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元年,冬月十七。时值国丧,凤翔城下了初雪,灵幡招展,纸钱纷飞。两列士兵鸣锣开道,高大的男人身披甲胄,神色肃穆,双手捧着灵牌。紧跟着是十六人抬的厚重棺椁,文臣武将、宫人太监,从者如云。城中百姓扎着素白布条,相扶而出。“祝大人前几日才来学堂看过孩子们念书,怎么就……”“祝大人才二十岁,还这么年轻……”“祝大人……祝大人!”一时间,全城恸哭。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的“祝大人”——祝青臣身着正红官服,手执鹤白羽扇,飘在自己的棺材上。嗯,没错,死掉的那个短命鬼就是他。祝青臣看着痛哭的百姓,再看看流泪的同僚们,朝他们挥了挥羽扇,想要帮他们把眼泪扇走:“不要哭了,下辈子还能再见的。”可是他们听不见祝青臣说话,哭得更凶了。祝青臣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嘛,我不该这么早去死的,我错了,别哭了……”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我可找到你了!世界上最好的老师!”谁?谁在跟他说话?祝青臣连忙回过头,环顾四周。一个蓝色小光球冲到他面前:“我在这里!”祝青臣被吓了一跳,坐在自己的棺材上:“你是何物?”小光球道:“我是来自穿书局的系统,负责辅佐宿主,穿梭在各个小世界,完成任务。”祝青臣听得懵懵懂懂:“能不能麻烦你再说清楚一点?”“世界上有许多小说,你们这里也叫作话本。话本里的人物千千万万,命运各不相同,我们的任务就是,进入书里,成为他们的老师,改变他们的命运!”“嗯……”祝青臣好像明白了,“可是为什么是我?”“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啊,我们这个任务的主题就是‘做老师’!”“可我没做过老师啊。”“怎么可能?”系统飞到丧仪队伍最前面,在捧着灵牌的高大男人面前停下,指着上面的“太子太傅”,理直气壮,“我来之前都查过了,‘太子太傅’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老师!”“……”“有没有可能,这是虚职呢?”“不可能!绝不可能!”祝青臣有点怀疑它的能力,试图躲在捧灵牌的男人身后:“我可以不去吗?”系统看了一眼男人:“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生命值。生命值满格,即可复活,破棺而出,你和你的朋友还有机会见面噢。”祝青臣马上站好,乖乖举起手:“我要报名!让我报名!”系统很满意:“很好,很有干劲。”小光球弹出一片光羽,飞到祝青臣面前。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在他的额头点了一下。空中传来【宿主绑定中】的提示音。祝青臣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系统,《论语》算是话本吗?我可以穿进《论语》里吗?我想和夫子见面。”系统:?“你在说什么?”“不算吗?那《老子》可以吗?和老子见面也可以。”系统:??“你不要打岔!”“《庄子》?《孟子》?《韩非子》?”祝青臣双手合十,期待地看着它,“如果能和这些‘子’同时见面,小酌两杯,那就更好了。我可以准备酒水,不过他们要付账。”系统:???“你是去做任务的,还是去交朋友的?没有‘子’!一个‘子’都没有!我这里只有《阴郁受跳下城楼后》、《潮湿玫瑰》和《先生,我不爱你了》!”祝青臣:“……”这些书听起来都怪怪的。系统:“……”这位太子太傅看起来也怪怪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下一秒,【绑定成功】的提示音传来,一道光门凭空出现。等一下……祝青臣和系统对视一眼,来不及后悔,就被一阵强劲的旋风吸了进去。……再次睁开双眼,祝青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头顶是绫罗绣帐。天色微明,看得并不真切。祝青臣小声唤道:“系统?系统?”小光球从枕头底下爬出来:“我在这里……”贴在祝青臣额上的光羽破碎,化作一阵小光点。【宿主进入小世界】【小世界剧情读取中】【剧情读取完毕】【剧情传输中……】祝青臣刚准备爬起来,忽然感觉脑袋一沉,又倒了回去。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书名:阴郁受跳下城楼后】【时代:架空古代】【标签:虐恋情深,宫廷侯爵,破镜重圆】为了防止纯正古代人祝青臣看不懂,底下还有小字注释。【①受:纯爱小说中的下位男性,与“攻”相对】【②架空:小说人物、环境完全虚构】此书主角名为裴宣。裴宣自幼丧父,母亲独自经营家中的小酒坊,将他抚养长大,供他读书。而裴宣也很争气,从六岁开蒙,到十六岁科考,日夜苦读,没有一日懈怠,梦想着有一日考取功名,让母亲享享清福。终于,他一路通过秋试、春试,来到殿试。殿试前夕,母亲想着他们家在城外,距离皇宫甚远,便拿出积攒多年的银钱,叫他去在城中订一家客栈。母亲哪里知道,城中客栈坐地起价,她攒了许久的银子,连一间柴房都订不到。裴宣正犯难时,敬王瞧见了他。敬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平日带人出城游猎,时常在裴氏酒坊歇脚。所以他们认识。敬王知道他的难处,对他说,敬王府空房很多,若是他不嫌弃,可以过来住一晚,第二日进宫殿试,绝对来得及。裴宣感激不已,对母亲说已经订好了房间。殿试前一夜,便收拾好东西,搬进了敬王府。这天夜里,他刚吹灭蜡烛,准备休息,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冲了进来。男人一把抱住裴宣,裴宣极力挣扎,大声呼救,反倒激怒了男人,被男人一拳放倒在**。一夜噩梦。待裴宣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了。他不敢声张,只能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匆匆入宫,参加殿试。