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改制了?”“随着天下战事停歇,军功爵制已不适合现在的大秦了,为了给予民众更好的获爵机会,朝廷准备逐渐改变一些旧有政策。”“比如人人到龄可或爵。”“还可以获得就医、教育、衣食住行上各方面的现实改善,降低之前一定爵位的限制。”“……”咸阳的街头小巷。随着这千份报纸的发行,终于是再度热闹起来,舍店、旅舍等等,供人落脚的地方,此刻都在热议消息。他们很多人并不识字。但咸阳作为天下首个百万级大城市,作为大秦的首都,识字者自不会少,随着这些人的宣扬,‘吹风报’上的内容就已传遍了全城。人人皆知。尤其是吹风报前言的部分。更是引得了咸阳民众极大的热情跟好奇,尤其朝廷自动提出,要改变军功爵制的限制,降低民众获爵的难度,更是让人拍手称快。这同样是很多人的心声。城中一间简陋的客舍中,鬓角发白的舍人,正倚在木柜上,听着店内来往的旅人,热议着‘吹风报’的各类消息。“朝堂真要另创民法,以调整当下军功爵制法的严苛吗?”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小口喝着热汤,眼中充满着希冀跟好奇。一个衣饰华贵的士子,轻笑道:“都说了是吹风,什么是吹风?不就是询问询问你们的意见吗?”“你们若是有意,那朝廷也会随之变更,若是你们无意,朝廷自然也就罢了。”“那肯定有意啊。”一个瘦黑青年嘟囔着:“现在爵位获取太难了,要不是继承了我父的爵位,想获得个上造,还不知怎么办。”“朝廷还是念及到我们的。”“知道现在爵位获得不容易,这就开始想改变爵位制了,据我听说,那报上说了,朝堂准备放松律令。”“还能自动获爵。”“人人有爵。”几人的谈话,也吸引了店内其他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魏无知白净的手掌,轻轻的转悠了一下陶碗,眼中露出一抹无奈,他是刚来的咸阳,为陈平引荐。只是刚来就被要求去了解底层对于吹风报的消息,改制的消息,报纸上的确有涉及。但篇幅很少。只是简略的提了一下。更多的篇幅,实则都在废除终身制上,只是似出乎很多人意料,实则是在意料之中。咸阳民众明显只对改制有兴趣,在城中热聊的、议论的,也都是改制跟减轻律法限制有关。对废除世官制的讨论寥寥无几。魏无知喝了口热汤,他这身华贵的士人模样,很受其他人关注,他淡淡道:“既然是吹风,那的确是意味着朝廷动了这个心思,但想要真正的推动下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变法不是简单的请客吃饭,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跟精力的,各官署也要投入很大心力,天下也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因而是快不了的。”“从那份吹风报上的内容,朝廷的确开始做改变了,不过优先改的是官吏方面。”“即废除世官制。”“大秦日后的官员,除了少数,都会在六十岁退下,为后续的其他青年才俊提供晋升空间。”“保障朝廷的活力。”“而那份吹风报上的主要内容,其实都是关于这方面的,比如有的官员认为当给予退下的官员一定特权,让其能参政议政。”“有的建议这些官员每年可获得旧有年秩一半的俸禄,还有的官员建议提升民爵一级。”“这才是吹风报的主要内容。”“改制、变法,只是有个大体的想法罢了,具体如何去改,多久去改还都是未知数。”魏无知侃侃而谈。闻言。四周的民人轻吁一声,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客舍的舍人睁开眼,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清明,冷声道:“敢问足下,为何能这么确定?”魏无知一拱手,昂然答道:“魏国士人,这段时间受邀,前去改制府参与天下改制之事。”一语落下。四周传出一阵惊呼声。看向魏无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跟火热。之前那位骨瘦男子道:“按这位公子的话,改制朝廷的确有这想法?”魏无知肯定的点点头。他沉吟道:“大秦法制,一直为天下诟病苛责,随着天下战事平定,靠军功来获爵的机会,基本是越来越少,而民人对爵位的需求却很高。”“军功爵制已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只是改,面临的阻力会很大,不是一道政令下来就能改的。”“律令的变更,意味着很多官署的职能会有变化,很多旧有律令会被抛弃,这适应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然只会造成混乱。”“因而只会慢不会快。”“不过朝廷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自然也会慢慢的去调整,只不过采取的先易后难,先少后多,牵涉到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律令,基本会放到最后,眼下着手的是解决官吏问题。”“不然官吏始终霸占位置,其他官吏得不到晋升空间,没有多余的位置,就算一些获得了爵位,恐也只是空有个爵位罢了。”“朝廷是想扫清一些障碍,等到各方面条件成熟才会跟进,不过诸位可以继续关注吹风报。”“日后朝廷改制的最新进展,都会优先以报纸的形式公布出来,也会有专门的官吏收集信息。”“因而诸位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跟建议都可以尽情说出,不过仅限吹风报的内容,若是妄议其他,就别怪其他人去告官了。”魏无知提醒了几句。四周众人也是连忙点点头,而舍人更是热情的想再给魏无知盛点热汤,只不过为魏无知拒绝了。他朝四周拱手,大步离开了。废除世官制,终究还是离底层民众太远了,他们很多人根本没心思在这些上面,自然也听不到什么建议。出了客舍。魏无知深吸口气,神色略显异样,他本为魏国公子,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大秦官员。