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莱感觉得出来,酵母镇那股气味隐隐然越来越浓,越来越无孔不入。有些人,例如洁西,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但贝莱不然。反之,他甚至可说喜欢,因为它会带来愉快的联想。每当他闻到生酵母的气味,感官的神奇作用便会将他带回三十多年前,当时他才十岁,常在波瑞斯舅舅家中作客。波瑞斯舅舅是一名酵母工,家里总是放着一些酵母美食,例如酵母饼干、内有糖浆的酵母巧克力、做成猫狗形状的酵母糖果。虽然年纪很小,他已经明白波瑞斯舅舅其实不该那么做,因此他总是偷偷享用这些糖果和点心。通常他会以面壁的姿势坐在房间的角落,而且吃得很快,以免被人逮个正着。正因为如此,那些糖果反倒特别好吃。可怜的波瑞斯舅舅!不久他就意外身亡了。至于确切死因为何,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贝莱,于是他猜想舅舅是因为偷窃厂里的酵母而遭到逮捕,进而惨遭杀害,所以他哭得格外伤心。他料想自己也会被捕,然后也会被处决。许多年后,他在警方的资料中仔细查找,才终于发现真相,波瑞斯舅舅是失足落到运输带下而丧命的。对于他的浪漫幻想,这个真相带来一个幻灭的结局。然而,每回闻到生酵母的味道,他心中总会再度浮现这个幻想,哪怕只有一时半刻。其实,酵母镇并非纽约大城的一个正式行政区。无论在任何地名辞典或官方地图上,都没有这样一个地名。一般人所谓的酵母镇,对邮政单位而言,只是纽瓦克区、新布朗斯维克区和特伦顿区的统称。它是个宽阔的带状区域,跨越了中古时代的新泽西,其间点缀着一些住宅区(尤其以纽瓦克和特伦顿的市中心最为密集),但大多数的土地都开发为多层农场,用以培育和繁殖品种数以千计的酵母菌。大城的两千万居民中,有五分之一在这些酵母农场工作,另有五分之一从事各种相关行业,包括:从亚利加尼山脉的原始森林中,将堆积如山的木材和粗质纤维素拖到大城里,然后让它们在酸液槽内水解为葡萄糖,并加入大量的硝石和磷矿粉(两者是最重要的添加物),此外还要加入化学实验室提供的许多有机物。最后的产物只有一样,除了酵母还是酵母。若是没有酵母,地球八十亿人口当中,有六十亿会在一年之内饿死。想到这里,贝莱感到不寒而栗。三天前,虽然这个恐怖的可能性与现在无异,可是三天前,他绝不会想到这件事。他们从纽瓦克郊区的出口钻出了公路,两旁是一座又一座毫无特色的农场,巷道则稀稀疏疏,因此他们根本不必减慢速度。“现在几点了,丹尼尔?”贝莱问。“十六点零五分。”机·丹尼尔答道。“只要他上日班,这时应该还在。”贝莱将警车停在卸货区,锁好了驾驶仪。“所以这里就是纽约酵母厂,以利亚?”机器人问。“是它的一部分。”贝莱说。他们走进一条两侧都有办公室的通道,转角处一名女接待员立刻笑脸迎人地说:“你们想找哪位?”贝莱打开皮夹。“警察办案。法兰西斯·克劳沙是不是在你们纽约酵母厂工作?”女孩显得有些不安。“我可以查查。”她将面前的交换机连到标示着“人事室”的线路上,然后,只见她嘴唇缓缓嚅动,却没有声音传出来。贝莱对这种喉头麦克风并不陌生,知道它的功能是将喉部的轻微运动直接翻译成语音。他说:“请发出声音来,好让我能听见。”她终于出声了,但只有最后半句话:“……他说他是警察,主任。”一位肤色黝黑、穿着体面的男士走了出来,他留着细细的八字胡,发线则已经明显后退。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说:“我是人事室的普列斯考特,出了什么问题吗,警官?”贝莱冷冷地瞪着他,普列斯考特的笑容开始僵化。他说:“我只是不想打扰我们的员工,他们对警察有点敏感。”贝莱说:“真倒霉,是吗?克劳沙现在是否在厂里?”“他在,警官。”“那就给我们一根引路棒,如果他及时离去,我会再回来找你。”