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现实中的风波（1）

肖冷无声地点了下头：“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第三刀刺进去， 顾思丧命已成定局。赵尚峰紧咬的牙关间渗出一缕快意的笑，静等顾思的混沌者身份被挪到自己身上，却突然感觉到手上有点痒。是很痒。他攥着短刀的那只手突然被一股无可忽视的痒意包裹， 从手心开始，迅速蔓延到整个手掌。赵尚峰下意识地看了眼。“啊啊啊啊！！”继而发出充斥惊恐的惨叫。他的手正在分崩离析， 原本完整的皮肤如同松散的拼图一般开始破碎， 从然后是血肉与骨骼，但又并没有血流下来，瓦解的部分犹如烟灰般消散，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是一块脆弱不堪的炭。一只手在几秒内散尽，接着就是胳膊。“啊啊啊啊——”赵尚峰用左手攥住右腕，惊慌失措地想扼制瓦解， 可接着他的左手也消散掉了。“救命！”赵尚峰绝望地喊叫，但双手的破碎似乎只是个前奏，他的双脚、耳朵、鼻子现在也有了反应，化作黑烟被风吹开， 抓都抓不住。短短十几秒工夫，失去双脚的赵尚峰栽倒地上。但他的五脏六腑都还完好， 思绪也依旧清晰， 挣扎着爬向队友想寻找帮助。张珂与那个化名「路人甲」的男生吓得疾步后退， 赵尚峰已经只剩一半的手臂刚要碰到他们就被躲开， 然后手臂彻底消散， 就离两个人更远了。又过不多时， 赵尚峰彻底消失在微不可寻的风中， 地面上干干净净，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张珂几乎吓疯， 呆滞持续了两息，双腿一软。好在「路人甲」离得够近，下意识地拉住她，她才没直接坐下去。“他……他他……顾思……”张珂又想问赵尚峰为什么要捅死顾思，又想问赵尚峰为什么没了，脑子却在卡壳，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路人甲」也哑了半天，勉强憋出一句话：“他怎么回事……”肖冷啧了啧嘴：“不太清楚，随意推测一下。”“顾思应该是土著人，了结土著人的唯一安全手段是识破她的身份，用其他方法杀她都会导致杀人者被反噬，所以赵尚峰被反噬了。”“至于赵尚峰……”他语中一顿，很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继续道，“他有可能是厄运者吧？出于某些原因误以为顾思也是特殊身份者，想杀她拿道具，没想到判断失误，自己寄了。”“……”张珂的清醒回笼了几分，困惑道，“顾思有什么地方表现得像特殊身份者吗？”在她看来，眼前的「赵钱孙先生」才是整个游园过程中唯一的灵魂人物，假如队伍里存在厄运者，首要目标应该是他才对。肖冷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可能赵尚峰有什么道具辅助判断呢？我听说有些道具会透露对方是不是平凡者，但并不告知明确身份，很容易造成误导。”“还有这种坑爹道具啊？”张珂笑意复杂，眼睛仍直直地盯着赵尚峰消散前待过的那块地方，突然很庆幸自己是完全没有道具的平凡者。肖冷面不改色地说完谎话，耳边响起只有他能听见的提示音：“恭喜！系统判定您成功击杀厄运者赵尚峰，请抽取道具！”……另一边，叶汐一行人在红兔子导游的带领下走到了乐园门口。在进入鬼屋之前他们并没有人问过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项目，现在突然得知可以离开简直惊喜。“完成了！！”姜悠兴奋得一下跳起来，冷不丁地抱住旁边的蓝桂仪，把蓝桂仪吓了一跳。红兔子导游张开双手：“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次的游玩到这里就要结束啦！各位游客从这里出园就可以，祝大家一路顺风！期待下次再见！”游客们内心：谢谢，完全不期待下次再见，并真心希望至此一别就是永别。不过大家还是很客气地跟红兔子说：“好的好的，辛苦导游了。”“走了，拜拜。”“祝你工作顺利哈！”走在最前面的叶汐第一个踏出大门，熟悉的白光笼罩下来，她的身体在白光中飘浮，然后就是再熟悉不过的系统提示：“恭喜您顺利通过「游乐园规则怪谈」，获得道具奖励。您可以选择对原有道具进行升级，也可以抽取新的道具。”“注意！您持有的道具已满三件！如您选择抽取新的道具，需放弃一件已有道具！”接着弹出道具的升级和抽取界面，叶汐迟钝地意识到一些问题，突然心痛———她和那个富二代「唐僧」的交易还没完成，指南针还在她的道具栏里，占了一个道具格。