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发现他又在楼下的黑暗中和法官待在一起。他坐在一个调查员身上,拿着手电筒,照亮法官抛光铁锈的外壳。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儿的,但也没有感觉到科萨科夫症状发作的那种突兀。他记得那女孩的双眼,在波比说是伦敦的那个房间里。“简特利把伯爵和他的盒子接入了赛博空间操控台,”雪莉说,“你知道吗?”滑溜点点头,还是抬头看着法官:“波比说我们必须这么做。”“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俩接入后发生了什么?”“简特利和波比,他俩是一拍即合。疯得一模一样。我们接入后,来到高轨道上的某处,但波比不在那儿……然后跳到了墨西哥——应该是墨西哥。塔丽·伊珊是谁?”“我小时候那会儿的拟感女王,就像今天的安琪·米切尔。”“米切尔,她曾经是他马子……”“谁?”“波比。他刚才在伦敦跟简特利说这个。”“伦敦?”“对。我们从墨西哥又跳到了伦敦。”“他说他是安琪·米切尔的男人?太扯了吧。”“是啊,但他说他就是这么搞到这个阿列夫机器的。”他向下转动光束,照亮碾尸者钢铁骨架搭成的巨胃,“他和大富豪混在一起,听说了这东西。它叫什么‘灵魂容器’,拥有者按时间租给那些富豪。波比试用了一次,然后溜回去偷走了。带到墨西哥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里面。但他们来追杀他了……”“听着像是你还能记住事情。”“于是他从里面出来。去了克利夫兰,和非洲小子做交易,掏钱请非洲小子把他藏起来,在他接入机器的时间里照顾他,因为他已经越来越接近了……”“接近什么?”“不知道。什么离奇的东西,听着像是简特利谈论的终极形状。”“好吧。”她说,“要我说,照他的接入方式,搞不好会要了他的命。生命体征开始紊乱,他依靠点滴过得太久了,所以我才来找你。”碾尸者的钢牙巨胃在光束下闪烁寒光。“那是他的意愿。再说了,他付钱给非洲小子,所以你为他做事。但小鸟今天说的那帮人,他们为洛杉矶的某些人做事,波比就是从这些人手上偷走了那机器……”“有个问题。”“什么?”“你建造的这些是什么东西?非洲小子说你是个疯子白人,用垃圾制造机器人。说夏天你带着它们去铁锈堆,上演惊天厮杀——”“它们不是机器人,”他打断道,晃动光束照亮女巫的蜘蛛细腿和镰刀手臂,“其实是用无线电控制的。”“你建造它们就是为了毁坏它们?”“不。但我必须测试它们,看我造得对不对……”他熄灭手电筒。“疯子白人。”她说,“这儿有姑娘吗?”“没有。”“去冲个澡,刮刮胡子……”她忽然贴得很近,呼吸打在他脸上。“里面的人听清楚了——”“他妈的搞什么——”“好话不说二遍。”滑溜抬手捂住雪莉的嘴。“我们要你们的客人和他的所有装备。重复一遍,所有装备。”人工放大的声音在工厂的钢铁空洞中铿锵回**,“现在请把他交给我们,非常简单,要么我们冲进来杀个片甲不留。对我们来说同样非常简单。给你们五分钟考虑一下。”雪莉咬了一口他的手:“妈的,我得呼吸。”他转身跑过黑洞洞的工厂,听见她呼唤他的名字。工厂南门上孤零零地挂着一个一百瓦的灯泡,两扇变形的生锈铁门敞开着。肯定是小鸟忘了关上。滑溜蹲在只剩窗框的窗口,在灯光暗淡的边缘处勉强辨认出气垫车的轮廓。一个男人拿着高音喇叭,从黑暗中昂首阔步走出来,带着经过精心算计的懒散感,存心要你知道这儿他说了算。