对方的笑容几乎完全消失了。“我这就拿给你,警官。”他喃喃道。引路棒的目标设定为CG课的第二区。至于CG在这一行的术语中代表什么意思,贝莱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所谓的引路棒,是一个可以抓在手里、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装置。当它和设定的目标成一直线的时候,棒头就会微微发热,反之则会迅速降温。而当你逐渐接近目标时,温度还会越来越高。由于这种冷热变化速度太快、幅度太小,因此对外行人而言,引路棒几乎派不上用场,然而在大城居民中,却很难找到这方面的外行。长久以来,最受孩童欢迎的游戏之一,就是在“学校层”的通道中,利用玩具引路棒来玩躲猫猫。(热不热,来问我;引路棒,最灵光。)想当年,贝莱曾经利用引路棒,在上百座建筑之间找到正确的路径。甚至只要一棒在手,他就绝不会走冤枉路,仿佛引路棒能替他规划一条捷径。十分钟后,当他踏入一间灯火通明的大房间之际,棒头几乎已经烫手了。贝莱对最靠近门口的工人说:“法兰西斯·克劳沙在这里吗?”那工人脑袋用力一甩,贝莱立即会意,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室内虽有许多不停嗡嗡作响的抽风机,酵母的气味仍然非常刺鼻。一名男子出现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正在脱掉围裙。他有着中等身材,虽然还算年轻,脸上却有很深的皱纹,头发也已经稍有花白。他正在用一条纤维毛巾擦手,看得出他的手掌很大,而且指节很粗。“我就是法兰西斯·克劳沙。”他说。贝莱望了机·丹尼尔一眼,机器人点了点头。“好的。”贝莱说,“可有方便谈话的地方吗?”“也许有,”克劳沙慢吞吞地说,“可是我很快就要下班了,明天怎么样?”“明天还早得很,夜长梦多,咱们还是现在就谈吧。”贝莱打开皮夹,举到这位酵母工面前。但克劳沙完全没有中断擦手的动作,只是冷淡地说:“我不知道警察局怎么运作,可是在这里,用餐时间没有任何弹性。我必须在十七点到十七点四十五分之间吃晚餐,否则就没得吃。”“这不成问题。”贝莱说,“我会叫人把你的晚餐送过来。”“喔,喔。”克劳沙没好气地说,“简直就像贵族了,C级条子都有这种特权吗?还有什么?私人浴室?”“你只要回答问题就行了,克劳沙。”贝莱说,“把高级幽默留给你的女友吧。哪里可以谈谈?”“如果你想讲话,天平室怎么样?你可以尽情发挥,至于我,我没什么好说的。”贝莱伸出拇指一比,克劳沙便迈开脚步。天平室是个正方形的空间,整个漆成一尘不染的白色,并且拥有完全独立(因而更有效率)的空调设备。放眼望去,墙壁上满是排列整齐的精密电子天平,一个个都罩在玻璃罩内,只能藉由力场进行操作。贝莱在大学时代,曾经用过类似的装置,所以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型连十亿个原子的质量都测量得到。克劳沙说:“我想暂时不会有人进来这里。”贝莱咕哝了一声,然后转向丹尼尔说:“可否请你去找人送晚餐来?然后,不好意思,请你留在外面接应一下。”他目送机·丹尼尔离去,然后才对克劳沙说:“你是化学家?”“抱歉,我是发酵学家。”“有什么差别?”克劳沙显得相当自负。“化学家只会搅搅汤汁,倒倒馊水,发酵学家则要负责养活几十亿人口。换句话说,我是酵母培养专家。”“好吧。”贝莱说。克劳沙却打开了话匣子:“这间实验室是纽约酵母厂的枢纽。每一天,甚至他妈的每个小时,我们都闲不下来,公司所有的酵母菌株都忙着在这些大锅里生长。我们不断测试并调整食物需求因子,还要确定它们都繁殖得正确无误。我们也会改造基因,发展新的品系,去芜存菁,挑出具有特性的,再作进一步的改造。