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现实中的风波（3）

“都没听叶汐提过这些。”果然。叶汐的脸色沉下去， 虽然并不觉得意外，但不妨碍她有所不爽。职场上鸡贼的人真是无所不在，有时候有人脉、会抢功就是比靠实力办事要轻松。具体的操作过程也不难猜。一方面监测器的事情其实不归17号直接负责， 而是一家为了解决怪谈问题新成立的研究所管；另一方面，肖冷并不是她本职工作上的同事。在这件事里肖冷相当于一个「传话的中介」， 他帮她向那边确定了采访可以做、然后给她反馈， 就是他职权范围内的所有事情，两边后续的联络他就插不上手了。同时研究所的人又不认识她，就算肖冷在联络过程里提过她的名字，对方也很可能把这个信息简化为「某某单位要来采访」， 只记个公司名就算了。这样一来如果她的同事绕过她去联系，对方看单位对得上，就会很自然地认为这就是他提到过的人， 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她绕过去。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点是她的同事们也并不清楚她和17号的关系，以为她只是从网上找的人，认定她只能吃哑巴亏。叶汐心下冷笑了声，在散会后迅速收拾好东西走出会议室。虽然每周一的例会都是在下班前进行， 散会时着急回家的员工大有人在，但她这副面色铁青、足下生风的样子还是很容易让人注意到。雷海和罗毅相视一望， 多少有点心虚， 但很快就恢复了。反正工作已经定下来了。叶汐走到工位， 旁边的同事陈晓燕大她几岁， 见状好心劝她：“唉……汐汐啊， 压力别太大， 虽然只有一个转正名额， 但试用期三个月呢， 现在连一个月都没到。”“呵呵……”叶汐一声冷笑， “不会啊，我压力不大，我不跟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计较。”“……”叶汐进单位后一直以温柔乖巧小新人的形象示人，别说脏字，就是日常交流她都斯斯文文。突然听到「傻逼」两个字从她嘴里冒出来，同事有点吓到了。罗毅脸色一变，当场想上前争执，被雷海拦住。不明就里的陈晓燕干笑两声：“好啦好啦，下班忙不忙呀？不忙一起吃个饭去？”叶汐看都没看罗毅一眼，深呼吸了一下，对这位热心且无辜的同事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啊……我生理期，心情不太好，没别的事。一会儿下班我就回去休息了，明天见！”“啊，那是得好好休息。”陈晓燕拉开抽屉翻了翻，塞了块阿胶糕给她，“诺，补血。最近天冷了，你回家熬点生姜红糖保保暖。”“嗯好。”叶汐微笑着背起包，“先走了哈。”说完摆了摆手，就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然后在愤怒的驱使下，她斥巨资打了个车回家，心里骂了一路的傻逼。怎么会有这么人啊！！是什么给了他们自信，让他们觉得她好欺负！！叶汐咬牙切齿，开始思考如何报复。至此她才意识到，虽然和17号签合同那天，她从长远角度考虑理智地拒绝了全职，但17号的确给了她先前没有的底气，让她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或者说，至少已到账的30万奖金给了她底气。如果她只是个普通毕业生，在当下的不太友好的就业环境里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如何保住工作，很多委屈忍就忍了，毕竟抢功劳一类的问题在职场里见惯不怪，她大可以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经历。可现在由于兜里不缺钱，她遇到这种不公平的事只想摆出「00后整顿职场」的架势痛快一把。她不怕和雷海罗毅翻脸，甚至也不怕失去这份工作，反正手头有钱暂时饿不死，假如被开除无非就是先自己交着五险一金，然后再重新找一份本职工作就是了。十七号院门口，肖冷坐在车里闲得长毛。宿舍公寓楼就在的马路对面，但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其间卫兵过来催了三次，前两次态度十分温和，第三次敲开车窗时已经有点克制不住的暴躁：“肖队，门口真不让停车……”肖冷神情疲惫地歪在椅子上：“我就是放空一下。”卫兵绷着脸：“去宿舍停车场放空啊！”肖冷看了眼表：“马上就走。”话没说完就看到对面出租车上下来的人，立刻挂挡，一脚油门，开始调头。是以叶汐还没走进宿舍楼所在的大门，就遇到了正开车进院的肖冷。肖冷放慢车速，按下车窗：“我去停车，等我一下？”