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很少在教室之外的地方看到娜奥米。他们两个在班级中地位都很低,每次换座位都在最后一排,桌子上总是会出现一些歪歪扭扭的涂鸦,有些时候课桌的抽屉里面还能找到捣蛋的同学放进去的癞蛤蟆或者图钉。【克拉克】不怕这些,他的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图钉捏成一团,眼睛可以看到自己桌子上遍布的指纹,耳朵可以听到门外的老师谈话的声音。他只是看到被画上奇怪符号的课本会有些烦躁,【玛莎】偶尔会对他学习上的事情感兴趣,她会在得到【克拉克】同意之后取出他书包里面的课本,当她看到内页上被那些孩子写上的“怪胎”、“去死”等等的字迹时,她会露出心碎的表情。每到这时候,【玛莎】就会和他说:“我很抱歉,孩子。”【玛莎】没有做错任何事。【克拉克】不明白她为什么道歉,他的心并没有因为养母无力的安慰而被抚平,反而越感烦躁。脾气暴躁的【老肯特】在【玛莎】哽咽着说出这件事时,会气冲冲地来到学校,向老师反映这件事。校园霸凌是每个家长最恐惧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事情,哪怕【克拉克】……有些特殊,他也依然是个12岁的孩子。负责【克拉克】班级的老师是个二四十岁的女性,她的名字叫桑德拉。在听完【老肯特】的要求后她才会点点头说:“我会联系那些孩子的家长,好好教育他们的。”桑德拉说:“但我也想了解一下【克拉克】的情况。你们知道,这个孩子从不参加任何的课外活动,也很少和周围的同学交流,据我所知能和他说上话的只有隔壁班级的【拉娜】。”“他是有些孤僻,”站在办公室外面的【克拉克】能听见里面养父的声音,他不再像刚刚质问老师这场校园霸凌是怎么发生的那样气势汹汹,现在他仿佛被针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干瘪,他的养父继续说道,“但这不是他遭到欺负的理由。”这样的对话之前已经持续过数十次了,【克拉克】低着头,他的眼睛穿过带有菱形花纹的地板来到了楼下,现在正是放学时间,下面那层楼班级中的孩子争先恐后地从教室里面出来,有说有笑地从走廊走向校门的方向。这是与【克拉克】完全无关的画面,通常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那些学校里面的刺头带到另外一个地方了。他们使劲推着【克拉克】的后背,男孩不得不强迫自己动起来,否则那些人会发现他们尽全力也无法让他离开脚下的那块地板。【克拉克】不愿回忆这些无趣的事情,但这样一来他的注意力就开始发散了,他听到远处收割机滚过地面的声音,几乎和他一人高的轮胎压过土地,在前面的滚轮压过金黄的麦子时将粮食滚到机身之中,又顺着滑道进入旁边那辆车的货箱。7月是小麦收割的时间,【克拉克】将自己的听力集中在麦子的脑袋被滚轮抽打的声音上,那滚轮卡住发出嘎吱的响声,又窸窸窣窣地落下去。抽打他的身体,掐掉他的头,然后有人用带着印度口音的英文说道:“表子。”他听太远了,【克拉克】不太确定他现在听到的是哪里传来的声音,他对于能力的控制还不够准确,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在生物课上听到过羔羊被宰杀的声音,那些生灵似乎能看到他们的死期,在他们被宰杀的那天早上,他们会在木栅栏前鸣叫,宛如这样能唤醒人类的仁慈。羊死后就不会发生声响了,可当一只羊被杀死的时候,其他羔羊并不会停止叫喊。他们会舔舐着地面上刚流出来的血,眼神悲痛,不知是在为同伴的死哀悼还是在为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哭泣。只有所有羊都被杀死之后,【克拉克】耳边才会恢复清净。“不只是性格孤僻,”门背后的桑德拉老师和【老肯特】说,“他有些时候行为很奇怪,他会在上课的时候突然低喊,这个过程不会很长。偶尔他还会直接离开教室,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杂物间或者厕所中了。”【老肯特】无法对此说出合理的解释,他只能说:“【克拉克】并没有……”“我知道,”桑德拉打断了农夫的话,“学校的心理老师让他做过这方面的测试,他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病症,所以我们也没在前几次这种情况发生后就让你们把他送去特殊学校。”【克拉克】的老师说:“【克拉克】学习成绩很好,甚至有些时候我怀疑他是故意空着那些题目不做的,但这些并不能掩盖他无法适应学校的事情,【肯特】先生,你们应该好好考虑这件事了。”【克拉克】过了一会就听到后面的门被打开的声音。【老肯特】疲惫的眼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一扫而空,他粗糙的手摸了摸【克拉克】的脑袋:“等很久了吗,【克拉克】?”