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家规则怪谈（3）

“嗞——”房门突然被挠响。微信群里， 大家经过一番火热聊天，最终决定接受叶汐的建议。七个人于是被分成两组，一组是三个男生， 一组是四个女生。考虑到女生对言情小说更熟悉，大家决定先由女生组动笔开始续写， 此外谢维还委婉请求她们在完成写作之后稍稍整理一下后文的思路， 以免他们对着言情小说两眼一黑。从之前的交流来看，谢维是个坦诚且不失礼貌的人，求帮忙的态度让人很舒服。所以叶汐、王小雨、宋盈盈对此都没什么意见，纷纷表示自己看过的小说数不胜数， 多理点大纲不在话下。做好计划，大家都开始认真看稿。叶汐因为刚才意见大致扫过一遍，这回没有着急， 先从书架上的A4纸包里抽出一张A4纸，然后开始一条条地整理重点。不是稿子的重点，而是规则之境的重点。像最低存稿量、文稿交接这种简单直接的任务内容她没有摘抄，但关于外卖的两条规则， 她都在提炼精华之后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写了一遍。除此之外还有那条「客厅有全身镜，没有挂画；书房有挂画， 没有全身镜」的规则， 她也抄在了纸上。动手写一遍， 一直是她加深记忆的一众方式。然后， 她又记录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比如电脑的各个文件夹里都有什么、桌子上贴的邮箱字条等等。不知不觉， 一整张A4纸被写得满满当当， 在写字过程中， 叶汐的心态逐渐区域平稳。写完这一页， 叶汐再度打开文稿，细读一遍，之后开始自己的「创作」。电脑中已有的存稿以大学新生报到作为开端，现下的剧情刚刚进行到男主和女主开始约会。两个人的约会地点定在校园咖啡厅里，叶汐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写三千字的约会经过。区区三千字而已，环境描写来五百、食品描写来五百，然后尬聊一千字，心理戏再来一千，就过去了。这种写作方式，在老师口中叫「生拉硬凑」，在网文圈被称为「灌水」。但是，管它呢！拥有超自然能力的「祂」，得理解写小说这事不是谁都能干吧？！可事实上，即便是「灌水」，叶汐也灌得磕磕绊绊。等到终于完成3000字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叶汐先打开外卖软件叫了外卖。她选定了一份麻辣香锅店，叫了一份酱香口味的麻辣香锅单人套餐，配一碗米饭，再加一杯无糖冰可乐。然后继续聚精会神地敲击键盘，为下午接力的朋友整理细纲思路。长兴街17号院，肖冷午休时没去吃饭，仰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他双手枕在脑后，一双长腿恣意地跷在办公桌上，黑色的风衣垂在两侧，窗外明亮的阳光照耀进来，在他四周镀了一圈朦胧的金色光辉，白皙的皮肤似是要被照透，修长的睫毛成了一根根好看的淡金色细丝。他在想事情。所有熟悉肖冷的人都知道，他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但杨歌是手里翻着资料走进办公室的，并没有细看他在做什么，余光刚扫见那抹风衣的颜色就已经开了口：“肖队，这便是战略组新出的资……”话说到一半，杨歌抬头看清他的样子，抬手捂住嘴巴。肖冷眉心跳了一下，表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然后睁开眼睛，摆了张在生起床气似的臭脸：“能不能不耽误我带薪睡觉？”“……”杨歌的白眼几乎翻到天花板上，移步走近，将资料放到他桌上，“他们尝试了道具交易，暂时没有发生意外，你可以看看。”“还有关于前几天的购物中心规则怪谈……”杨歌翻了翻那沓纸，抽出其中一张放到最上面，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在其中一段话上点了点：“看这个。”肖冷淡然看过去，是一段出自《山海经》的古文。“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 ，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善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这其中，神荼、郁垒两个词是他所熟悉的。在购物中心规则怪谈里，这是两家店的店名。在二者之间，就是那家让戴和忠有去无回的「男女装」。