叶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好。”从入住宿舍公寓楼开始，她一星期里就总有两三天会在下班回来时碰上肖冷，但由于17号和宿舍离得太近，看起来没什么奇怪。至于等肖冷一起上楼也是很自然的事———就算不提他前阵子帮她的忙，她也是他手下的「兼职外包队员」，现在又是邻居，碰面还各走各的才会让人不自在。公寓院子里的车位很空，肖冷三五分钟就停好车，下车后又探向副驾，拎出两个纸袋。走到叶汐面前，他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她，叶汐：“什么？”肖冷从容不迫：“食堂的新品蛋糕。买多了，分你点。”“谢谢。”叶汐边道谢边接过袋子，一颠分量就觉得不对，打开袋子一看：好家伙，足足八块。再看看他手里的那个纸袋，也装得鼓鼓囊囊。囤货式买甜品是吧？？她憋住呼之欲出的笑，走进电梯后正了正色，又清了声嗓子，询问肖冷：“有点事想麻烦你，可以吗？”过于小心的口吻让肖冷多看了她一眼：“什么事？”“挺抱歉的。”叶汐低下头，声音放低，“改天请你吃饭……”肖冷挑眉：“借钱？”“啊？不是！”叶汐连忙否认，不经意间扫到他的神色，就看到他眼里明显的嘲弄。肖冷「哦」了一声，慢悠悠道：“那就不需要这么多铺垫。我们战友之间说话很直来直去，你这样我不太适应。”“不好意思……”叶汐噎了噎，把打了一路腹稿的委婉措辞一股脑删除，直截了当道，“那个安装怪谈监测器的采访，能取消吗！”“嗯？”肖冷一奇。电梯刚好到了12楼，叮咚一声将门打开。同乘电梯时一贯会示意她先进出的肖冷罕见地自己先出了门。他大步走在前头，走到1201门口边刷房卡边道，“怎么回事？进来说。”叶汐跟着他走进门，发现他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客厅光洁的地面一尘不染，门口放着鞋柜，所有鞋子都整齐地收在鞋柜里，鞋柜上方放了个收纳箱，里面码了两排一次性拖鞋。叶汐于是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换上，肖冷自己也换了鞋，然后打开餐桌旁边的柜子沏茶。他的柜子里备有整套的茶具，开水注进去，茶香翻腾着冒出来，叶汐凑过去看了看，觉得有些新奇。——不是因为喝茶新奇，而是肖冷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却用这种待客方式，让她觉得新鲜。她是个连茶叶都不太买的人，如果有朋友到家里做客，她只会打开冰箱问人家：“喝可乐还是雪碧？橙汁也有。”这种认认真真沏个茶招待客人的操作在她看来既老派又精致。两盏茶沏好，叶汐主动自己端了一盏，和他一起走到客厅里的沙发区。肖冷落座才继续发问：“虽然隔着部门联系有限，但我听说进展很顺利，前两天保密合同都已经签了？”“对。”叶汐点点头，直言告知，“进展是很顺利，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把我绕过去了。”“什么？”肖冷一下没反应过来。“我的同事们。”叶汐说起这事就情绪不高，低了低眼睛，“主要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有一个试用期同事———他俩是老乡，转正名额只有一个，所以上司帮他不帮我。”“这回的事，虽然方案是我提的、17号这边也是我先联系的，但主编好像完全不知道，把功劳都归给了这个同事。”叶汐说到这里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望着肖冷：“虽然知道职场上新人难免受委屈，但我不想吃这个哑巴亏。既然他们自作聪明，那就让他们自己办好了，不要拿我当垫脚石！”肖冷一脸惊奇地看了眼叶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其实还是个职场小新人。对比她在规则怪谈里的运筹帷幄，他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他撇了撇嘴，问她：“采访是哪天？”叶汐道：“下周二。”“具体时间？”“上午十点开始。”叶汐说。肖冷点点头：“你去现场吗？”“去倒是去。”叶汐不服不忿地小声呢喃，“但就是打打杂跑跑腿，能不能进录像棚都难说。”“那你就先按计划去。”肖冷很平静地道，“做好你该做的工作，别的我会处理。”叶汐：“可我是想……”“我知道，不给别人当垫脚石。”肖冷抿了口热茶，一脸认真又神秘的样子，“作为3队队长，我保证帮队员处理好问题。”叶汐：“……”吼，现在又说她是队员了吼？前阵子是谁说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叫队长很奇怪来着？？