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长兴街17号（1）

叶汐终于又听到这个地名。903室， 王小雨拉开房门的时候提心吊胆的。探头出去张望了半天，确定楼道里没有任何未知生物后才敢往外走，每走一步， 心跳都变得更快。白光呢？怎么还没出现？顺利离开规则之境，不是应该立刻被白光传送出去吗？现在算怎么回事？「祂」宕机了？提心吊胆的疑惑伴随她一直走到电梯间。电梯间里一共有六个电梯， 其中一个正从五楼下去， 看样子是刚接上谢维。或许是走出公寓楼，才算离开副本？王小雨强行维持冷静，按住下楼的按钮。一个空闲的电梯立刻做出反应，运作起来， 隔着一道电梯门，王小雨听到里面机器运作的响声。大约一分钟后，电梯门打开， 王小雨提心吊胆地步入电梯，不知不觉屏住了气，直至憋不住才一下子呼出来。“叮咚——”1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王小雨再度张望了一番， 举步走出。单元门就在几米外，门外没有任何风沙的迹象， 一片天高云淡。这样的景象， 反倒弄得王小雨不敢出去了。她到底有没有离开副本？如果没离开， 天空不该是这样；如果离开了， 约定俗成的白光呢？同一时间， 等在门厅里的一个人转身看向她。由于逆着光， 王小雨看不清对方的脸， 只看出对方是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女孩子。不等她发问， 对方先行开口：“王思琪， 住在903，对吧？”“啊……啊对！”用了三天假名突然听到真名，王思琪差点没反应过来。对方边向前迎了几步，边往单元门外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思琪迟疑不绝，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对方直接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起来：“您别紧张，我是17号的工作人员，您应该听说过我们。”“您曾经在规则之境里遇到过我们的人，由于表现不错，对方告诉您我们可以提供高薪工作，问您有没有兴趣参加面试，您有印象吗？”“啊，有这事！”王思琪点头承认，对当下的情形还是有些恍惚。对于那次邀请她当然有印象，那次规则之境一共存活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来自于17号的那位。其实在她看来，她那次的表现并没有好到哪儿去，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她善于当个腿部挂件，不爱乱出主意。所以在对方对她发出邀请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种「矬子里拔将军」的结果。至于她为什么会接受邀请，理由很简单———对方说的「高薪工作」对她而言很有**力。在B市生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所以她立刻表示接受，并给对方留了联系方式。当时她跟自己说，就算她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咋地，也是对方看上她的，她没有骗人。况且既然还有「面试」，不合适她自然会被淘汰，来一趟也不亏。现在看来……“您刚刚经历的规则之境，就是我们的面试。”走在前面领路的工作人员言简意赅地印证了她心里刚浮起的猜测。“实话实说，您可能并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我们是100分制，您只打到61分……如果让您入职，可能会比较危险。”对方的措辞干脆利索且无情，走出风声的脚步透着同样爽利的气质，“请您来这边，我们领导会跟您具体谈一下。”同一时间，比王小雨早几分钟出门的谢维已经跟随工作人员走出了公寓楼所在的院子，进入了红墙绿瓦的古建小院。在进入一间小会议室之前，他听到隔壁传来不服气的争辩，声音他并不陌生，是周文的声音。他不禁竖起耳朵想仔细听，工作人员看出他的好奇，并不隐瞒：“那边是周先生，就是昨天发现「隐藏逃生方法」的那一位。其实他昨天就算提前出局了，可他不服气，一直不肯走。后来出来的吴先生倒挺干脆，早就回家了。”谢维更好奇了，追问道：“电脑的确不能拿出书房对吗？他是因为这个被淘汰的？”“算是吧。”工作人员笑笑，“我们原本的规则是电脑拿出书房就算淘汰，但是他刚开始的操作出乎我们的意料，所以我们紧急讨论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他如果真的能完美利用这个规则，那就不用淘汰他，还可以反过来加分。”