肖冷呢喃：“「东北曰鬼门……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二曰郁垒」……”他目光凝固片刻，抬眸，“所以那家「男女装」，象征「鬼门」？”“应该是这样。”杨歌点着头，“不仅如此，2楼的装潢都是深蓝色，墙壁上还有水波纹，3楼则是桃木色，都能对上。”“至于烈如青莲和叶剑林，我自己查了一下。”她边说边手指一翻，又抻出一张纸。“「烈如青莲地狱」是佛教地狱里的一个专有名词，属「八寒地狱」；「剑叶林」也一样，但属于「近边地狱」。”杨歌整理了烈如青莲和剑叶林的大致资料打印出来，在剑叶林词条的下方还配了一组图，图上是佛教庙会的剑叶林的样子。第一张图上，是远看剑叶林的样子，似乎是一片茂盛、梦幻的树林，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第二张图的视角拉近，原来剑叶林的美好都是假的，树林里皆是铁树，摇曳的枝叶是一把把利剑，随风晃动时便能取途经者的性命。第三张图就是死在其中的人的惨状了，这张图被画得格外用心，被刺穿的人体、痛苦的表情，还有流淌一地的鲜血，无不描绘细致。肖冷不由想起了在剑叶林门店被刺死的孙奇然，他的死状和这幅图上的人极其相似。杨歌迟疑地询问：“我在想，这些信息是不是可以找人发到网上？从现有的资料看，不同的人进入同一个规则之境看到的规则会有变化，但这种属于背景设定，不一定会变。”杨歌觉得，这种简单的资料发出去能方便大家查找资料，提前学习。这样就算「祂」连店名都改动，比如改换「烈如红莲」「黑绳」之类的名字作为店名，网友们只要看过地狱的相关资料，就能做出基本判断。肖冷沉吟了一下，没有反对：“我觉得可以。如果在规则之境里没有起到作用，就当学习传统文化了———这样我们是不是还能跟教育部薅点经费？”“好，那我找人安排。”杨歌没心思跟他逗贫，应下来后又睃了他一眼，神情里添了一点小心，“还有个事。”肖冷随口：“什么？”“那位顾小姐……就是前几天在购物中心遇到的那个。”她顿了顿，“她来17号院了。”“那请她过来啊。”肖冷理所当然的口吻，注意力还在面前的资料上。杨歌哑了哑，补充道：“其实……她昨天就来了。”“？”困惑只在肖冷脑内停留了一瞬，他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地抬头盯住杨歌。书房里，叶汐完成理清细纲后连带自己写完的部分一起发进群里，往上翻了翻，宋盈盈和王小雨写的都比她快，群聊记录里已经有了两份文档。只有朱怡没有动静。王小雨正好在说：“那个……@朱怡你还好吗？我看你好久没说话了。”这句话让群里一下有了紧张氛围，大家顿时都不再吭声，叶汐觉得大概每个人都在紧盯屏幕，等待朱怡的回应。可是，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足足十分钟过去也没有声响。【502-谢维】：“她是不是出事了？她最后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王小雨立刻将聊天记录往上翻，找到朱怡的最后一句发言，按下「引用」，发到群里：“是这条。”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在叶汐提议分组接力的时候说的那句「我同意顾潮」。那是两个多小时之前的事了。再往前呢？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记起了更往前的事情，谢维直接发了条语音，声音在清晰地打颤：“她、她之前说要叫外卖来着？是不是外卖出事了啊？”【603-吴鹤】：“我操，这么快就折损一名队友吗？”就在这时，叶汐的门铃响了。“嘟——”地一声，听起来像是很古早的那种电铃，既尖锐又有些沙哑。叶汐莫名觉得，这铃声像在招魂。她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看了一眼，刚才下单的外卖刚刚从「配送中」跳成「已送达」。外卖员就在门外。她深呼吸，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大门。眼睛贴向猫眼的一刹，沾染浓稠血浆的扭曲尖牙随着对方抬头撞上叶汐的瞳膜。“！！”叶汐紧紧捂住嘴，接连跌退两步。外面响起再正常不过的人声：“您好，外卖！”“您好……”两个字刚涌到喉咙里，叶汐脑海中灵光一闪，声音一下子刹住了。她死死屏住呼吸，展开手里的规则页看了一眼，恍悟激起成倍的惊惧。她一声都不敢出，紧紧捂住嘴巴，一步一步地退回书房。