组成的棺椁拔地而起,笔直的竖立在二人面前。‘哐当’一声,棺盖蓦地向外弹开,棺材中的死者露出了微笑。那一具足以令人发疯的恐怖尸骸。整个躯体干枯的只剩下了骸骨,在如同咧嘴大笑的漆黑颅骨上,睁着一枚不断溢出黑血的竖眼;这具身高三米有余的骸骨站在众人面前,六条手臂一层层的张开,露出内嵌在胸膛部位的两张惨白面孔。一张是墨家宗匠,另一张属于朱沐灵。狂乱的气息在棺椁中泉涌,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二人都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似乎虚空中有人在自己的耳畔叹息,令人遍体生寒。无声的沉默中,那具尸骸挣扎着一步步走出棺椁,邪异的脸上笑容更甚,嵌入胸口的那两张面孔,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邪笑。在这过程中,六只手掌如同孔雀开屏状撑开——伴随着这个动作,仿若无处不在的人类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瞬间拔高了几十倍。“原来装神弄鬼的一直是你!”方圆宗匠的声音迅速变得凝重,从腰间抽出铁尺的同时,瞬间怒目圆睁,猛地一咬牙。只听‘呲啦’一声,他肩背部位的皮肤连带着衣服一起皲裂开来,六根杏黄色的小旗从血肉深处贯穿而出。六根杏黄旗一接触空气,便震颤发出念诵经文的声响。那些声音交织重叠,在珊瑚丛中扩散开来,带着空洞的回音跌宕起伏,彻底掩盖了周围的异响。这一瞬间,朱沐灵觉得头脑清明了许多,就连原本有些生涩的身体,也变得灵活起来。“……”方圆宗匠死死的盯着那具尸骸,迅速摆成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刺的姿势:“沐灵姑娘,现在时间紧迫,咱们连手尽快解决它!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就按照我们在路上说的那样……”“我知道,你放心吧。”朱沐灵轻轻呵出一口气,右手中紧握的横刀锋刃处,‘嗤’一声燃烧起了金色的火焰。她身体的迅速前倾,弓腰抬头,轻巧的白色山地靴瞬息踏地……犹如迅捷的猎豹,带着一串模糊的残影冲向目标,半途却突然一个转折隐入珊瑚丛,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很好!”方圆宗匠瞳孔猛地收缩成点,身形如风的窜了出去,手中铁尺裹入一层血色光膜——然后划破空气,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像是巨斧一样狠狠劈向尸骸的脑门。鬼怪邪笑着伸出一双手臂,在他扑来的一瞬间,双手猛烈一合,生生夹住了铁尺。嗤——!紧接着,它剩余四只手同时竖掌成刀,转瞬之间迅猛刺出——四只犹如利器一般的手掌,直接刺入了墨家宗匠的身体。鲜血自创口中溢出,溅了尸骸一身。这一瞬间,它胸口那张属于方圆宗匠的惨白面孔,居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方圆宗匠的身体因剧痛而颤栗,却强撑着抬起头,嘴角露出挑衅的笑容。就在这一刻瞬间,一颗长度足有三米的腐烂头颅,从铁尺顶端的虚空裂缝中生生挤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尸骸的上本身。那鬼怪被咬中的瞬间,便开始奋力挣扎。却发现它刺入方圆宗匠体内的手掌,先是被一股阴寒的气息麻痹,随后又被对方收缩的肌肉死死箍住,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嗤——!风声呼啸,朱沐灵矫健的身影自棺椁顶端俯冲而下,落地便一个纵身弹射,划出一道斜掠而上的残影——手中横刀瞬间暴绽出道道金色轨迹,随着她的残影一起穿过尸骸。与这具尸骸错开的瞬间,这头怪物的挣扎动作顿时停止下来,身上浮现出道道发亮的金色线条,狰狞的身躯很快随着线条分割断裂、颓然落地。“这……这就是源于那柄横刀的战斗技巧么?动作真漂亮!”方圆宗匠赞叹着低下头,随即咬紧牙关,握住尸骸刺入自己体内的手臂,将其逐一拔出,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女孩转过身,重新走向棺椁处,挥刀将鬼物的尸骸彻底斩碎,这才回到方圆宗匠的身旁,将他搀扶起来:“如果不是你用千机法限制了怪物的行动,我根本没办法对付它……你的伤不要紧吗?”