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来到高二班级,站在窗户外面,慈爱地看教室里的贺屿。俨然一副慈母形象。贺屿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看见她过来了,也不顾正在早读,直接走出教室。陈母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小屿,手续都办好了,和颂正在教室收拾东西,马上就下来陪你。”“好啊。”贺屿笑了笑,“谢谢妈。”他一直喊陈母“阿姨”,忽然喊了她一声“妈”,陈母受宠若惊,脸上的笑都要溢出来了。“你高兴就好,只要你好好学习,我和你爸爸做什么都愿意。”“嗯。”“你以后可是要继承集团的人,现在好好学习,以后帮你爸爸分忧,以后也别忘了阿姨和哥哥对你的好啊。”“嗯。”贺屿敷衍地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楼梯口。陈和颂搬着自己的桌椅下来了,他的书本有点多,祝青臣也帮他搬了一点。贺屿抱着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哥,来了?”“嗯。”陈和颂应了一声,把桌椅搬进教室,在贺屿的座位旁边放好。贺屿从祝青臣手里接过陈和颂的书本,递给陈和颂。“兄友弟恭”的场景,陈母看着十分欣慰,连带着看祝青臣都顺眼许多。“小祝老师倒是比高老师聪明识大体,学校的周副和我们家老贺有点交情,等有机会,我一定在周副面前替小祝老师多多美言。”祝青臣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好啊,谢谢您。”陈母好像已经把祝青臣划归到自己阵营了。祝青臣笑着问:“贺屿是您的亲生儿子吗?”“不是呢,他是老贺的儿子,我们是重组家庭。”陈母掩着嘴笑,“小祝老师怎么这样问?”“您对贺屿,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呢。”“是吗?其他人也是这样说的。”陈母还以为祝青臣是在夸她,笑得合不拢嘴。祝青臣别过头去,有些无奈。对自己的儿子极尽苛待,对别人的儿子奉承讨好,他不知道这位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时,系统幽幽道:“为了钱。为了前半辈子的生活,需要讨好老贺;为了后半辈子的生活,需要讨好小贺。”陈和颂把东西收拾好,在位置上坐下,拿出课本,递给贺屿。陈母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叮嘱陈和颂要好好辅导贺屿,便满意地离开了。她一边踩着高跟鞋离开,一边还给贺父发了消息:【老贺,都办好啦,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呀?】祝青臣最后看了一眼陈和颂,陈和颂不像昨天那样惊慌失措,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让他放心。祝青臣也离开了。后排学生基本都是贺屿的狐朋狗友,知道贺屿不喜欢陈和颂,也总是欺负他。今天早上,贺屿跟他们说,陈和颂要留级,他们还不信,现在看见人真的来了,都忍不住了。“我去,屿哥牛啊,高二年段第一给屿哥陪读。”“太牛了。”贺屿很享受这样的追捧,更享受把陈和颂踩在脚底的感觉。陈和颂坐在旁边,很快进入学习状态,认真读书。他看着不舒服,踹了一脚陈和颂的椅子:“早上没吃饱,去食堂买袋牛奶。”“好。”陈和颂带上自己记英语单词的小本子,拿上饭卡,离开教室。贺屿的狐朋狗友都惊呆了:“屿哥,牛。”陈和颂一路下了楼,朝食堂走去。路过学校后墙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动作没有这么快,等监控安装接通,应该还要等明天。……高二年段第一留级,给高二的弟弟做陪读。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陈和颂的同学都不敢相信,跑去高二教室看他。“和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威胁了?你跟我们说。”连同学都比他的家人关心他。陈和颂朝他们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只是因为生病。”“真的吗?”“你真的要重读一遍高二?”贺屿对这群人的到来很是不爽,踹了一脚桌子,站起身来:“吵死了。”陈和颂的同学也来了火。“你他妈一个混混,塞钱走后门进学校,你有什么好狂的啊?”“平时欺负陈和颂就算了,你现在直接让他留级,你有病啊?”“你自己的学习烂得要死,你还想让年段第一给你作配,傻逼。”贺屿最恨别人拿他的成绩说事情,平时围在他身边的小弟们也站起来了。“要打架是吧?”“打就打,谁怕谁啊?”陈和颂站在中间,试图拦住自己的同学:“没关系的,你们先回去吧。”但是根本拦不住,矛盾一触即发。这时,祝青臣出现在门前:“好了,不要吵了。”他把自己班上的学生给拉过来。学生们明显不服气:“老师!”祝青臣站在他们前面,没有说话,目光严肃,扫过贺屿和他的一群朋友。贺屿冷哼一声,在位置上坐下:“祝老师,是你班学生来挑事的。”祝青臣没理他,朝陈和颂点点头,把自己班的学生带走了。但他们明显还是不服气。“老师,明明是他们……”“我知道。”祝青臣看向他们,“保护同学,勇气可嘉。”“那你还……”“但是保护的方法不对。”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们,“就算你们今天和他打起来了,就算打赢了,除了出气,又能有什么用呢?”祝青臣问他们:“嗯?陈和颂在他们班上、在家里还是会被欺负,反而还会被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们呢?已经是高二生了,如果因为打架背上处分,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消除,得不偿失。”学生们冷静下来:“我们错了。”可他们还是不理解:“那我们能怎么办?”祝青臣正色道:“好好学习,相信老师。”“老师会解决这件事情吗?”“嗯。”祝青臣拍拍他们的肩膀,“回去上课。”“好吧。”他们见祝青臣神色坚定,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走了。祝青臣在教室外面转了一圈,确认他们都有在认真上课,才回了办公室。办公室里,高老师被气得不轻,老半天没缓过劲来,现在还坐在椅子上,抱着保温杯续命。年轻老师围在他身边,拍拍他的后背,正劝他。“消消气,消消气,气坏了自己就不好了。”“小祝老师不是还留了录像吗?我看陈和颂不像是自愿的,应该还有机会。”祝青臣走进来,也抱起自己的保温杯续续命:“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可是高老师越想越气,把保温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不行,我得去校长办公室一趟!