外卖员好像在等待她去开门，安静维持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再度响起来：“开门啊！”同时响起的还有敲门声。咣咣咣，咣咣咣……敲门声越来越激烈。刚开始只是门板被敲得轻颤，后来甚至震出了尘土。叶汐心脏绷紧，短暂地大脑短路之后她再次跑出书房，奔向卧室。规则第8条：主卧是绝对安静的！可在她跑进卧室的刹那，手机突然响起来，声音很大，极有节奏的音律悦耳动听，此时听起来像是死人的脚步。叶汐慌忙地想要挂断电话，拇指刚按住挂断键却又停住。极度紧张是件很微妙的事情，有时会让人大脑宕机，有时又会激发人的急智。叶汐盯着按钮深呼吸，丝毫不敢松手，拇指慢慢划向触屏向无关紧要的地方，又多等了一秒才敢松开。挂断操作于是没有被触发，铃音还在继续作响，叶汐蓦然松了口气。外面的人再度喊起来，声音变得更高：“快开门！我听到你手机响了！我这还有下一单要送呢！”叶汐就地将手机放到地板上，自己放轻脚步坐到床边。没过太久，手机铃声断掉，紧接着又响起了新的一轮。外面的敲门声愈发猛烈，急切的催促声也变得古怪。“嘻嘻……哈哈哈……”扭曲、刺耳的笑声显然不属于人类，像是地狱里不可名状的怪物发出的声响。与之相伴的，还有硬且尖细的长甲挠响金属门板的声音。“滋———滋——”每一声都拖着很长的尾音，听得人心里发怵。“滋——”怪笑与抓挠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才停下，然后，手机又响了一次。叶汐依旧没管，任凭响铃和震动同时开启的手机在地上震出几厘米远。等到这阵响铃结束，外面终于又恢复了人声，是一声不太清晰的嘟囔：“在不在家啊？”“不在家怎么也不带手机？”第二句话后，叶汐终于听见脚步远去的声响。脱险了吗？叶汐不知道。与外卖相关的规则是第六条和第七条，分别为：“6.拿取外卖前，请先通过猫眼确定外卖员的样貌再发出声音。外卖员可能是任何性别、年龄，但应该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7.您看到的外卖员如符合以上描述，您可以直接开门。如不符合以上描述，请让祂将外卖放在门外，并重新下单您的外卖。”两条规则看似陈述清晰，实则相悖。参与者如果没有仔细分析，发现外面是怪物就直接遵循规则让它把东西放在门外，就会违背规则。因为第六条说，“拿取外卖前，请先通过猫眼确定外卖员的样貌再发出声音……”——结合上下文进行逻辑推理的话，这句话的重点应该并不是声音本身，而是发出声音就会让外面的怪物清楚地知道家里有人。那如果明明看到外面是怪物，却告诉它把外卖放在门边，它真的会走吗？重新下单外卖，就一定不会出危险了吗？叶汐觉得这是一个坑。假如能够启用「鉴别犬」道具，她觉得那只活泼的德牧一定会告诉她这条规则是假的。所以她滑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去了。至于对手机铃音充耳不闻，也是按照这个推理思路做出的自保行为。手机铃响了、又被按掉，就是反复证明屋里确实有人。而如果手机一直响却一直无人理会，反倒可以误导外面的怪物，让对方以为她并没有在家，只是手机落在了家里。不过，她其实并不清楚这种误导能不能成功。如果失败了，如果从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就死局已定，那她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想不到其他办法，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叶汐按照规则重新下单了一份外卖，为了避免对「重新」得不够严谨，她从外卖软件到商家到餐品都没敢换。一份酱香口味的麻辣香锅单人套餐，配一碗米饭，再加一杯无糖冰可乐。下单之后，她趁等待的时间，将自己方才的经历和分析一股脑发进群里，分享给其他参与者，群里立刻展开讨论，有人「我靠我靠」地表示震惊，也有人质疑她的分析会不会并不靠谱。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外卖送到了。叶汐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下来，但在门铃响起的刹那，她还是心悸了一阵。这回她迅速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才提心吊胆地走向房门，通过猫眼往外看。