“几年前,纽约人开始四季都吃得到草莓,老兄,那些其实并非草莓,只是一种高糖分的酵母,它拥有如假包换的颜色,只要再加一点调味添加剂即可。这种酵母草莓正是在这间屋子发展出来的。“二十年前,班氏油脂酵母只是一种低劣的品系,味道像猪油,一点用处也没有。如今,它的味道虽然仍像猪油,但脂含量已经从百分之十五增加到百分之八十七。如果你今天搭过捷运,别忘了捷运所用的润滑油正是AG7品系的班氏油脂酵母,它正是在这间屋子里发展出来的。“所以请别叫我化学家,我是发酵学家。”面对着对方表现出的高傲自大,贝莱的气势不知不觉弱了下来。他连忙转变话题:“昨晚十八点到二十点之间,你在哪里?”克劳沙耸了耸肩。“在散步,我喜欢晚餐后散个小步。”“有没有拜访朋友?或是看次乙太节目?”“没有,就只是散步。”贝莱抿起嘴来。如果克劳沙去看次乙太节目,他的配额票就会有纪录;如果他去拜访朋友,就可以把对方找来对质一番。“所以说,没有人看到你?”“我不确定,也许有吧,不过我没碰到熟人。”“那么前天晚上呢?”“一样。”“所以说,两个晚上你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我好端端的,警官,为何需要不在场证明?如果真犯了案,那我才需要呢。”贝莱并未搭腔,他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又说:“你曾经被送上法庭,罪名是煽动暴乱。”“好吧,我告诉你,只不过是有个机字头的挤了我一下,然后我把他绊倒了,这就是煽动暴乱吗?”“法庭是这么认定的,所以你被定罪并罚款。”“事情就这么了了,不是吗?难道你想要再罚我一次?”“前天晚上,布隆克斯区的一家鞋店差点发生暴乱,有人看到你在那里。”“谁?”贝莱说:“当时应该正是你的晚餐时间,前天晚上你在这里用餐吗?”克劳沙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前天我肠胃不舒服,即使是酵母专家,偶尔也会给它弄得消化不良。”“昨天晚上,威廉斯堡也差点发生暴乱,又有人看到你在那里。”“谁?”“你否认自己出现在那两个现场吗?”“你说得不清不楚,我想否认也无从否起。这两件事到底发生在哪里,看到我的又是什么人?”贝莱直勾勾地瞪着这位发酵学家。“我想你自己心里再明白不过。我认为,你在一个非法的怀古组织中担任要职。”“我不能阻止你这么想,警官,但你的想法并不是证据,或许你也明白这一点。”克劳沙咧嘴一笑。“或许,”贝莱的长脸则毫无表情,“我现在就能让你说一两句实话。”贝莱走到天平室门口,打开房门,冲着一直等在外面的机·丹尼尔说:“克劳沙的晚餐送来了吗?”“马上就到,以利亚。”“请你送进来好吗,丹尼尔?”不久之后,机·丹尼尔端着一个金属餐盘走进来。贝莱说:“把它放到克劳沙先生面前,丹尼尔。”他在一排靠墙的板凳中挑了一张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只脚规律地晃来晃去。等到丹尼尔将餐盘放到这位发酵学家面前的板凳上,他注意到克劳沙的身体硬生生挪了一下。“克劳沙先生,”贝莱说,“我替你介绍一下我的搭档,丹尼尔·奥利瓦。”丹尼尔伸出右手,并说:“你好,法兰西斯。”克劳沙并未开口,也没有想要和丹尼尔握手的意思。丹尼尔却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克劳沙不禁脸红起来。贝莱柔声道:“你实在很没礼貌,克劳沙先生,难道你骄傲得甚至不屑和警察握手吗?”克劳沙喃喃道:“不好意思,我饿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柄万用刀,从中拉出一支叉子,然后坐了下来,目光停留在那份晚餐上。贝莱说:“丹尼尔,我想一定是你的态度太冷淡,令我们这位朋友不满。你该不是在生他的气吧?”“绝无此事,以利亚。”机·丹尼尔说。“那就用行动证明一下,把你的手臂搁到他肩膀上。”