小祝,这件事情你就当不知道,你刚工作,不能掺和这些事情,我要退休了,我不怕他们。”老师们连忙拉住他:“现在去有什么用?主管学生工作的周副都签字了,陈和颂自己也说是自愿。”见他状态不对,老师们连忙从他的包里拿出速效救心丸,让他含在舌下,又好说歹说,把他劝回去休息,还派了一个没课的老师送他回家。高老师气得不行,临走时还在说,要写举报信,举报这群人玩弄职权,耽误学生。祝青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其他老师也来劝他。“你还年轻,才刚工作几个星期,千万别想不开。”“贺家家大业大,还认识周副,你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去找他们吵。”“记住了吗?”祝青臣乖巧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如果有十足的把握,就可以找他们去吵了。……陈和颂在高二的日子并不好过。贺屿完全不读书,他却要一边听课做笔记,一边做卷子,还要忍受后排学生的冷嘲热讽。贺屿也时常欺负他,使唤他去跑腿,买这买那的。二天后,贺屿又一次踹了一下陈和颂的椅子。他不用说话,陈和颂从书包里拿出饭卡,若无其事地离开课堂,去买牛奶。陈和颂一边背英语单词,一边下楼,路过学校后墙的时候,看见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新安装的监控摄像头。“能看见吗?”“监控室那边能看见吗?”“能!”陈和颂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来到小卖部,拿了一袋牛奶,刷卡付钱,然后回到教室。贺屿正掐着表:“哥今天提早一分钟回来了。”他从陈和颂手里接过牛奶,才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放下了:“为什么是红枣味的?”陈和颂一边写卷子,一边说:“没有其他味道的了。”“可是哥,我最讨厌红枣味的牛奶了。”“没有其他味道了。”“阿姨知道会生气的,哥根本没有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有其他味道。”陈和颂埋头写卷子,回答他的只有这一句话。贺屿瞧了他一眼,扯开陈和颂用来夹卷子的燕尾夹,把牛奶袋子夹了起来。他不会在学校里欺负陈和颂,上次他这样干,被高老师抓住了。但是陈和颂知道,贺屿不会善罢甘休,傍晚放学,才是重头戏。这天傍晚,陈和颂特意留下来写了十五分钟的卷子,才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走出校门,朝公交车站走去。他贴着墙根走,没多久,两个学生就从他身后走上来,一左一右,搂住他的肩膀。陈和颂没有反抗,跟着他们来到学校后墙的小巷里。巷子里有点黑,他刚走进去,还没看清楚什么,忽然,一阵风扫过,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肚子上。陈和颂被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在地上。小巷尽头,贺屿靠着墙壁,嘴里叼着烟,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他。陈和颂趴在地上,同样也抬头看向他。还有他头顶全新的监控摄像头。他就站在摄像头底下,摄像头一定拍到了他。“陈和颂,给你脸了?”“谁都使唤不动你了?我屿哥让你买袋牛奶你都不肯?”陈和颂倒在地上,几个学生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他将书包抱在胸前,护住自己的脑袋和右手。对他来说,这两样东西,是最值钱的东西了。身上太疼了,他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紧,最后再挨一次打,最后一次,他马上就可以逃离了。护住了脑袋和右手,只要这一次,他就可以专心读书了。陈和颂的意识慢慢涣散,只有这一个想法无比清晰。不知道过了多久,靠在墙边的贺屿喊了一声:“差不多可以了。”其他人这才停止殴打。贺屿拿着烟头,走上前,在陈和颂面前蹲下。陈和颂抬起头看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砰砰——面对长期霸凌他的人的恐惧、害怕,还有……他终于要报仇的隐秘的快感。贺屿从书包里拿出那袋牛奶:“哥,你吃贺家的,喝贺家的,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我让你留级你就得留级,我让你给我买牛奶,你就得给我买牛奶,你自己看看,你给我买的是什么东西?”他用力扯开燕尾夹,一点一点,把黏腻的**从陈和颂的头上倒下去。天气热,拆开包装的牛奶放了一整天,泛着微微的酸臭味。陈和颂低着头,额前过长的刘海遮盖住了视线。贺屿把一袋牛奶全部倒完,把包装丢到一边,然后又被自己夹在指间的烟头烫了一下。他掸了掸烟灰,吩咐自己的小弟们:“把他架起来。”“好。”陈和颂被他们扛着手臂,按在墙上。贺屿站起身,吹了吹烟头,一点猩红明明灭灭。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屿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把最后一根烟头丢开。地上满是烟头,小弟们一松手,陈和颂就顺着墙壁,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贺屿吩咐道:“你自己收拾好了再回家,你知道该怎么说。”陈和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的。”贺屿最后拍了拍他的脸颊,带着一群人转身离开。“我知道。”陈和颂又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会有下次了。陈和颂缓了好久,才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书包,慢吞吞地走出巷子。路人见他这副模样,都无比震惊,上前把他围起来。“同学?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拿着纸巾擦擦脸。”“快坐下,头晕不晕啊?怎么弄成这样?”“家里的电话多少?老师的电话还记得吗?”“谢谢。”陈和颂没有接过纸巾,抱着书包,挣开他们要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努力往前走。“我要去派出所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