“没有,爸爸。”【老肯特】揽过【克拉克】的肩膀,他拍了拍【克拉克】手握紧的书包肩带,那上面还有昨天【玛莎】用缝纫机缝上去的痕迹:“我们去你的教室看看怎么样?我也想看看你的学习环境。”【克拉克】将【老肯特】带到了楼下,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对养父说道:“我可以不来学校吗,爸爸?”走得比他快上几步的【老肯特】回过头,正看见自己的养子站在台阶上面,他浅蓝色的眼睛澄澈地可以倒映人类养父狼狈的身躯,【克拉克】说:“他们是不会接受我的。”【玛莎】会比他更擅长应付这种情况,【老肯特】无奈地想,他走上台阶牵起男孩的手,说:“他们总有一天会接受你的,只是他们需要时间,你能明白吗,【克拉克】?”“过于特殊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老肯特】说,他一步步走向教室,“我和【玛莎】都希望你能从小时候就开始适应这个社会。你还不能够控制你的力气,【克拉克】,我希望你像个男子汉一样能保护自己,但我不希望接到自己的孩子将其他孩子揍进医院的消息。”“【克拉克】,如果下次他们再找你的麻烦的话,跑吧。”【克拉克】一声不吭,只是握住肩带的手拽得更紧了些。他在教室门被打开前说:“里面有人。”他的同学娜奥米正坐在座位上看着书。她的书被抬了起来没触碰到桌子,那桌子实在太脏了,上面的字迹有些还没干,【克拉克】走过去,发现自己的桌子上也多了许多新鲜出炉的字迹。那些孩子知道【克拉克】又带着家长来告状了,趁老师还没找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们要先报复回去。【老肯特】看到这一幕,愤怒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在椅子和桌子触碰到发出刺耳的响声后,低着头的娜奥米看了他一眼,冷静下来的【老肯特】说道:“抱歉,打扰到你了。我去找一些清洁工具。”教室的门再次被合上了,娜奥米收回自己的视线,她盯着手中的书,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娜奥米才是这间教室里面真正孤僻的孩子,【克拉克】从没看到过她和别人搭话,老师上课提问也从来没变问过她。【老肯特】出去的时间太长,【克拉克】感到了些许无聊,他说:“你在看《坎特伯雷》?”娜奥米翻页的手没有停,她无视了【克拉克】的话。直到【老肯特】再次赶回来,他们之间都没再说过什么。【老肯特】擦着【克拉克】的桌子,他将抹布丢给男孩,让男孩去帮帮他的同学:“去和她打个招呼,她和你一样需要帮助,【克拉克】。”娜奥米不会理他的,【克拉克】很想这样说,但在【老肯特】期待的眼神下没说出口。他直接越过了打招呼这个环节开始用抹布擦着娜奥米的桌子,桌子上面新鲜的字迹沾些酒精就擦掉了,老的那些怎么都擦不掉,撕掉桌子表面的那层皮会不会快一些,【克拉克】想。【克拉克】擦得很认真,但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外面,他的眼神有时会在学校的清洁工身上停下来,有时又飘远,到达了那片钢铁森林。大城市几乎是每个小镇人的向往,【克拉克】在电视机里面看到他们开着敞亮的跑车在整洁的路上,行人都西装革履,手里面拿着黑色的包。那是与斯莫威尔完全不同的画面。“咔嚓。”【克拉克】吓了一跳,他太沉浸于远处的大都会,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发出响声的娜奥米从抽屉里面拿出书包,把手上的书塞了进去,拉上拉链离开了教室。【克拉克】看了眼勉强干净的课桌,除去用小刀刻上的字以外,其他痕迹都被擦干净了。【老肯特】说:“你从没和她说过话吗,【克拉克】?”他和【玛莎】一直期望男孩能在学校里面交到更多的朋友。【克拉克】辩解:“我尝试过,但娜奥米从来没理过人。”“你应该多帮帮她,”【老肯特】擦干净了桌子上最后一点痕迹,“她和你不一样。”是所有人都和他不一样,【克拉克】默念这句话。多年来【肯特】家的教育让他点了点头,他理解养父说的话,【克拉克】并不会因为那些孩子的玩笑而受伤,而和他同伴的娜奥米就不一样了,她和那些人一样脆弱。【克拉克】跟随【老肯特】走出教学楼,路过那些优秀学生的照片墙时【老肯特】停留了一下,没说什么。“你想要我像他们一样吗?”【克拉克】问,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件难事,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他都能轻松取得耀眼甚至恐怖的成绩。“不,”【老肯特】摇摇头说,“你只要当个普通人就够了,【克拉克】,这是我和你妈最大的愿望。”那如果他不愿意呢?【克拉克】在心中发问,为什么他明明比这些人强大却要隐藏自己,连体测都要装病?为什么明明是那些人先伤害他和娜奥米,最后感到痛苦与烦恼的却是自己的父母?