如果是已经完成交易才进入的这次规则之境就好了，她就可以抽取新道具了！她一脸忿忿地盯着面前的界面迟疑了半晌，选择升级「预言家」。虽然目前为止「鉴别犬」最好用，每每使用都能为她提供至关重要的帮助，但以前为数不多的网游经验告诉叶汐，手握高级装备固然重要，但只有一件高级装备在手也是不行的，想要长远发展还是得均衡提升。最趁手的装备固然可以多砸资源，但其他东西也要时不常地兼顾一下，不然要用的时候没的用就傻了。况且这回在镜子迷宫的道具商店里，她还看到了「道具栏装备包」。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有足够的积分买下装备包，每一个副本能选用的装备就多了一件。那到时候手里只有低级装备可用多亏啊？她按下确认按钮，「预言家」升级完成，每一轮可识别的受污染者从1人增加到2人。叶汐满意地舒了口气，白光中又跳出新的提示：“恭喜您！与守护神达成双向存活，积分+50！”“恭喜您！与被守护者达成双向存活，积分+50！”“！”叶汐又惊又喜。参考超话里说的「平凡者每通关一轮规则之境可获得10到50积分」，100积分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如果每个规则之境都给她这种机会，购买扩展包、装备包都不是梦！更让人愉快的是，她的「守护神」和「被守护者」其实是同一个人，她相当于只完成了一个任务，但是获得了两份积分。薅到了。薅羊毛让人快乐！这两行字幕消散后，白光终于慢慢淡去，叶汐平稳地落在地上，环顾四周，竟然是她进入怪谈前去的那个卫生间。她不禁感慨那个「祂」的确很智能。她最初进入的两个副本，结束之后都是把她传送到偏僻的小巷子里，有效避免了她突然冒出来吓到别人，也避免别人发觉她是顺利通关怪谈的人，记住她的长相。后来在星月公寓规则怪谈，由于入口是三家民宿，一起入住的人必然本身就认识，「祂」就省了力气，在副本结束后直接将他们送回了原先的房间。现在的游乐园怪谈也是送回原位，大概是因为同时进入副本的人足够多，游乐园的氛围又足够复杂混乱，一群人同时消失同时归位，没必要担心谁被谁认出来了吧。叶汐走出卫生间，在公共区域的洗手池前照了下镜子，看到帽子先生送给她的项坠仍明晃晃地挂在颈间。她没有摘掉它，但为了避免麻烦，将它收进了衣襟里。然后拿出手机翻到17号的群，飞快打字：“我出来了。进入副本时共计10人，途中折损4人，又增补4人，离开时剩余7人。累计幸存7人、死亡7人。”简单地汇报完情况，她举步折返环游影城乐园的大门。在她副本里玩了大半天，现实中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将尚未进去怪谈的游客彻底疏散，此时园区里只能偶然看到零星几个路人，要么是乐园或者17号的工作人员，要么是同样刚离开怪谈的参与者。乐园大门口同样冷冷清清。这家享誉全球的游乐园的大门处设有几十台检票闸机，但平日就算同时开放，游客们依旧会有排队等候的时间。现在闸机周围却几乎不见人影，叶汐随意走向就近的一个，闸机识别到有人经过自动打开，她走过去，背后有人叫她：“叶汐。”叶汐驻足转过头，是肖冷。他应该也是突然被调过来执行任务的，虽然还穿着先前那件标志性的长风衣，里面的西装更打理得一丝不苟，但头发隐隐有点乱，透出一种周末特有的慵懒。叶汐颔了颔首，想了句合适的话作为寒暄：“你也出来啦，情况怎么样？伤亡大吗？”“还不太清楚。”肖冷如实告知，“伤亡统计要花些时间，整理好之后会有人发到群里。”“好的，我会注意看群。”叶汐抿笑，“那我先回去啦，回见。”“回见。”肖冷接话，便见叶汐朝他摆了摆手，就走了。就走了。他只好把先前想请她吃饭的话咽回去，望着她的背影腹诽：好冷漠哦。叶汐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叫了份外卖，打开微博，通过私信联系——“唐僧你不要叨逼叨。”叶汐：“明天有空吗？长兴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唐僧」过了近半个小时才回：“好的，没问题！具体时间地点你定？”叶汐想了想，想将他约在长兴街上某著名广场的路边，然而唐僧道：“那边常年不让停车……”也是。叶汐只好把距离拉远一点，告诉他：“那西善大街？英光百货门口？”英光购物中心只有那一个，很好找。另外那边虽然停车也不算特别方便，但比起长兴街的管理还是松多了，稍停一会儿等等人不成问题。「唐僧」也一口答应：“行！几点？”叶汐想了想，考虑到他要睡懒觉的学渣属性，索性把时间定在下午：“三点钟吧，起得来吧？”“起得来起得来！”