叶汐暗搓搓地盯着肖冷看了两秒，开始怀疑他这副一本正经的好看外表之下或许藏了一个并不那么正经的灵魂。一种说不清的信赖感让叶汐选择相信肖冷，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她照常上班，和之前一样勤勤恳恳地完成自己的分内工作，对雷海和罗毅的缺德举动只字不提。至于17号那边，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她没必要过去，下班后一般也没心情真去吃食堂，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在3队办公室里舆论正在慢慢发酵。作为副队长的杨歌是第一个炸毛的：“什么玩意儿？我们巴不得薅来全职的188战士在公司里受这种委屈？给他们能的！”杨歌对面的吃瓜女队员任宁宁也很窝火：“这些人搞搞清楚好不啦！就现在这种局势，我要是个普通上班族，知道同事里有个怪谈大神我供着还来不及！但凡有一次能和她一起进副本，搞不好就能靠她保住命，什么kpi什么升职加薪，我巴不得全让给她，我先活着再说啊！”刚给大家喂完瓜的肖冷闻言及时补充：“他们不知道她是怪谈大神，也不知道她和17号的关系。”任宁宁闻言面色略微缓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队员王景却道：“不知道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188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好好找个工作、认认真真干活，招谁惹谁了要被这么欺负？”王景对桌的张立平眉头皱得仿佛要打劫：“我记得188是本科毕业吧？要不你们谁忽悠她考个公安大学的研？然后她就能正式进17号工作了嘛，之前的顾虑不就是没编制？”“哎你说得容易……”杨歌笑出来，“前几天的微博热搜没看啊？”张立平一怔：“什么热搜？”杨歌轻啧：“2023年研究生报考人数474万，录取率只有20%。”张立平：“……”大家的思维一时有点过于发散，但很快又拐回了集体吐槽叶汐奇葩同事的正题上，并且在之后几天的每一个空闲时刻、每一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有人把这个话题拿出来闲聊。11月13日上午8:30，叶汐准时到达规则怪谈科学研究所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罗毅作为这次的统筹很有点春风得意的意思，在采访现场忙碌中带着几分炫耀。叶汐佯作视而不见，一心做自己的事情。10:00，研究所的几位采访对象陆续到了，现场一下子变得更加忙碌，大家各司其职，采访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他们的头一位采访对象是研究所的所长方女士。方女士本身就是物理界有名的专家，如今已经六十多岁，这回被调来当所长属于临危受命。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学术型人才的严谨气质。面对现在古怪的世界，她既侃侃而谈，同时发言又很谨慎，给出的观点句句围绕科学研究，「怪谈」这种在大多数眼里属于玄学领域的东西经过她的描述，成了一种可以用科学分析、解决的新现象。于是这场采访润物细无声地给大家带来了一种震撼，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记者刚抛出一个新的问题，房门被敲响了两声，采访不得不暂时中断一下。离门最近的工作人员打开门，进来的是方女士的助理，她走上前在方女士耳边低语了几句，方女士显而易见的一愣：“是有什么事吗？”“说是过来看看。”助理迟疑道。方女士想了想，带着三分歉意和善地告诉记者：“不好意思，有兄弟单位的人过来，我失陪一下，马上回来。”眼前的记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发问：“兄弟单位？您的意思是说，研究规则怪谈的部门不止这一家研究所？”方女士落落大方地回答：“不，研究所目前就这一家，但是我们有奋战在一线的战友，他们是真正会进入规则怪谈尽力保护大家安全的人。牺牲率很高，但他们无所畏惧。”她边说边站起身，颔首礼貌告知，“他们的保密级别比我们更高，不可以拍的。”“哦……”记者有些遗憾，但还是依言示意摄影师关掉了摄像机、收音师关掉了录音机。方女士却好似又想到什么，停下脚步礼貌地询问主编：“你们的采访还是他们帮忙联系的，主编要不要一起去见见？”