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有童子递来两个条子。上面是患者的病例。“昨夜开始,间歇性疼痛,疼痛位置相同。而后痛感逐渐加强,汤药无用。”围观群众看着患者疼痛难忍的样子,都默默祈祷自己不要患肠痈。肠痈在现代有个很常见的说法,那就是阑尾炎。古时,医疗水平不发达,阑尾炎作为典型且多见的病症,跟疑难杂症划为一行,很多时候还会疼死人。而在现代,只要手术切除阑尾就行了。陈同仵作多年,对人体每一寸组织器官了若指掌,江小川传给了他许多外科医术的理论,对他来说切除个阑尾应该不在话下。陈同有些激动:“老师……”江小川摇了摇头:“他阑尾炎疼痛如此厉害,想来病得不轻。贸然手术,可能会要他的命。”这个时代可没有青霉素,这病人阑尾发炎,感染风险极大。制作青霉素虽然不说完全需要现代技术支撑,但其工艺极其复杂繁琐。想要在这个时代研制出有效果的青霉素,难度不小。他可不希望陈同为了挣一个士大夫的名头,把人弄死了背上人命债。还是让济世堂来治吧。张仪略微沉思一下,哈哈笑道:“区区肠痈何足挂齿,我这有剂清肠汤可解。”说完,张仪便吩咐药童煎药,不多时药煎了上来。陈同拱手道:“张先生,我可否尝一尝。”患者如此疼痛,张仪能如此信心满满,定有奇药在手。古代医生都有秘方,秘方对于一个医生价值关系相等。秘方秘就在他神秘之处,虽然陈同是同行,但不怕他尝。张仪爽朗的挥了挥手:“陈仵作,尽管尝。”“我已经不是仵作了。”陈同脸上不好看,这张仪分明是借自己曾经的职业故意奚落他。在大梁,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仵作,是十分低贱的职业。张仪拍了拍额头:“老夫搞忘了。陈大夫莫怪。”陈同也不跟他多做纠结,取来一根干净的木勺,蜻蜓点水沾了一点,随后在舌头上碰了碰,顿时一脸吃惊。江小川见他如此吃惊,也十分好奇,取来一个木勺试了试。只是一滴,便感觉舌头发麻,味涩。“陈同,管好你的药童,哪儿有药童跑来试药的?”太医院的官员见江小川也跑上来试药,顿时出声呵斥。堂下哄笑一团。张仪笑道:“陈大夫这药童好没规矩,欠管教。既然是太医院,就得按太医院的规矩来办,该打手心。”药童是医院的学生,江小川试药的行为会被视为逾越。汤药这种东西,任何一丝,量,时辰,火候,水分,都得完全按照先生的指示来,任何一个不加约束的行为,都可以视为逾越。听到其他人竟然把自己的老师当做药童,陈同尴尬的要死,江小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太医院的人立马把戒尺递给了陈同。江小川觉得打两下也无所谓,别让陈同为难就行。于是就把手掌摊开了。但是陈同哪儿敢打江小川,那可是对恩师的不敬。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打又不行,可谓是骑虎难下。陈同举着戒尺,思前想后,一筹莫展。忽然,就在这万般为难之际,他脑中灵光一闪,想了一个两全之策。念及此,陈同就自己举起手来,打了自己两下,看的周围的人目瞪口呆。陈同道:“我替他受罚了,此事揭过。”陈同这么一手,在别人看来,简直是就是仁义之师啊。竟然自己替学生受罚。不少人都给了赞许的眼神。张仪本来想借此奚落陈同,没想到陈同借此装了一了比,便觉得无趣。倒不是张仪跟陈同有仇才故意如此,而是因为两人此时是同场竞技,关乎到谁得士大夫称谓。一旦当了士大夫,便有了去御药房当御医的资格。御医是这个时代,医生唯一晋升的仕途啊!就算没有士大夫称号,但张仪代表着济世堂,如果在这里输给一个仵作,那济世堂名头,必然会蒙羞。陈同都自己打自己了。太医院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此事作罢。试完药,陈同和江小川坐了下来。江小川问道:“有什么发现?”陈同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通仙散……”通仙散?那不就是传说中的麻药吗。“难不成打算用麻药控制疼痛?”陈同点了点头:“也不尽是。除了通仙散还有些清血毒消炎的草药。应该是想以通仙散控制疼痛,其他的药物作为辅佐。若无意外,应该能治。”阑尾炎虽然不能自愈,但也不是说绝对会死人,如果能控制下来,加上身体素质好的话,也能逐步控制住。江小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且先看看吧。”这煎好的药,太医院也要一一试药,觉得无误,才会给患者服用。试药结束。喂药环节,所有人都十分期待。药童将患者扶起来,张仪道:“一口喝尽,一刻钟便有效果!”