屏幕那边的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搭了个擦汗尴尬笑的表情，“我一定准时到，不见不散！”叶汐：“好，不见不散。”第二天早上，有心想睡懒觉的叶汐再一次败给了生物钟，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还是九点不到就连早餐都吃完了。早餐后她坐到电脑前，点开先前的会议群看了看文件，游乐园规则怪谈的总结还没发出来，她就先拿出纸笔自己做了会儿复盘，总结经验。叶汐对自己的认知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勤恳学霸，更不是什么内卷狂魔，只是对接下来的工作想认真完成而已。更何况这份工作还是处理规则怪谈，一方面稍有闪失就得丧命，另一方面17号给的钱也不少。她得对得起甲方开的价，更得保住自己的命。简单地整理了一遍通关副本的经过，叶汐对自己这一轮的表现还算满意。但处理欠妥的地方也很明显———在绿野餐厅验证交餐盘规则的环节，她如果直接拿帽子先生的项坠去问工作人员该怎么办就好了，不然验证规则之后用其他方式让队友相信她的判断也可以，总之没必要先浪费一次「鉴别犬」的使用机会再拿帽子先生的道具演戏让队友们接受。不过……虽然现在想得明白，但置身规则之境的时候这种情况其实难以完全避免。因为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怕鬼，在桌子底下经历的精神折磨吓得她人都麻了，能想起拿项坠演戏已然属于急中生智，惊魂不定中很难要求自己做到完美。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叶汐自己简单炒了两个菜解决掉午饭，然后带着「指南针」的盲盒就直接出了门。她和「唐僧」约定的是三点见面，离现在还有些时间，不过她可以先就近去一趟17号，主动打听一下昨天副本的情况。这件事本来没必要着急，但她作为一个正经上班族周一到周五还有本职工作要忙，规则怪谈的事情能在周末都忙完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下午一点半，叶汐走进长兴街17号院，直奔3队所在的大办公室。没有任务的星期天，就算是17号这样的特殊部门，大多数人也都休息了。3队办公室里这会儿只有肖冷、杨歌，外加一个负责整理资料的文职人员，见到叶汐进来，杨歌有点意外：“哎你怎么来啦？”“我一会儿要到附近办点事，出来得早，想顺便看看昨天规则怪谈的总结出来没有。”叶汐道。杨歌一笑：“不愧是你。”说完站起身走向那个文职人员，叶汐跟过去，才发现原来他在装订的正是昨天的资料。杨歌拿出一份已经订好的递给她，叶汐说了句谢谢，坐到旁边的空椅子上翻看。这回的副本有些特殊，规模很大，但难度其实不算特别刁钻。因此17号派出去的50个带队人员中有47个都平安回来了，只有3人牺牲，算是很难得的战绩。相比之下，被吸入副本的普通人远没有这么幸运，单是在17号队伍中的都有300多人丧命，其余没有17号带队的，恐怕连团灭的都有不少，只是一时难以统计，要经过户籍部门的帮助才能确定具体人数。此外比较让人遗憾的是这回大家都没能找到关闭规则之境入口的方法。不过这也没办法，事发突然，大家都是被紧急调过去的，能尽力多带些人出来已经很不容易，而关闭入口无疑是另一个艰巨的任务。所以在文件的最后言简意赅地写着——“为保证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及财产安全，环游影城乐园即日起暂时关闭。关闭期间，各部门可在通过申请后，随时进入乐园进行研究，尝试找到关闭入口的方法”。“进入乐园进行研究。”叶汐想了想，扭头问杨歌，“那星月公寓为什么不干这个用？”“也在用。”杨歌刚拆了袋西梅干，自己吃了一颗，然后把袋子递给叶汐，“不过还是会优先处理游乐园，一方面游乐园关闭造成的财产损失更大，一方面也还是星月公寓的难度更凶残。虽然咱们上回无伤通关了，但再进去鬼知道哪条规则会变啊？稍有闪失就又是死的死疯的疯。”“也是。”叶汐苦笑，摸出两颗独立包装的西梅干拆开一个刚吃进嘴里，一直在伏案不知道忙着写什么肖冷连人带椅子一起转过来：“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叶汐一愣：“啊？”杨歌忍不住看了肖冷一眼，悠哉哉地又拆了颗西梅干。肖冷不紧不慢：“昨天在副本里说好的请你吃饭。”可她没答应啊！叶汐呆滞两秒，觉得一定是自己昨天的暴躁情绪让他为难了，一时不太好意思，干笑了两声：“昨天我就是随口抱怨一下……正好一会儿还要去见人，不用你请客了！”肖冷眉心轻跳，淡淡地「哦」了声，又问：“去见谁？”