他穿隔热连体伪装服,尼龙兜帽包紧头部和目镜。他拿起高音喇叭。“三分钟。”看着这家伙,滑溜想起了他因为偷车第二次入狱时的看守。简特利应该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工厂大门以上的高处,墙壁上用黏合剂垂直固定了一窄条有机玻璃。黑暗中,滑溜的右手边,有什么东西“咔嗒”响了一声。他扭头张望,借着微光恰好看见小鸟出现在另一个窗口,顺着墙壁离他大概有七八米,小鸟端起点二二步枪,光秃秃的合金消音器上寒光一闪。“小鸟!别——”小鸟的面颊上多了一只猩红色的萤火虫,那是从孤狗原射来的激光瞄准光束。枪声穿透窗口,在四壁之间回**,小鸟被掀翻摔进工厂。再一瞬间,只剩下消音器滚过水泥地面的声音。“去他妈的,”高音喇叭里的声音喜滋滋地说,“给过你们机会了。”滑溜趴在窗框上看了一眼,见到那男人跑向气垫车。他们到底有多少个人?小鸟没告诉他。两辆气垫车,一架本田直升机。十个?更多?除非简特利在哪儿还藏着枪,否则小鸟的步枪就是他们所有的枪械了。气垫车的涡轮发动机启动了。他们大概打算径直撞进来。他们有激光瞄准器,多半也有红外夜视仪。他忽然听见一个调查员的声音——不锈钢脚掌踏着水泥地面行走的声音。它从黑暗中爬出来,压低镶着铝热剂弹头的蝎尾针拖在背后。调查员的本体来自五十年前的遥控机器人,用于处理有毒物质泄漏或清扫核电站。滑溜在纽华克发现了三套没有组装的机器人,拿一辆大众轿车换了回来。简特利。他把控制装置留在了阁楼上。调查员鬼鬼祟祟摸过地面,在宽阔的门口停下,面对孤狗原和正在驶近的气垫车。调查员的尺寸和大型摩托车差不多,敞开框架的机体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伺服电机、压缩气缸、螺旋齿轮和液压泵缸,从工具箱的两侧伸出一对凶恶的钩爪。滑溜不确定钩爪来自何方,好像是什么大型农用机械。气垫车是重型的工业型号。厚实的灰色聚合物装甲板遮住了挡风玻璃和侧窗,只在每一块装甲板的中央留下一小条观察口。调查员扑向气垫车,钢铁脚掌拍得冰雪和松脱的水泥块四散乱飞,最大限度地张开钩爪。气垫车的驾驶员开始倒车,抵消冲量。调查员的钩爪恶狠狠地刺向突出的气囊,被挡开,转身再刺。气囊用聚碳酸酯网加固过。简特利想起了蝎尾的铝热剂弹头。铝热剂燃烧成一团白色火球,向前甩过无用的钩爪,像匕首破开纸板似的划破气囊。调查员转动脚掌,简特利操纵它贴紧开始泄气的气囊,蝎尾针伸展出最长的长度。滑溜突然意识到他在大喊大叫,但不知道自己究竟喊了什么。他已经站了起来,钩爪终于在气囊的破口找到了着力点。他再次卧倒,因为一条戴着兜帽和目镜的人影突然跳出气垫车车顶的舱门,像是个全副武装的布袋木偶,对着调查员打空了一个弹夹的十二号霰弹,弹丸打在调查员身上火花四溅,但调查员继续向气囊深处钻,蝎尾针的白热光芒映出它的轮廓。调查员停下了,钩爪紧紧锁住破损的气囊;拿霰弹枪的人影从舱门钻了回去。供电线路?伺服电机?那家伙击中了什么部位?白热光芒开始熄灭,铝热剂接近燃尽。气垫车开始倒车,速度很慢,拖着调查员向后缓缓驶过锈铁堆。气垫车驶出了灯光能照亮的范围,只能靠它的移动勉强辨认出轮廓,这时简特利终于找到了打开喷火器的开关组合,喷火口藏在两只钩爪的结合处底下。调查员点燃了十升掺着清洁剂的汽油,这个配方能喷出高压**,滑溜看得入迷。他记得喷嘴来自一辆喷洒杀虫剂的拖拉机。效果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