正在旁边帮忙打光的叶汐听到这里才确定是肖冷来了，眉心挑了挑，饶有兴味地观察大家的神色。主编应该对「抢功」的事情并不知情，听到方女士的话只是略微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而已。春风得意的罗毅显而易见的慌张。不明就里的主编很快点头：“好。”说完就要跟方女士一起出门。可他们刚走到楼道，对方已然到了。叶汐听到楼道里突然热闹起来：“方所长好。”“所长好。”“所长好。”打招呼的竟然明显不止肖冷一个，听上去七嘴八舌。“全员出动啊。”方女士看着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总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感觉，衔笑调侃了一句才问，“是有什么事？”“没什么事。”肖冷笑笑，“今天难得全组放假，本来想出去吃饭，但想起正好有朋友在这边做采访，离得也不远，就过来等她一起去。”朋友？主编浅怔，转过脸刚朝屋里喊了声「罗毅」，杨歌已经从人群中踮起脚尖，朝叶汐招手：“汐汐你先忙，我们在外面等你哈！”“？”主编后面的话噎住。叶汐蹲在那儿，一手扶着打光板，一手人畜无害地托腮：“你们去吃吧，我估计得忙到晚上了。”肖冷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主编脸上的意外，很恭敬地向方女士表示：“不打扰您的正事，我们随处走走。”“行，反正都熟，你们自便。”方女士神色轻松。主编卡壳了几秒的大脑终于回过神：“你们跟叶汐认识？”肖冷脚下一顿：“是啊。”他看向主编的神情好似很费解，“不然我为什么要帮她联系采访？”叶汐不再遮掩情绪，微笑着看向正擦冷汗的罗毅。同时听到任宁宁抑扬顿挫道：“她大四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啦！那会儿还没有怪谈，我跟肖队、杨副队在刑警队，她跟着她导师来做纪录片，在我们刑警队住了俩月。”说完还追忆起了过去：“那时候大家就挺投缘，没事的时候经常一起玩。有一回碰上劫持人质事件，绑匪听说她是记者非让她去谈判，她直接把人质换了出来，胆子可大了！”草？叶汐瞳孔地震。她原本还在想在同事面前暴露自己是17号队员是不是不太好，没想到这帮好队友把说辞全准备好了。这都谁编的啊！主编再转过脸看叶汐的时候，眼里显然多了叹服：“都没听叶汐提过这些。”杨歌：“哈哈哈她比较低调。”叶汐眨着眼干笑：“那个绑匪其实就是想要钱，没太穷凶极恶……主编您别听他们瞎吹！”主编恳切道：“今天放你个假吧，好好吃饭去。”“不用不用！”叶汐连连摆手，“这么多活呢，我先干正事就好！”她说着看了眼肖冷，“你们去吃嘛，别等我了。”肖冷似笑非笑：“忙你的，少管我们。”说完又同方女士打了声招呼就领着队员们潇洒离开，功成身退。这场小插曲过后，主编当场没有表露什么，采访很快继续，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才结束。大家收拾好设备离开的时候，主编见肖冷他们还在等，赶紧放叶汐走了。叶汐一路小跑过去，双手合十：“感谢各位影帝影后！今晚我请客！”“哪能让你请！”杨歌豪气地勾住她的脖子，“委屈一礼拜了吧？走，我们请客，咱撸串去。”“……”叶汐觉得自己除了第一天之外，后面也没有特别委屈，但队友们好像脑补了很多。现在这状态怎么弄得她像个团宠？撸串的时候仔细一聊，叶汐愈发确信自己真的成了团宠———这群在她看来并不算多么熟悉的「战友」为了给她出这口气，竟然集体请了一天年假。搞得她感动之余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慢热。第二天早上，叶汐是踩着死线打的卡。走进办公室发现同事间气压极低，竖起耳朵听了听，小办公室里主编正在骂人：“连新人的功劳都要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还是觉得别人都傻？！”“要不是中间人本尊到了，我还蒙在鼓里呢！”“看着我在那儿一头雾水地问人家是不是认识，你们觉得特有面子是吗？！”叶汐轻手轻脚地坐到工位上，边开电脑边问旁边的陈晓燕：“主编火气这么大？”陈晓燕一脸八卦：“我看是憋了一晚上了……倒也是，整个流程她作为主编应该清楚才对，昨天那边有人专门找你她还扭头喊罗毅，想想都尴尬……”又听主编办公室那边怒骂：“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看你们就是觉得人家小姑娘好欺负！要没昨天那档子事儿，你们就吃准了她得吃哑巴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