患者早就迫不及待了,喝了一口,又麻又苦。“什么药,这么涩。”张仪规劝道:“良药苦口,喝完。”患者求医心切,只得一口气喝完。刚一口气喝下去,患者觉得下腹一阵剧痛传来,胃部便开始**,一口气全吐了出来。“这……”张仪被喷了一身,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命药童再取一碗来。江小川摇了摇头:“阑尾疼痛加剧引起了呕吐,这患者怕是很难再喝下东西了。”又端来一碗,患者只呷了一口,就又开始呕吐。随后倒在地上,缩着脚满地打滚,痛的哇哇大叫。这不怪药苦,确实是阑尾疼导致了胃**。这太医院的人都吓到了。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看来有穿孔的迹象了!”陈同吸了口凉气,根据经验再结合江小川传授的知识而做出了判断。如果等到了穿孔再做手术,那这患者真有生命危险了。陈同意动了,他想替患者做手术。这些年由于肠痈死的人他也解剖过不少,知道其内部情况。江小川十分犹豫。他虽然也同情患者,但在没有青霉素的情况下动手时太冒险了。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太医院的人着急的满头大汗,朝着陈同问道:“陈同,你可有法!?”张仪哼声道:“我都这样,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各位太医院督官,你们也看到了,我这药剂治疗肠痈向来都是药到病除,是患者不配合,怨不得我。”陈同深深吸了口气便站了出来:“肠痈发作,是因阑尾病变导致。阑尾在我们人体作用不大,只需要将之割除,便可治愈。”此言一出。如寒风骤至,诺大一个太医院院馆内,一时间寂静无声。连患者都被惊似乎忘记了疼痛。“哈哈哈!”霎时,全员哄笑一趟。把人肚子里面的东西,割掉,就能好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剃发都视为不孝的时代。更别说开膛破肚这种事情了。肚子都割开了,人还能活吗?他作为一个仵作,对人体的认知,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所以这个“手术”他很信服,也笃定他能挽回一些曾经不可能挽回的生命。正所谓,顺应时代潮流。手术理论,还太过超前。像这种没有人能接受的场面,也是陈同早就预料到千次万次了。陈同低下了头,像失败者一般重新坐了下去。江小川拍了拍他安慰道:“没关系,这一天只是晚到一些而已。”太医院督官无语:“陈同,你身为大夫,竟说出这种天方夜谭,谋害性命的想法。我们太医院觉得你不适合做郎中,更适合做仵作!我们太医院决定摘掉你郎中的身份。”此言一出,陈同只得无奈,甚至是流露出了苦笑。没得士大夫不说,还弄丢了郎中身份。看来以后真的只能去当仵作了?其余看客皆是幸灾乐祸。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陈同和江小川。一便扫视,一遍指指点点。太医院督官挥了挥手,示意安静,高声宣布道:“本次太医院士大夫选举,归济世堂,把患者抬下去吧。其他无关人员都散了吧。”之后,太医院便将士大夫的文书,和象征身份的一面玉牌给了张仪。济世堂一众,高兴的不得了。见事情已成定局,看客们也纷纷打算散去。张仪老脸满是春风得意。“等一下!”就在药童要把患者抬走时,那患者高声叫了一声。众人一愣,旋即纷纷看了过去。只见那个患者,面上满是汗水,嘴唇都已经发乌。他忍着剧痛,指着陈同:“把我肚子里那个什么阑尾割掉!”这!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陈同原本暗淡下来的目光顿时明亮了起来。太医院督官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督官道忙道:“开膛破肚,不是儿戏!我太医院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患者猛的一拍地面:“你们没看到我都痛的要死了吗?既然有人能给我治,那就尽管来治,治不了,死个痛快也好!”江小川快步走到患者面前,郑重道:“你可想清楚,此番不亚于九死一生。”患者惨然一笑:“我现在巴不得立马死,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在场这么多人可以见证,我是自愿的,我死了跟你们也没关系,尽管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