外面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卖小哥，很正常地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叶汐深呼吸了一下，听着自己混乱的心跳，伸手打开门把手。“您好，您的外卖。”门刚打开一条缝，小哥就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了过来。半透明的塑料袋上印着「XX麻辣香锅」的字样，透过袋子，不难看出里面有两个长方形塑料盒，以及一听可乐。“谢谢。”叶汐伸手去接，小哥闷头说了声「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转身走了。叶汐迅速关上门，身体贴在门板上，又盯着猫眼看了很久。好像……没事？几分钟后，她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低头看看手里的外卖，抹了把虚汗，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将当下状似安全的情况同步进群里。谢维说：“那看来顾潮的分析是对的，那两条规则真的要按照她的方式解读。”王小雨：“好强……我看那两条读得挺顺，完全没多想。顾潮竟然能在紧急状况中突然反应过来，换我都凉透了。”宋盈盈：“所以，朱怡大概就是没分析出这条假规则才死的？”吴鹤：“估计是吧。”周文：“其实我之前也猜是这样，不过我的外卖还没到哈哈哈，验证出来了就好，大家就都安全了！”最后这条消息让叶汐扯动嘴角翻了一记白眼。饭后的一个下午过得很平静，三个男生努力写稿，三个女生无所事事，索性在群里围观对言情小说一无所知的男生们写到头秃。于是这个氛围难得地轻松几个小时。晚上吃饭的时候，宋盈盈和吴鹤也遭遇了快递危机，但按照叶汐提供的方法解决，有惊无险。饭后，三个男生又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在把头皮挠破之前总算都满足了三千字。为了保证「交接」这一环不出问题，他们直接把新写的稿件发进群里，由三个女生分别接收。这样在一天之内，每个人都写了3000字，也都往群里发了一次稿子、并且被接收，达成过完整的「交接」步骤。十一点多，大家陆续回到主卧，洗漱后上床就寝。毫不意外的，规则页字里行间里透露的危险让大家毫无睡意。王小雨：“0:00-8:00之前到底会发生什么呀……害怕！瑟瑟发抖！”宋盈盈安慰道：“别怕别怕，规则里不是说了，卧室是绝对安全的？不管发生什么，咱们待在卧室别出门，应该就不会有问题。”王小雨：“万一那条规则是假的呢？”宋盈盈：“……”草，那就死定了呀！谢维冒头说：“我说说我的观点供大家参考。”“我觉得「不能离开大门」和「主卧是绝对安全的」这两条规则，要么全真，要么全假。”王小雨：“为什么？”说到这一步还分析不明白，不等谢维打完字，宋盈盈着急了，接连砸过来两条语音：“因为规则怪谈的本质是解密游戏，不是为了把大家全都弄死才开启的，再凶残也要给人留活路呀！如果这两条规则都是真的，就意味着大门真的不可以出，但是只要待在主卧就安全；如果都是假的，那意思就是主卧虽然不安全，但遇到危险你可以跑出大门。”“可假如是一真一假，比如真的不能出大门，但主卧也不安全，那这就是一个必死的局，危险一旦降临，我们就像被扔毒气实验室的小白鼠，只能坐以待毙。”原本在打字进行解释的谢维停止了输入，把宋盈盈的语音听了一遍，表示认可：“没错。”王小雨缩在被窝里，皱着眉：“那如果反过来呢？比如不能出大门是假，但主卧绝对安全是真？”宋盈盈：“……”“那意义何在啊姐姐！！”“主卧绝对安全，并且遇到危险你还能跑出去投奔其他参与者，到处都是安全区，大家一起遛「祂」玩是吗！！”“你猜为什么安排一层楼只有一个人？就是为了阻碍大家正面接触，构成封闭密室的效果啊！”叶汐没有加入这场讨论，但不妨碍她拿着手机默默围观。王小雨反射弧长的样子过于蠢萌，看得叶汐哭笑不得，好奇她是如何通关的以前的规则之境。只能说，在困境里能敏锐地抱对大腿，其实也是一种硬实力吧。看到王小雨在宋盈盈狂轰滥炸般的暴躁解释下一连串的「哦哦哦」，叶汐不自禁地笑了声。“嗞——”房门突然被挠响。这响声好像就在门外，又似乎离得有点远，是那种尖锐却缥缈的声音，很像住在高楼的人听到楼下的街上出现车祸，相撞前猛踩刹车，导致轮胎飘移着划过柏油路的刺耳响动。叶汐蓦然窒息，定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一寸寸转移，穿过黑暗，定在房门上。如出一辙的声音又响了一次。木质的门板随之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