“十分乐意。”机·丹尼尔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克劳沙放下叉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机·丹尼尔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臂。克劳沙反手用力一挥,打偏了机·丹尼尔的臂膀。“他妈的,别碰我。”他猛然跳开,结果餐盘因此遭殃,“当啷”一声掉到了地板上。贝莱冷冷地对机·丹尼尔点了点头,后者便开始步步进逼那位不断后退的发酵学家。与此同时,贝莱走到了门口。克劳沙吼道:“叫那东西离我远点。”“你不该这么讲话。”贝莱平心静气地说,“他是我的搭档。”“他是个该死的机器人。”克劳沙尖叫道。“让开吧,丹尼尔。”贝莱立刻说。机·丹尼尔向后退去,最后退到了贝莱身后,抵住房门静静站着。克劳沙面对着贝莱,不但气喘吁吁,而且双拳紧握。贝莱说:“好啦,天才小子,你怎么会想到丹尼尔是机器人?”“谁都看得出来!”“留给法官去判断吧。此时此刻,克劳沙,我想我们要带你回总部去。到底你是如何知道丹尼尔是机器人,我们希望你能从实招来,此外还有很多很多事,先生,需要请你解释清楚。丹尼尔,你出去设法联络局长,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告诉他尽快赶去办公室,并且告诉他,我手里有个人迫不及待要接受侦讯。”机·丹尼尔走了出去。贝莱问:“你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啊,克劳沙?”“我要律师。”“别担心,你会有的。此时此刻,请你先告诉我,你们这些怀古分子究竟受到什么力量驱动?”克劳沙转过头去,显然决心保持沉默。贝莱说:“耶和华啊,老兄,我们对你以及你的组织已经了若指掌,我可不是在唬人。但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请你告诉我:你们这些怀古分子到底想要什么?”“回归大地。”克劳沙闷声说,“很简单,不是吗?”“说来简单,”贝莱回应道,“但是做起来可就难了。我们的大地如何供养八十亿人口?”“我只说回归大地,有没有说一夕之间?一年之间?或是一百年之间?一步一步来嘛,警察先生。需要多长的时间都无所谓,可是我们应该尽快走出这些钢穴,应该尽快走进天然的环境。”“你自己可曾走进天然的环境?”克劳沙抓耳挠腮。“好吧,就算我也没救了,可是孩子们还有救。每天不断有新生儿出世,看在老天的份上,让他们出去吧,把开放的空间、新鲜的空气和阳光都还给他们。若有必要,我们还可以一点一点逐步减少人口。”“换句话说,退回到一个不可逆的过去。”贝莱并不明白自己为何据理力争,只是觉得体内燃起一股熊熊烈火,“这就好像退回到种子、退回到精卵、退回到子宫里。为何不大步向前呢?不必减少地球的人口,只要对外输出即可。这也算回归大地,但却是其他行星的大地,我是指殖民外星!”克劳沙发出刺耳的笑声。“制造更多的外围世界?更多的太空族?”“不会的。当年那些建立外围世界的地球人,来自一个尚未出现大城的地球,他们都是个人主义者兼物质主义者,而且将这些特质发挥到了病态的极致。现在这个社会则发展出了互助的模式,虽然或许过了头,但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模式去开拓外星。新环境和传统可以碰撞出一个折中的新火花,它将和古老的地球以及外围世界都很不一样,不但更新,而且更好。”他明知自己是在重复法斯陀夫博士的说法,可是竟然说得流畅无比,仿佛这个观念已在他心中孕育了许多年。克劳沙又说:“胡扯!放弃脚下的世界而去开拓荒芜的外星,什么样的傻子会如此舍近求远?”“很多人都会,但他们不是傻子,他们会带着机器人当帮手。”