谢维一愣：“那为什么还是淘汰了呢？是哪儿出问题了？”工作人员道：“是在接外卖的时候，他想先把电脑推回书房———这本身也是一个严谨的思路，但实际操作起来，手无可避免会离开主卧。相当于在那一瞬间里，书房没有电脑，而他身体的一部分又离开了安全区。”“这种做法如果在真正的规则之境里，足以让他瞬间丧命。”“我们的评分标准是，只要出现死亡操作，分数就立刻归0，淘汰出局。”谢维哑了哑：“那他后来在群里说的话呢？是他自己捣乱，还是你们安排的？”工作人员一哂：“他出来后，那部手机就在我们手里了，很遗憾，吴先生踩中了我们下一步的陷阱。”如出一辙的操作、如出一辙地在某一瞬间令胳膊离开了主卧范围，谢维一时觉得这样被淘汰实在有点可惜，转念又觉得，也有道理。脑子不够用在规则之境里会很危险，容易被带节奏也同样危险。宋盈盈的得分是79，比起谢维的得分略显逊色，但也是个很够看的得分。领她前去详谈的人是二队的队长曾大鹏，一路上看她的眼神就跟看金子似的，同时心里还在打着算盘琢磨怎么跟4队把谢维抢来。不是他贪心，实在是他们二队太惨了。过去一星期里接连被三个规则之境造成减员，再不招纳新人他就要混成光杆司令了！是以曾大鹏打了一路的腹稿，进入17号院后，他找了一间空办公室带宋盈盈进去谈话，刚想摆出丰厚的待遇作为**，一名队员推门走进来。曾大鹏不满地皱起眉头，想让人出去，有什么事都晚点再说，可队员还是走到了他身边，弯腰低语了两句话。“啊？”曾大鹏听完，一头雾水，“这啥意思……人是三队找来的，你告诉肖冷了吗？”“靠，您是不知道肖队昨天怎么呛的韩队，他这人脾气上来根本不好好说话……要去请人您去请，我可不干！”队员说完转身就走，淡漠、冷酷，完全不顾战友情。曾大鹏看看宋盈盈，觉得有点丢人，尴尬地挠头：“你稍等一下，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宋盈盈倒不以为意：“没关系，你们先忙，不用管我！”曾大鹏大步流星地离开，推门而出，穿过半个院子，敲响另一间办公室的门，不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推门进了屋。肖冷正在办公桌前摸鱼，还是那副大长腿敲在桌面上的随意样子，手里拿着手机。曾大鹏走到他面前，听到手机里的传来的声音：“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他……”“咳……”曾大鹏清了清嗓子，“模拟怪谈结束了，你不去接待一下啊？”“呵……”肖冷专心致志地继续看他的电影解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去个屁。调我过来之前说好了我的队员我自己做主，现在背着我搞考核就算了，还想给我加工作啊？”“不是给你加工作。”曾大鹏不敢跟他争执，语气里有了点讨好的意味，脚步往前凑了两步，看到他桌上有一包敞着口的奶油泡芙，就想伸手摸一个。手刚触及纸袋边缘，就被一巴掌拍开了。“离我的小点心远一点！”肖冷狠狠瞪他一眼，自己拿出一个泡芙吃了起来。“……”曾大鹏绷不住了，“挺大个人了你还护食啊！”肖冷不吭声，一边淡看着他，一边继续吃自己的。他吃泡芙的动作很斯文，既不会把奶油挤得到处都是，也不会让酥皮掉落下来。但就是，很气人。曾大鹏深呼吸两次压住怒火，很耐心地继续说正事：“那边的模拟怪谈已经结束了，但你请来的那位顾小姐，没出来。”“啊？”肖冷诧异得瞪大眼睛，“死了？”“你他妈！”曾大鹏在他肩上一推，没好气道，“没死！但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就是没出来。”“据说她五点的时候坐在卧室没动，后来好像觉得无聊，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刚才……她又点了个外卖。”曾大鹏简单叙述完经过，露出了慢慢的困惑，“你说，她干啥呢？”“嗤……”肖冷轻笑着和曾大鹏对视，曾大鹏看着他眼中的轻蔑，以为他即将说出一个让人恍然大悟的答案的时候，他薄唇轻启，吐出五个字，“我怎么知道。”曾大鹏：“……”你能活到现在全靠同事们包容。接着又劝：“那你倒是去看看啊！好歹是你招来的面试者，你得管啊！”“你等等。”肖冷抬手打断了曾大鹏的话。曾大鹏闭上嘴盯着他看，他扯动嘴角，轻轻啧了一声，低眼将没看完的电影解说点了个收藏，仰起脸继续道：“我说清楚，她不是面试者。我没跟她提过面试的事，是韩远跟我过不去非要给我添乱。”