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丝·凡纳比里突然醒来,随身的计时带告诉她夜晚只过了一半。由于没有听到谢顿的鼾声,她断定他的便床是空的。他若未曾离开这间寓所,就一定是在浴室里。她轻轻敲了敲门,柔声说:“哈里?”他以心不在焉的口气答道:“进来吧。”于是她走了进去。马桶盖放了下来,谢顿坐在上面,那本典籍则摊开在他膝盖上。“我正在读书。”这句话其实相当多此一举。“是啊,我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呢?”“真抱歉,我睡不着。”“可是为什么要在这里读呢?”“如果开房间的灯,会把你惊醒的。”“你确定这本典籍不能自我照明吗?”“十分确定。当雨点四十三讲述它的功能时,她从未提到照明装置。此外,我想那样会消耗太多能量,使电池无法撑到这本典籍寿命结束。”他的口气听来并不满意。铎丝说:“那么,你现在可以出去了。我要用这个地方,而且我已经在这里。”用完浴室出来后,她发现他正盘腿坐在自己的便**,仍在专心阅读,而房间则大放光明。她说:“你看来不太高兴,这本典籍使你失望吗?”他抬起头来,眨着眼睛望着她。“是的,的确如此。我随便挑了几段,我的时间只够这样做。这东西简直是一部百科全书,索引几乎全是一串串的人名和地名,对我根本没什么用。它完全没提到银河帝国或前帝国时代的众王国,它记载的几乎全是某个单一世界的历史。而根据我读到的部分来研判,内容一律是无止无休的内政议题。”“或许你低估了它的年代。说不定它记述的真是只有一个世界的时期……只有一个住人世界。”“没错,我知道。”谢顿显得有点不耐烦,“其实那正是我想要的──只要我能确定那是史实,而不是传说。这点我还存疑。我可不要为了相信而相信。”铎丝说:“嗯,有关单一世界起源的说法,近来实在流传甚广。整个银河系的人类都属于单一物种,所以必定源自同一个角落。至少,那是目前最流行的观点。同样的物种,不可能独立起源于许多不同的世界。”“但我一直看不出那个论证的必然性。”谢顿说,“假如人类起源于许多个世界,分别属于许多不同的物种,为什么不能经由异种杂交,而形成一种中间型的单一物种呢?”“因为不同物种之间不能杂交,这正是物种的定义。”谢顿想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将它抛到脑后。“好啦,我把这个问题留给生物学家。”“他们正是对‘地球假说’最热衷的一群人。”“地球?这是他们对那个所谓‘起源世界’的称呼吗?”“这是个最普遍的名字,不过我们无法知晓当初它叫什么,即使它真有个名字。至于它的可能位置,任何人都没有丝毫线索。”“地球!”谢顿撅着嘴说,“在我听来和浑球差不多。无论如何,如果这本书讨论的是起源世界,我还没有碰到这个名字。它怎么写?”她告诉他之后,他便迅速查阅那本典籍。“你看,这个名字没有列在索引里面,不论是‘地球’这两个字,或是任何同义词。”“真的?”“但他们的确随口提到其他一些世界,不过没有写出名字。他们对其他世界好像都没兴趣,除非它直接侵扰到他们所叙述的那个世界……至少,根据我目前读到的内容,我的心得是这样的。在某个地方,他们谈论到‘伍拾’这个概念,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五十位领袖?五十个城市?在我看来似乎是五十个世界。”“他们有没有说自己的世界叫什么名字?”铎丝问道,“这个世界似乎占据他们所有的心思。如果不称之为地球,他们又管它叫什么呢?”“你该料想得到,他们管它叫‘本世界’或‘本行星’。有时也称之为‘最古世界’或‘黎明世界’,我猜后者带有诗意的象征,但我不清楚其中的意思。我想必须将这本典籍从头到尾读一遍,某些内容才会变得较有意义。”他带着几分嫌恶的表情,低头望着手中的典籍。“不过,那会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而我不确定会不会真有收获。”铎丝叹了一口气。“哈里,我很遗憾。听你的口气,你十分失望。”“那是因为我的确失望。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错,我不该让自己抱太大的希望──在某一处,我现在想起来了,他们称自己的世界为‘奥罗拉’。”“奥罗拉?”铎丝扬起眉毛。“听来像个专有名词,据我所知,没有任何其他含意。它对你有任何意义吗,铎丝?”“奥罗拉。”铎丝一面想,一面露出些许凝重的神色,“在银河帝国的整个历史中,甚至在它的发展阶段,我都不敢说听过有哪颗行星叫那个名字。但是,我不会装作知道两千五百万个世界每一个的名字。我们可以在大学图书馆查一下──假如我们还有机会回斯璀璘的话。在麦曲生这里,想找图书馆是徒劳无功的。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们所有的知识都在这本典籍中。不在里面的东西,他们就不会有兴趣。”谢顿打了一个呵欠。“我想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再读下去也没什么用,我也怀疑我的眼睛还能张多久。我想把灯关掉,你认为可好?”“哈里,我会很高兴。还有,我们明天早上睡晚一点。”在接下来的黑暗中,谢顿轻声说道:“当然,他们的记述有些实在荒谬。比方说,他们提到在他们的世界上,平均寿命介于三至四个世纪之间。”“世纪?”“没错,他们不用年来计算年龄,至少以十年为单位。这会带来一种诡异的感觉,因为他们叙述的事绝大多数平淡无奇,一旦他们举出一件古怪事物,你便会发觉自己险些就要相信了。”“假如你觉得自己快要相信了,那么你就该了解,许多有关原始起源的传说,都会假设早期领袖人物拥有倍增的寿命。既然将他们刻画成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勇,你想,配以倍增的寿命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是这样的吗?”谢顿又打了一个呵欠。“是的。而重度冤大头症的疗法就是赶紧睡觉,等明天再来想这些问题。”谢顿让思绪暂停,转而想到某人倘若试图了解整个银河系的人类,倍增的寿命或许正是必要的条件。刚想到这里,他便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