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肯定是午夜过后来的,她后来心想,因为肯定是在普莱尔带着螃蟹——第二包螃蟹——回来之后的事情。巴尔的摩的螃蟹确实好吃,每次药劲过了她总是胃口大开,所以她求普莱尔又去买了一趟。杰拉德一次次进来更换胳膊上的真皮贴;她每次都尽量挤出最朦胧的笑容,他一出去就挤掉真皮贴上的药液,然后贴回原处。最后杰拉德说她应该睡一觉,关上灯,把假窗换成亮度最低的画面:血红色日落。等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将手伸进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在泡沫塑料的窟窿里找到电击棒。虽说并不想睡,但她还是睡着了,假窗的红光仿佛迈阿密日落,她肯定梦见了艾迪——至少肯定梦见了扒手格林,她和某人在三十三层楼上跳舞,因为当轰然声响惊醒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但很清楚应该怎么离开扒手格林,比方说她最好走楼梯,因为肯定出什么岔子了……她的半个身子已经离开了床,普莱尔穿过了那扇门——真的是“穿过”,因为他撞上门的时候,门还是关着的。他倒着穿过那扇门,门变成漫天木屑和一块块蜂窝纸板。她看见普莱尔撞在墙上,然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另外一个人出现在门口,隔壁房间的灯光从背后照亮这个人,她看见那张脸上有两道红色的弧形反光,红色来自假窗的日落。她把两腿缩回**,靠在墙上,一只手向下滑……“他妈的别动。”这个声音非常吓人,因为它充满了喜悦,就好像用普莱尔砸穿那扇门是什么好事,“我劝你真的别动……”那女人三大步走进房间,到了近处,近得蒙娜能感觉到她的皮夹克渗出的寒气。“好,”蒙娜说,“好的……”一双手抓住她,动作飞快,她平躺在了**,两肩被按进床垫,一件东西——电击棒——出现在她面前。“这小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哦,”蒙娜说,好像那是她见过但早就忘记了的东西,“在我男朋友的衣服口袋里。我借了他的皮夹克……”蒙娜的心脏怦怦乱跳。这副眼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傻逼知道你有这个小玩意儿吗?”“谁?”“普莱尔。”女人说,放开她,转过身,然后开始踢普莱尔,一脚接一脚,非常狠辣。“不知道。”她说,突然停下,又说,“我不认为普莱尔知道。”杰拉德出现在门口,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沮丧地看着还挂在门框上的门的残骸,用大拇指搓了搓劈裂的三合板的边缘。“喝咖啡吗,茉莉?”“两杯,杰拉德,”女人打量着电击棒,“我那杯要黑的。”蒙娜喝着咖啡,打量女人的衣服和发型,等待普莱尔恢复知觉——至少她们似乎是在这么做。杰拉德又不见了。这女人不像蒙娜见过的任何人——蒙娜无法在心中的类型图上找到她的位置,但她肯定有钱。发型是欧洲风格,蒙娜在杂志上见过;她很确定这不是任何地方的当季风格,但很配那副眼镜——眼镜是嵌入式的,直接植入皮肤。蒙娜在克利夫兰见过一个出租车司机有这种眼镜。她穿一件短夹克,黑棕色,就蒙娜的喜好而言太素了,但显然很新,有宽大的白色羊皮衣领,这会儿敞开着,露出奇怪的绿色束带,束带像防弹衣似的盖住胸腹,蒙娜估计它就是防弹衣;她的裤子是苔藓绿色的小山羊皮,厚实而柔软,蒙娜认为这是她身上最漂亮的衣物,她自己也要去弄一条穿穿,但齐膝的黑色长靴破坏了效果——就是摩托车手的那种靴子,厚实的黄色橡胶鞋底,脚背上是大号鞋带头,上上下下镶满了镀铬搭扣,脚趾部分笨重得可怕。紫红色的指甲是哪儿染的?蒙娜记得这种颜色的指甲油已经不生产了。“你他妈在看什么?”“呃……你的靴子。”“所以?”“和裤子不搭配。”“穿它们是为了踢得普莱尔屎尿横流。”普莱尔在地上呻吟,想翻身呕吐。蒙娜听了也觉得难受,于是说她要上卫生间。“别动逃跑的念头。”女人端着白色瓷杯,似乎在看普莱尔,但戴着那副眼镜,你很难确定到底是不是。总而言之,最后她坐在了卫生间里,手包放在大腿上。她动作飞快地调制毒品;毒品碾磨得不够细致,所以进喉咙烧得难受,但就像拉奈特以前常说的,不一定总有时间追求完美。再说这会儿不是已经舒服多了吗?杰拉德的卫生间里有个小淋浴房,但像是很久没使用过了。她仔细看了看,发现下水口长出了灰色的霉斑,有几块痕迹很像风干的鲜血。她回到房间里,女人正抓着普莱尔的双脚,拖着他走进另一个房间。蒙娜注意到他穿着袜子,但没穿鞋子,像是他刚躺下睡觉。他的蓝衬衫染着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毒品刚刚起效,蒙娜只觉得心情舒畅,分外好奇。“你在干什么?”“我好像必须弄醒他。”女人说,仿佛正在地铁上聊天,话题是另外一个乘客马上要坐过站了。蒙娜跟着她走进杰拉德做手术的房间,这儿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是医院的那种白色;她看着女人把普莱尔放进一把像是理发椅的椅子,上面有手柄、按钮和各种附件。倒不是说她很强壮,蒙娜心想,而是她很清楚该怎么分配重量。普莱尔的脑袋歪向一侧,女人用一条黑色皮带捆住他的胸部。蒙娜不禁开始同情普莱尔,但随即想起了艾迪。“怎么了?”女人拧开镀铬龙头,用白色塑料容器接水。蒙娜拼命想说话,感觉神药让心脏跳得都快失控了。她拼命想说他杀了艾迪,但就是发不出声音。不过她肯定还是说了出来,因为那女人说:“唉,对,他就喜欢做这种事情……只要你让他去做。”她把水浇在普莱尔脸上,水浸透了他的衬衫;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的眼白一片血红;女人把电击棒按在湿透的蓝衬衫上,电击棒的金属尖刺爆出白色火花。普拉尔惨叫起来。杰拉德不得不趴在地上,这才把她从床底下拽出来。他有一双冰凉而温柔的手。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钻到床底下去的了,但此刻一切都那么安静。杰拉德穿着灰色大衣,戴着深色眼镜。“蒙娜,你要跟茉莉走了。”他说。她开始颤抖。“我得给你开点药,帮你镇定神经。”她猛地向后退,挣脱他的双手:“不!他妈的别碰我!”“别管她了,杰拉德,”女人在门口说,“你得走了。”“我认为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说,“但祝你好运。”“谢谢,你会想念这儿吗?”“不会。我反正本来就想退休了。”“我也是。”女人说,杰拉德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对蒙娜点一下头。“有衣服吗?”女人问蒙娜,“去穿上。我们要走了。”蒙娜穿着衣服,发现旧衬衫扣不住新的胸部,她放弃了,套上迈克尔的皮夹克,把拉链拉到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