“……”曾大鹏觉得自己的整条喉咙都不听使唤地卡了三秒才又说出话，“韩远过不去他弟弟那个坎儿，我知道你有情绪，但……”“不，我没情绪。”肖冷站起身，把手机往风衣口袋里一揣，就往外走，“我就是说个事实。”曾大鹏噎了噎：“那你去哪儿？”“我去模拟怪谈看一眼啊。”肖冷脚下顿住，扭头看他，“你是金鱼吗？”——曾大鹏听说他愿意去就松了口气，虽然没理解「你是金鱼吗」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追问。直至和宋盈盈谈完他才反应过来，肖冷好像是在嘲笑他只有7秒记忆。妈的。30分钟后，杨歌急匆匆地走进17号院，迎面碰上肖冷从里往外走，忙刹住脚：“什么事？”她困惑地望着肖冷。肖冷没停脚：“走啊，回宿舍。”他说的「宿舍」就是位于17号院后面的一幢公寓楼，为了方便大家处理紧急任务，17号院将整幢楼租了下来，用作员工宿舍。同时，这里也是「模拟怪谈」的地点。今天休假的杨歌就是刚从那边过来的。肖冷打电话说有急事，别的什么也没说，杨歌脑补了两万种吓人的紧急情况，一秒都没敢耽搁地出了门。结果她赶过来，肖冷却说要回宿舍？？“那你怎么不直接去宿舍找我？！”杨歌瞪他。“嫉妒你休假啊！”肖冷慢悠悠的口吻，理直气壮到杨歌想拉他走两三站路，去附近的某个著名景点，把他挂在山脚下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勒死。但经过「要维持良好同事关系」的自我洗脑，杨歌忍住了，强咽下一口气，又问：“去宿舍什么事？！”这回肖冷收敛了一些笑意：“模拟怪谈结束了，你去见一下顾小姐。”杨歌：“你怎么不自己去？”“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也完全没人跟她商量过「面试」，就突然在里面被困了三天。”肖冷扯动嘴角，看着杨歌，一字一顿道，“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动手打人的。”“……”杨歌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一下，沉下脸，“所以你想把我推到前面承受这种来自于人民的怒火？”肖冷：“不是，我只是觉得对方看到你是女孩子，会不太好意思动手。”杨歌：“……”有没有一个可能，对方看到你这个身高190+的男人，才更不敢动手？八分钟的步行路程，杨歌怨气十足，肖冷心态平稳，且毫无自知之明。在他们走进公寓楼的楼门的时候，评分组很贴心地把叶汐的评分通过微信发到了杨歌的手机上。同时告诉肖冷：“704室的监控还没关，如果出现意外，随时可以求援。”休假被搅乱的杨歌懒得回复，拇指触动屏幕上的文件，打开评分表格。由于工作内容极为特殊，17号院的面试评分表做得非常细致，从逻辑思维到应变能力，再到道德感、性格都有打分。肖冷昨天看过在这轮面试中最早被淘汰出局的朱怡的分数，对规则的盲目轻信直接扣掉了30分，遇到危机后完全没想过通知队友属于应变能力缺失，也扣掉20。只不过这些分数对朱怡来说不太重要，因为她触发了死亡级别的危险，分数会直接清零。而顾潮……杨歌直接把分数表拉到最下方，查看总分。98。即便她已经通关过4次规则怪谈，看到这个分数也不禁目光凝结，明显地吸了口凉气。这个分数意味着她在整个模拟怪谈里几乎没有犯过错。唯一的扣分点是她在之前的规则之境里就用过「顾潮」这个名字，这回还是用的这个名字，无论名字是真是假都存在风险，所以扣去两分。但这是一个很容易纠正的问题。至于后面的「」，明显是因为她在怪谈结束后没有离开，让评分组产生了疑惑。杨歌拧动704的门把手进屋的时候，叶汐正在吃刚叫来的炸鸡。规则之境里提供的手机里有外卖软件，同时并不需要付费，也就是说她不用自己花钱。她于是很豪气地叫了两份蜂蜜芥末酱的韩式炸鸡，一份是翅中、一份是无骨鸡腿肉，还叫了一份年糕、一份炸杏鲍菇，配着两听冰镇无糖可乐，摊开之后满满地摆了大半个茶几，整个客厅都弥漫着油炸食品那种不健康但快乐的气息。听到门响，她扭头看向房门，然后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翅中，掸了掸手，抱臂往沙发靠背上一倚，不冷不热地吐出两个字：“欢迎。”“……”杨歌在路上脑补了好几种预案，但这种气氛不在她的脑补范围内。一时之间，她有一种在跟肖冷打交道的错觉。她只能端起一种非常公式化的礼貌笑容，坐到茶几侧边的沙发上，怀着一种套近乎的心态捏起一根炸鸡套餐里附赠的竹签，想去戳一块杏鲍菇。叶汐冷漠地把装有杏鲍菇的盒子拉开了———啥人啊？非亲非故，见面就想吃别人的小零食？杨歌伸出的手僵了下：哦豁，这个护食的习惯我们三队都熟！“咳……”杨歌悻悻放下竹签，身形前倾，手肘支住膝盖，双手十指相扣，“顾小姐先问，还是我先问？”