当真是世事无常。他微微侧目,看了眼客舍内的众人,依旧目光注视着自己,轻轻摇头,朝着改制府的住处去了。如魏无知这般的人员,这段时间已先后来到了咸阳,也都有魏无知这样的经过。去底层收集信息。另外就是给底层民众泼点凉水,不至于仅仅听到见到一些风声,就信以为真以为朝廷很快就要推动变法。虽然……这的确是改制府不少官员的真实想法。但欲速则不达。他们同样明白轻重缓急。丞相府。冯去疾的官署。此刻,冯去疾的办公地,已站着不少的官员,眼中都露着惊怒,而冯去疾的大案上,摆放着数十张报纸。听着下方官员的抱怨,冯去疾抚了抚额,他自然知道这些官员来找自己是为何事。这份报纸!吹风报的凭空问世,打乱了很多人的想法,尤其是通过报纸的传播,很多事未经他们许可,就下发到了地方,为民间民众知晓。如今民意鼎沸。尤其是废除世官制的事,他们之前都不知晓,改制府会怎么安置,结果改制府的人另辟蹊径,直接不经丞相府,传到了底层。这是他们绝不能接受的。更是权威的践踏。他们为丞相府官员,负责天下大小事务,整个大秦的事都会经他们之手,因而也是养成了一股傲气。但现在。报纸的出现动摇了他们的权势。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不安,以及对于自身权势丧失的强烈担忧。看着下方群情激奋的官员,冯去疾开口道:“诸位大臣稍安勿躁,这份报纸的情况,你我都还没了解清楚,不要轻易妄下定断,而且大秦很早就有明令,不会听取底层的意见,无论是好与坏,朝廷的政令也不会随之变更。”“至于诸位担忧的。”“我同样清楚。”“不过改制府的事,不容丞相府插手,而今这报纸,我等同样插手不了,不过我会向陛下启禀此事,报纸如此重要的利器,绝不能落到改制府手中,必须为丞相府掌控,更不许他们借此引导舆论。”冯去疾简单安抚了几句。眉宇间却浮现了一抹忧虑跟不安。他年过六旬。已到了改制府定下的退休年龄,因而改制之事,他首当其冲,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朝堂很多官员暗中靠拢的对象,这段时间,朝中很多大臣或多或少都跟他表示过亲近,以及询问他对此的态度。他心知肚明。这些人想让自己带头去反对改制。阻止这项政令颁布。他内心并不愿意,只是身在其位,又坐在这个位置,很难随心所欲,渐渐也为时势裹挟。这段时间明里暗里,都有意的打压过改制府官员。本以为在自己的暗中施压下,嵇恒等人会做一定退让,结果并没有,嵇恒不仅没有退让,反而像是激起了火气,直接弄出了‘报纸’这样的大杀器,一经推出,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尤其现在咸阳城中人人皆知。丞相府的一定权柄,已为这份报纸取代了。这是十分危险的迹象。只不过虽然心中极为不满,但为时势裹挟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破继续对抗,只是在见到嵇恒层出不穷的手段后,他的信心已越来越少了,也越发感觉到,丞相之位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在。事情之初。他便示意了冯劫跟冯毋择。让他们不要卷入这场朝堂纷争,能躲就躲,不然若是冯氏全部卷入其中,这场大风暴之下,恐都难以脱身,他必须为冯氏保留一些元气,只是现在,他却是要去‘质问’一番了。这是他作为丞相的威严。冯去疾整理了一下衣裳,正了正头冠,沉声道:“既然诸位如此在意,那我又岂能置身事外?”“罢了。”“我就进宫一趟。”“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告给陛下。”“让陛下定夺。”“我对改制并无意见,只是报纸关系重大,不能由这些‘六国之人’执掌,不然他们一旦动了坏心,对大秦的影响太大了。”“我身为大秦丞相,责无旁贷。”说完。冯去疾朝四周官员颔首。而后迈步离开。司马欣等人目送着冯去疾离开,眼中的急躁跟不安依旧存在。报纸给他们造成的危机感太严重了。这让天下有了不经丞相府,直接传达政令的机会,久而久之,丞相府的职能恐会有一定程度的削弱,这岂是他们这些丞相府官员想见到的?尤其是改制府本就负责改制。又直接堂而皇之的将改制内容公布出去。这不是逼着他们同意吗?堂堂大秦官员,岂能这么受限制?若长此以往,大秦的政令,还需不需要丞相府参与了?还是让改制府的人就这么自行决定?完全跳过丞相府?这是斗争。你死我活的权势斗争。司马欣沉思片刻,咬牙道:“这事不能退,仅靠丞相一人,难免有些单薄,我即刻上书一份,呈明其中坏处,势必要打击改制府这些人的嚣张气焰,将一些权柄给收回来。”“善。”“理应如此。”“此事绝无妥协可能。”“我也去。”“……”随即。司马欣又道:“从那份吹风报上的内容来看,这些人目无法纪,眼里更无大秦现有秩序,受影响的不仅是我丞相府,还有廷尉府、御史府,我等当将此事告知给他们,一并联名上书。”“此等歪风恶习绝不能纵容!”“更不能开!”司马欣眼神很锐利。他对于这次的事是有企图的。随着改制进行,朝堂势必会有所变动,而位置一旦腾出来,就势必要有人填补上,因而在这时就当有所表现,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赢得其他人信任。借此更进一步。若是打压改制府的人成功,也算是成功打压了六地之士,这份号召力在朝中是很大的。对于日后的仕途大有帮助。他过去曾在关东任职,为栎阳的狱掾。只是当年扶苏初即位,对朝廷官职有所变动,他被调回了朝廷,没有机会参与到那场平定叛乱,因而错过了很多晋升机会,如今见到很多官职原本低于自己的人,一个个爬到自己头顶,司马欣心中很不平衡。而这次朝堂纷争,在司马欣看来,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若是能抓住,或能扶摇直上。至少会得到提拔。所以这段时间,司马欣一直在积极运作,各种联系官员,给改制府官员施压,就是想让自己在这场斗争中凸显出来,继而换取到日后晋升提拔的机会。改制府,与他而言,就是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