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男朋友吗？却听叶汐道：“我卖了个道具，一会儿去跟人交易。”肖冷眉心倏皱，打量她两眼：“你自己去？”“对，本来想发快递的，但怕会丢。”叶汐说完赶紧补充，“不过就约在西善大街了，很安全！放心！”肖冷眸光发沉：“我跟你去。”“不用……”叶汐道，“谁敢在西善大街……”“哎，你谨慎点好吧？”杨歌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肖冷，咂着嘴打断她的话，“几十几百万的现金拿出门你肯定紧张，既值几十几百万又还能保命的怪谈道具带在身上，你怎么就敢不当回事呢？”叶汐哑口无言。肖冷：“几点？”叶汐答：“三点。”“行，我有空。”肖冷很随意地道，就这样顺水推舟地敲定了一起去的事。然而两点的时候，叶汐收到了「唐僧」的私信。两个人之前一直是文字联系的，但这回「唐僧」发了条语音，语气听上去焦头烂额：“那个，姐？妹子？不好意思啊，咱们时间能不能推迟点？我开车开到一半车让人撞了，现在得先等交警来处理，然后我还得回去另开辆车过来。”语音背景音里还有对方的央求：“哥，咱私了行吗哥……”「唐僧」暴躁道：“私了个屁！”语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叶汐对没能听到争论经过遗憾了一下，然后打字回复：“几点能到？”「唐僧」再发来的还是语音：“六点方便吗……或者六点半？方便的话可能六点半更保险点。”叶汐大方表示：“那六点半吧，你先处理好，有事随时联系。”唐僧：“多谢多谢！”叶汐关掉微博，刚看向肖冷，肖冷就说：“六点半我也有空。”叶汐：“谢谢。”于是本来只打算到17号点个卯的叶汐就只好阴差阳错地继续待着了，她百无聊赖地开始刷视频，再看了不知多少个「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这个男人叫小帅」的解说之后，可算快六点了。从长兴街到西善大街不过一脚油门，但考虑到堵车之类的问题，两个人还是5:50就出了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18:15。肖冷将车开到英光百货侧边的小道上停着，由于牌照特殊，脑洞大开的保安以为是便衣执行公务，看了一眼就走了，什么都没问。18:25，叶汐给「唐僧」发了条消息：“我到了。”说完告诉肖冷，“我下车去路边等他吧，好找。”肖冷无声地点了下头：“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哦……”被杨歌吐槽了一通安全意识不够的叶汐没再反对，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到离肖冷十几米的地方。那个位置有个路灯，往里一点还有治安岗亭，既显眼又安全。18:30，叶汐见私信还是没人回复，又发了一条：“你到哪里了？”18:42，手机震动一下，叶汐以为是「唐僧」回信了，拿起来却看到肖冷通过微信问她：“鸽了？”叶汐：“应该不会吧，可能堵车了？”B市的堵车天怒人怨，哪怕是周末路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等到19:00，还是没见到人，连消息都没见到一条回复。叶汐这回有点毛了，再次打开微博：“不来也不回消息是什么意思？我回家了。”说完，她怨念地跑回肖冷车边，肖冷见状会意地放下车窗，叶汐窘迫道：“还真鸽了……抱歉麻烦你了！我先叫车回家了！”肖冷试探着开口：“我可以送你。”“不用不用！”叶汐连连摆手，“这边叫车很方便，我已经叫上啦！”说完还抬起手机给他看了眼。她的确叫车了，快车在四分钟后停在了路边，肖冷确认叶汐上车后也踩下油门，准备调头回家。然而前面的快车刚发动，侧后方不远处的拐角里就有另一辆车开出来，经过肖冷车边，跟上了刚刚驶离的快车。肖冷目光微凛，眼看两辆车先后从前方的同一个路口拐上大路，迅速调转方向跟了上去。从西善大街一带到叶汐家的正常距离不到一个小时，这会儿由于堵车，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还多。深秋的晚上八点半，天色早就全黑了，居民小区大多数住户早已回到家中，一弯月牙挂在天边，路上显得分外安静。叶汐和往常一样让司机将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就下了车，一边习惯性地戴上耳机一边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