叶汐眉头挑了一下：“您请。”阴阳怪气的。真他妈和肖冷异曲同工……杨歌努力不去理会这种怨念的情绪，撑住笑容，公事公办：“规则之境在17:00结束，顾小姐为什么没有离开？”叶汐稍稍偏头，看着他，吐字清晰：“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在恶作剧。”杨歌：“可是出去之后就不能知道了吗？”“理论上，应该也能。”叶汐语中一顿，“但存在意外———如果真的只是「恶作剧」，就存在没头没尾的可能，如果我出去见不到人来给我解释，就只能回家。”当然，这种可能性极低，可她赖着不走显然更保险。她待在这里，就占了对方的地方，不论对方在想什么都不得不进来见她一下。杨歌继续追问：“那是什么让顾小姐怀疑这次规则之境不是真的？”“疑点很多。”叶汐道耸了下肩，“比如，规则之境将我们的楼层都分开了，每层楼只有一个人。其实在规则限制我们不能出门的前提下，这样的安排毫无必要，我猜你们是怕如果大家置身同一楼层，为了避免危险突然出现，会轮班观察楼道的情况？如果是那样，扮演外卖怪物的演员肯定会露馅吧？”“……”杨歌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是评分组组长发来的消息：“面试者顾潮，评分+10目前108分，杨副队长，可以按照顶格待遇跟她谈。”杨歌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屏幕暗灭，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电视下方暗藏监控摄像头的地方。叶汐继续说：“还有规则强调「0:00-8:00不要离开主卧」，我们也的确在深夜听到主卧出现了很恐怖的声音。可那种声音太直接了，任凭是谁听到，都会吓得直接躲在绝对安全的主卧不出门，不可能出去查看，这种操作如果是「祂」为了杀人搞的，只会一无所获。”在听到怪物挠门的时候叶汐也很害怕，可第二天睡醒，这件事就越想越不对了。主卧是绝对安全的，只要他们不出去，怪物就不能进来。那如果真的想杀人，正常的操作应该是在这个时间段内想方设法吸引大家出门———比如说弄个火灾之类的效果，十有八九会有人跑出去。“所以我觉得，那些恐怖效果其实只是障眼法，这样安排的真正目的是铺垫下一步———把全身镜挪到书房、让客厅出现挂画，好观察我们的反应。”杨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视线下移，屏幕上的横幅提示上还是评分组组长的消息：“评分+10，杨副队长加油留下她啊！”叶汐：“所以我观察了客厅的墙壁和书房墙边的地面、还有书房那块少了挂画的地方，虽然你们的操作很小心，但墙壁上还是留下了轻微的粘胶痕迹，应该是某种新型材料吧？书房地面上也有很轻的刮痕，木地板娇气，挪动家具稍有不慎就会留下那种痕迹。”“这些痕迹都太生活化了，我不能说「祂」一定不会造成，但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你能用超自然力让挂画在客厅里挂大半夜，你会再刻意地造出胶粘感吗？这根本不合逻辑……”手机第三次震动，杨歌看到新消息是：“评分+10。留下她，钱的问题都好商量，我可以帮你跟上面申请。”叶汐：“还有，为什么卧室绝对安全，但如果看到书房出现全身镜、客厅出现挂画还要进入卫生间打开所有水源？这很多此一举。”“不过如果换个思路，想想水源都打开会有很大的声音，多一道的卫生间的门也能增加隔音效果，正好可以遮挡你们的人把外面恢复原状，就完全说得通了。”弹幕般的评分组组长：“+10！留下她！你要是留不住她，我现在就把消息放给另外几个组，让他们抢人！”做梦！杨歌恶狠狠地直接关机，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我没有问题了。请顾小姐跟我来17号，我们详谈，您的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我们队长，就是您之前在购物中心怪谈里见过的肖冷。”17号。叶汐终于又听到这个地名。其实在第一次怀疑这场规则之境是人为安排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17号。但由于其他参与者都完全没有提及过17号、进入怪谈之前各自正在做的事情也和17号毫无关系，她又拿不准了。现在看来，的确还是17号。这样也好，只要对方真的带她进入「长兴街17号」的院子，就说明这一切至少不是什么目的不清的奇怪组织在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