“不行,”克劳沙万分激动,“绝对不行!绝对不要机器人!”“老天啊,为什么呢?我也不喜欢机器人,但我不会因为偏见而自我阉割。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怕机器人?如果你问我,我会猜是因为自卑感。我们——你我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比太空族矮一截,我们痛恨这种感觉,所以必须在另一个地方,用另一种优越感来补偿。如果我们连机器人都无法瞧不起,那可就活不下去了。机器人似乎比我们优秀——但事实并不然,他妈的,这是最大的讽刺。”贝莱越说越觉得热血沸腾。“看看这个丹尼尔,我和他已经相处两天了。他比我高大,比我强壮,比我英俊,事实上,他的外表活脱一个太空族。他的记忆力比我好,知道的事情比我多;他既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喝,他更不会为各种疾病或七情六欲所苦。“但他终究是个机器,就像这里的微量天平,我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如果我给微量天平一巴掌,它绝不会还手,而丹尼尔也一样。我可以命令他举起手铳射击自己,而他会立刻照做。“不论在哪一方面,我们都无法制造和人类同样优秀的机器人,更遑论优于人类了。我们造不出一个拥有审美观、道德感或宗教情操的机器人,我们无法让正子脑超越完美机械装置的层次,哪怕只有一丝一毫。“我们做不到,只要我们还不了解自己的脑袋如何运作,只要还有一些事物是科学所无法测量的,他妈的,我们就做不到。什么是美,什么是善,什么是艺术,什么是爱,什么是神?我们永远在挑战明明不可知的事物,永远在尝试了解不可能了解的问题,这正是人的本性。“机器人的脑子必须是有限的,否则制造不出来;它的结构必须计算到最后一个小数点,否则会没完没了。耶和华啊,你到底在怕什么?机器人可以貌似丹尼尔,可以貌似天神,本质上却比一堆木头好不到哪里去。你难道想不通吗?”由于贝莱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克劳沙几度企图插嘴都失败了。现在,贝莱的情绪发泄到了一个段落,克劳沙才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条子成了哲学家,你又懂得什么呢?”机·丹尼尔又进来了。贝莱望着他,不禁皱起眉头,一半是由于余怒未消,一半是因为他有不祥的预感。他问:“为何去那么久?”机·丹尼尔说:“我一直找不到恩德比局长,以利亚,最后才发现他还在办公室。”贝莱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为什么?”“临时有个突发状况,局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什么!天哪,谁的尸体?”“那个跑腿的机·山米。”贝莱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望着这个机器人,愤愤不平地吼道:“我以为你说有一具尸体。”机·丹尼尔随即作了修正:“当然你也可以说,是一个完全停摆的机器人。”克劳沙突然哈哈大笑,贝莱立刻转向他,粗声道:“你给我闭嘴!听到没有?”他还故意亮出手铳,克劳沙果然变得非常安静。贝莱说:“好吧,到底怎么回事?机·山米爆了一条保险丝,有什么大不了?”“恩德比局长一直闪烁其词,以利亚,不过虽然他没直说,我却有一种感觉,局长相信机·山米是被人刻意弄停摆的。”正当贝莱默默咀嚼这句话的时候,机·丹尼尔又严肃地补充道:“或者你也可以说,他遭到了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