偏偏这天艳阳高照,裴宣站在学子之中、烈日之下,头晕眼花。他死死掐着掌心,竭力维持冷静,最后却还是在与陛下对答之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他非但没有考取功名,反倒因为御前失仪,被皇帝发配边疆,整整十年。边关苦寒,地方官员刻薄,裴宣心如死灰,如行尸走肉般过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敬王奉旨守边,也来到了边关。敬王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敬王说自己看过他的文章,是很好的文章,又说他是天纵之才,不该这样颓丧。裴宣好像活过来一般,在他的怀里大哭出声,声声泣血。哭过之后,裴宣擦擦眼泪,振作起来,在敬王的支持下,挖水渠、种粮食,开教化、御外敌,边关百姓丰衣足食。可是,随着敬王名声渐起,皇帝对他的疑心也越来越重。有一日,敬王吃醉了酒,向裴宣抱怨皇帝无德。裴宣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敬王却捉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阿宣之才,当封侯拜相,我要你助我。”裴宣没有收回手,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他们决定起兵造反。此后十年,裴宣为敬王屯粮食、收民心,开疆土、谋战事,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敬王。大军攻破都城那天,裴宣骑着马,与敬王并肩而行,意气风发。到了晚上,宫中大肆举办庆功宴。酒酣耳热之时,敬王却带着裴宣,回到曾经的敬王府。裴宣想起那一夜的噩梦,浑身颤抖,不愿入内。敬王却拉着他的手,强硬地把他带了进去,带到那间屋子里。敬王对他说:“本王知道,你一直在私底下查当年之事,从今天起,不要再查了。先帝欠你的状元之位,待孤登基之后,本王会重新给你。”裴宣猛地抬起头,满眼惊愕。当年,他因为害怕那个男人是某个权贵子弟,不想让敬王为难,所以从没有把殿试被毁的真正原因告诉敬王。那敬王……又是怎么知道的?裴宣四肢发麻,试探着问:“那个男人……是王爷?”敬王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把他抱进怀里,叫他不要再查这件事。裴宣怔怔地站在原地,而敬王竟然还想在这间屋子里,与他重温旧梦。裴宣大声尖叫,想要把敬王推开,却和那一夜一模一样,他根本推不开敬王。不知过了多久,敬王餍足地起身,问他是想当状元,还是想去内阁。裴宣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呆呆地望着帐子。原来是他自投罗网。是他自己毁了自己的殿试。他甚至还帮他无比憎恶的男人夺得了皇位。裴宣状若癫狂,穿着单薄的中衣,带着满身的青紫,冲出门去,又哭又笑。敬王只当他是在闹脾气,故意装疯,让人把他送进冷宫,关了起来,也不让太医去看他,只每日派个宫人,问他是否知错。不久之后,敬王登基,立世家女为后。大宴当天,裴宣仿佛恢复了神智,逃出冷宫,爬上高楼,临风而立。平素冷静自持的敬王收到消息,第一次慌了神,大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接住他。裴宣张开双臂,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傅闻洲,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裴宣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了地,傅闻洲抱着他的尸首,哭得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阴郁受跳下城楼后》祝青臣:???这是什么东西?!【宿主任务:成为裴宣的老师,确保裴宣顺利参加殿试】【世界难度:D级(新手副本)】【任务奖励:生命值5点】祝青臣眼睛一闭,倒在枕头上。小光球飞到他的身边:“宿主,你还好吗?”祝青臣自己掐自己的人中:“我又要死掉了啦!”系统道:“你刚刚才死过一次,别装死,快起来做任务。”祝青臣在床铺上翻滚:“不要,我已经死了,被吓死了。”系统淡淡道:“可是你的学生裴宣就在外面等你……”它话还没说完,祝青臣“咻”地一下从**弹起来。祝青臣下了床,抓起挂在旁边衣桁上的外裳,快步朝外走去,霍然打开房门。状元苗子!别怕,老师来了!守在门外的小厮见他出来,连忙跟上去,把厚厚一叠拜帖递到他面前:“夫子,那群学生天不亮就拿着文章在门外等着了,您今天要见哪个?”原书里并没有“祝青臣”这一号人物,他是系统修改数据,直接送进来的。一夜之间,所有人的记忆里都多出这样一个人——祝青臣,年二十,骊山先生的关门弟子。骊山先生从学宫退下来之后,便举荐自己的学生祝青臣接任学官。祝青臣年纪虽小,学问却深,为人又和善。所以每逢他休沐,外面的学子总是拿着文章,前来拜访,以期得到他的指点。今日也不例外,学子们早早地就在外面等候了。“诶,刘兄,你也来了!昨日邀你一起来,你不是说你不来吗?”“路过而已,过来看看。”“两位同窗,能不能别再口是心非了?别再往前挤了!”祝青臣套上外裳,拢了拢长发,转而在门后站定,转头对小厮道:“见裴宣。”小厮反应过来:“……是!”小厮打开偏门,才刚出去,就被学子们团团包围。小厮朗声道:“裴宣!裴宣可在?我家夫子要见裴宣!”人群中,一个穿着靛蓝补丁衣裳的学子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出惊喜的光。他举起手,高高地扬起自己的文章:“我是裴宣!”其他学生也跟着喊:“夫子,我乃张宣!我乃王宣!夫子见我!”裴宣:?他表情震惊,然后迅速挤开人群,像一只小土狗,摇着尾巴,在丰茂的稻田里挤出一条路。“我才是裴宣!夫子,裴宣在此!”系统和祝青臣在门后看着他。系统疑惑:“奇怪,他看起来也不‘阴郁’啊,怎么书里管他叫‘阴郁受’?”祝青臣抱着手,右脚在地上用力地碾了碾,恨恨道:“遇到敬王,不变‘阴郁’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