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堤沙佛家现成的、有几分原始的沐浴设备,哈里·谢顿与铎丝·凡纳比里陆续洗了一个不算短的澡。等到吉拉德·堤沙佛傍晚回到家,他们两人已经换好衣服,一起待在谢顿的房间。堤沙佛发出的叫门讯号(似乎)有些胆怯,蜂鸣声并未持续多久。谢顿打开门,愉快地说道:“晚安,堤沙佛老爷,还有夫人。”她站在丈夫的正后方,前额皱成一团,显得十分困惑。堤沙佛仿佛不确定情况如何,他以试探性的口吻说:“你和凡纳比里夫人都好吗?”他猛点着头,似乎试图借着身体语言引出肯定的答案。“相当好。进出脐眼都毫无困难,现在我们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没有留下任何气味。”谢顿一面说,一面抬起下巴,露出微笑,让这些话越过堤沙佛的肩头抵达他的妻子面前。她猛吸几口气,像是在检验这件事。堤沙佛仍旧以试探性的口吻说:“据我了解,曾经发生一场刀战。”谢顿扬起眉毛。“传闻是这样的吗?”“我们听说,你和夫人联手对抗一百名凶徒,把他们全杀了。是不是这样?”他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控制不住的深度敬意。“绝无此事。”铎丝突然觉得很不耐烦,“那实在荒唐。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大屠杀的刽子手?你以为一百名凶徒会待在原地,等上好长一段时间,好让我──我们──把他们通通杀光?我的意思是,用脑筋想想。”“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凯西莉娅·堤沙佛以尖锐而坚定的口吻说,“这栋房子里不能发生这种事。”“第一,”谢顿说,“不是发生在这栋房子里。第二,没有一百个人,而是只有十个。第三,没有任何人被杀。的确有些你来我往的口角,然后他们就让路了。”“他们就这么让路。两位外星人士,你们指望我相信这种事吗?”堤沙佛夫人咄咄逼人地追问。谢顿叹了一口气。即使在最轻微的压力下,人类似乎也会分裂成敌对的集团。他说:“好吧,我承认其中一人被割伤了一点,但并不严重。”“而你们完全没有受伤?”堤沙佛说,声音中的敬佩之意更加显著。“毫发无损。”谢顿说,“凡纳比里夫人舞弄双刀的本领好极了。”“我就说嘛,”堤沙佛夫人的目光垂到铎丝的皮带上,“我可不希望这里会发生那种事。”铎丝断然道:“只要没有人在这里攻击我们,你这里就不会发生那种事。”“可是由于你们的缘故,”堤沙佛夫人又说,“街上的一个废物正站在我们家门口。”“吾爱,”堤沙佛以安抚的口吻说,“我们可别生气……”“为什么?”他的妻子轻蔑地啐了一口,“你怕她的双刀吗?我倒想看看她在这里怎么耍。”“我根本不打算在这里动刀。”铎丝一面说,一面哼了一声,与堤沙佛夫人刚才的哼声同样嘹亮。“你所谓街上的废物,究竟是怎么回事?”堤沙佛说:“我太太指的是一个来自脐眼的小鬼──至少,他的外表表明了他来自脐眼。他希望见你们,而我们这个社区对这种事并不习惯,这样有损我们的声誉。”他的口气听来有些心虚。谢顿说:“好吧,堤沙佛老爷,我们这就到外面去,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尽快打发他走……”“不,慢着。”铎丝显然被惹恼了,“这里是我们的房间,是我们付钱租下来的。应该由我们决定谁能或谁不能拜访我们。如果外面有个来自脐眼的年轻人,他无论如何也是达尔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川陀人。还要更加重要的是,他是帝国公民,是人类的一分子。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既然求见我们,就成了我们的客人。因此之故,我们要请他进来和我们见面。”堤沙佛夫人没有任何动作,堤沙佛本人似乎不知如何是好。铎丝又说:“既然你说我在脐眼杀了一百个恶霸,你当然不会认为我会怕一个男孩,或者怕你们两位。”她的右手似乎不经意地落在皮带上。堤沙佛突然中气十足地说:“凡纳比里夫人,我们不打算冒犯你。这两间房当然是属于你们的,你们可以招待任何希望招待的人。”在一股突如其来的决心驱策之下,他开始向后退去,拉着气呼呼的妻子一同离开,虽然不难想见他可能为此付出代价。铎丝以严厉的眼神目送他们。谢顿无奈地笑了笑。“铎丝,这多么不像你。我一直以为,我才是那个满脑子狂想、专门惹事生非的人;而你则总是冷静且务实,唯一的目标就是预防麻烦。”铎丝摇了摇头。“一个人只因为出身背景,就受到他人──其他的人类如此轻视,我听到这种话便无法忍受。正是这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制造出那里那些不良少年。”“而另一批有头有脸的人,”谢顿说,“则制造出这里这批有头有脸的人。这些相互间的憎恨,同样是人性的一部分……”“你得在你的心理史学中处理这个问题,对不对?”“千真万确。只要真有一种心理史学,真能处理任何问题……啊,我们谈论的那个小鬼来啦,他就是芮奇,这点我倒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