“无妨,我的千机法可不止能限制行动。”方圆宗匠微微喘息着站稳身形,双目一凝,胸前血肉模糊的创口立刻收缩,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消失不见:“已经没事了。”说到这里,他扭头望向山下,发现暗金色光轮依然在阻拦海怪的洪流,身形瞬间就窜出了好几米远:“伊武还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快,去龙王台!”……锵锵锵锵锵锵——!坍塌的应武门前,类似于金属碰撞摩擦的尖锐嘶鸣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以极高速度挥刀斩击的恐怖声响,隐约混杂着急促的呼吸声、盔甲碰撞摩擦的颤音,以及庞然大物快速腾挪的破风声响。利刃交错密集的碰撞,回**在这一片混乱的雨幕中。还有鲜血滴落的声响。满地狼藉的城门前,又是一条巨大的手臂砸落在地,切口平整光滑,污浊的鲜血四散迸射。“呼……呼……”浑身浴火的严平喘息、嘶吼,紧握着陌刀向前一步。下一瞬间,耀眼刀光的划破趋于粘稠的空气,他手中陌刀划出的半圆轨迹埋入了沉重气流之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弯弧。嗤——!一股无匹的金色光焰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爆开——利刃喷射出的金色火焰经过高度压缩,锋利得有若实质,向前形成几近液态的锐流;瞬间就在半空中拉出一条纵宽近三十米的弯月形弧光,弧光延伸着进一步扩大,形成一抹直径三十米的圆弧形薄刃扫四面八方。途经之处,数百只簇拥而来的海怪,如割草一般倒地,化为飞溅开来的腥臭血水。“吼!!!”拥有八条粗壮手臂,体型类似于海龟的海怪血瞳一阵收缩,立刻放弃攻势弹跃而起,身体化为一道拱形的残影扑向严平!“体型虽然巨大……可脑子却不够用啊……”而就在它扑向自己的一瞬间,严平眼中双眼放射出熔金色的光芒,全身上下盔甲颤动、火焰喷发,瞬间向外释放出飓风状的火焰风暴。突如其来的光焰,立刻晃花了海怪的视野。下一刻,严平与手中反射着寒光的陌刀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一道闪耀的亮线,贯通了自己和鬼怪间隔的整个空间。空气猛地震动了一下,轰鸣声中,就见一道蜿蜒曲折的亮线穿透了海怪的身躯。砰——!半空中,海怪沉重的身躯猛地向右倾斜,然后狼狈的落在地上——在它的身旁,三条切口平整的左臂带着漫天血浆几乎同时落地。“啊啊啊啊啊啊!”失去平衡的海怪试图以右臂反击,可是根本没用,严平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它的面前。嗤——!由陌刀卷起的寒光将恐惧兽剩余的手臂绞得粉碎,血肉残片则被劲风刮到几米开外。就在怪物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陌刀已经从它的嘴里插进,后脑穿出。“非常遗憾,在我倒下之前,你们这帮怪物一个也别想过去!”言语之间,严平猛地吐气开声,双脚一前一后的踏地借力,左手猛然挥出攻城锤般刚烈无比的一拳。冲击力瞬息粉碎了海怪的头颅,右手的陌刀接着猛地一记横斩,将恐惧兽所剩无几的头部残骸齐颈斩断。噗——!污浊的鲜血如喷泉般从颈项中飙射而出,扬起数米高。“嘶……”注视着鬼怪的尸体摔落在地,严平深吸了一口腥臭的空气。汗味和海怪身上的腐烂腥臭夹杂在其中,令人作呕——对此刻他而言,却像是醇厚的烈酒,令这个男人不自然的陶醉起来。从正面看,严平脸部的面甲已经迸出了两道裂口,眼瞳内燃烧的火焰也变得黯淡无光,但是眼底深藏的一抹精芒,却仿佛是跳跃的火星。而他身上的那套明光铠,亦出现了清晰的破损,尤其是胸甲部分,已经大大小小地布满了无数道划痕。如果注意观察严平的双手,就会发现他此刻握刀姿势和往日大相径庭,完全违逆了骨骼结构……这是因为骨骼已经在一次次交锋中全部断裂,只因为盔甲的存在,才维持着表面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