他的思绪被一声尖叫打断了。【克拉克】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那腥味从一楼飘过来。在【老肯特】出声前,【克拉克】就已经跑了出去,他穿过教学楼的走廊,停在了一楼的男厕所前。娜奥米也站在那里,她一动不动。【克拉克】来不及关注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脚踢开厕所前“正在打扫”的黄色标志,扭动了厕所门,门被锁住了,【克拉克】偷偷用上了一些力气才打开它。厕所门背后,在厕所的第二间隔间中,有一股红色的**流了出来。发出尖叫声的正是打扫厕所的清洁工,他是个驼背男人,因为惊吓倒在了地上,像个无法动弹的乌龟,嘴里面喃喃着:“警察,要警察,不,还要医生……”医生没用的,【克拉克】在打开门前就没听见里面那只羔羊的心跳声了。“【克拉克】!你在干什么?!”匆匆赶来的【老肯特】拉住他的肩膀,但他像块坚硬的石头一样站在原地,大人的双手完全无法让他后退。【老肯特】的注意力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很快就发现了厕所里面发生的惨剧,好心的农夫让【克拉克】先回家,他要留下来处理这件事。“你觉得清洁工是凶手吗?”【克拉克】反映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娜奥米在和他搭话。一直无视着整个世界的女孩饶有兴趣地问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克拉克】才感觉到他们处于同一个世界。“不是。”他说。“为什么?”娜奥米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哪怕是福尔摩斯也要证据,你来的比我慢,却肯定第一目击者不是凶手。”因为他之前用X视线不小心瞥到过清洁工,对方没有那个时间来干这件事,【克拉克】知道这个理由是无法说出口的。他说:“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就不会报警了。”“万一他是个精神病呢?”娜奥米不依不饶,她说,“万一他的某个人格杀死那个人之后逃走了,而另一个人格刚刚才苏醒,并不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干的。”“这个说法毫无根据,”【克拉克】反驳,他不希望有人在他眼前遭到污蔑,“只是你的臆想而已。”娜奥米微微一笑:“或许吧,但无论如何,总算来点有趣的东西了。”“别人的死并不是有趣的东西。”【克拉克】不喜欢她的论调。“斯莫威尔太无聊了,”娜奥米坚持自己的看法,她说话的时候带着高高在上的残忍,好像这起杀人案件总算让她的生活看上去更精彩了一些,“日复一日的上课、放学、吃饭……这些都是可以跳过的情节。”“情节?”【克拉克】没懂她的意思。娜奥米也没解释这个,她说:“只有有趣的事情发生才能让你我的人生变得精彩,比如我们眼前那个死去的人,还有——被你扭歪的门把手。”【克拉克】一惊,他刚刚听到叫声后太急了,都没控制自己的力量,这才露出了把柄,他有些惊慌,但还是咬牙解释道:“那门把手在我碰到之前就坏了。”娜奥米没有听信他的解释,她说:“待会警察来之后绝对会盘问那个清洁工的,他是你之前最后一个碰到门把手的人,你猜他会不会记得那个门把手的好坏?”不能被警察发现,【克拉克】不想给【肯特】夫妇带来麻烦。现在是放学时间,周围人还不多,而【老肯特】和清洁工正在厕所中,老师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他必须赶快了。将厕所的门把手扭回来没花【克拉克】多少时间,在老师赶来前他就完成了这件事。赶过来的老师后面还跟着学校的安保人员,他们将【克拉克】和娜奥米赶了出去,这里并不是孩子来的地方。桑德拉老师替他联系了【玛莎】,也帮娜奥米联系了她的家长。娜奥米的家长很快就赶到了,哪怕是夏天,她的家长也穿着黑色的长袍,全身上下都裹着黑布,只留出眼睛。如果不是在开学前就见到过娜奥米的家长,老师是不可能让这个人带走女孩的。临走前,娜奥米向【克拉克】伸出手:“我是娜奥米·埃尔皮斯,你的名字是?”看来娜奥米之前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克拉克】握住她的手说:“我是【克拉克·肯特】。”“打断一下,”屏幕前的戴安娜在继续进行下去前问,“斯莫威尔小镇之前发生过这件事吗?”“没有,”克拉克回答,“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这起杀人事件,也没遇到过叫娜奥米·埃尔皮斯的人。”已经通过蝙蝠电脑确认过这件事的布鲁斯没有插嘴。迪克摸了摸下巴:“所以最开始的那个疑似邪|教仪式的镜头会和这起事件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