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反磁滑板车寄存在城外的一个停车间。这种滑板车在城中很少见,泰伦斯不希望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他忿忿地想到上城的那些居民,还有他们的反磁地面车与反重力回旋机。不过那是上城,一切都不一样。愚可等着泰伦斯锁起停车间并加上指纹封。他穿着全新的单件外套,感觉有点不舒服。然后,他不大情愿地跟着镇长向前走,穿过了第一座支撑上城的高大桥状建筑。在弗罗伦纳上,其他的城市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城就叫做“城”。在整个行星其他居民的心目中,住在城里与近郊的工人与农人是幸运儿。城里有较好的医生与医院,较多的工厂与较多的贩酒商店,甚至多了些最普通的奢侈。此地居民自己却不认为有多了不起,因为他们生活在上城的阴影下。上城完全名副其实,因为这座城有上下两层,被一层水平结构硬生生一分为二。这层五十平方英里的结构由水泥合金制成,架在大约二万根钢梁支柱上。阴影底下住的是“当地人”,在上面享受阳光的则是大亨。置身上城时,很难相信它位于弗罗伦纳这颗行星上。上城的居民几乎一律是道地的萨克人,此外还有稀稀落落的巡警,他们是不折不扣的上层阶级。泰伦斯认识路,他走得很快,避开了路人的目光。那些人都带着嫉恨交织的心情,打量着他的镇长制服。愚可的腿比较短,他只顾得不要落后,因此步伐没那么威严。以前他只来过城里一次,但是没有留下太多记忆。现在一切似乎相当不同,上次是个阴天,这回有了太阳。阳光从上面水泥合金的间隔孔洞射下来,在下面形成一条条的亮带,而两两亮带之间也就更加阴暗了。他们以节奏性的、几乎具有催眠效应的步调,穿过一个又一个明亮地带。许多老年人坐在轮椅上,在亮带里享受温暖的阳光,并随着亮带逐渐移动。有时他们会沉沉睡去,因而滞留于阴影中,直到轮椅自动变换位置的噪音将他们吵醒。还有些母亲推宝宝出来晒太阳,她们的婴儿车偶尔会将亮带几乎挤满。泰伦斯说:“听着,愚可,站好,我们要上去了。”他们站在一座方形建筑之前,它占满四根支柱之间的空间,向上一直延伸到上城。愚可说:“我怕。”愚可猜得出这座建筑是什么,它是一座直达上层的升降机。这些升降机当然是必要的设备。生产在底下进行,而消费则在上层。基本的化学原料与食品原料运到下城,制成的塑质器皿与精致餐点则供上城享用。下面负责孕育过剩的人口;女佣、园丁、司机、建筑工人则为上面服务。泰伦斯毫不理会愚可表现出的恐惧,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心脏跳得如此猛烈。那当然不代表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因为他就要上去了。他将踩遍整片神圣的水泥合金,在它上面用力跺脚,把鞋底的泥土刮在上面。身为一位镇长,他可以那样做。当然,在大亨的眼中,他仍然只是个弗罗伦纳当地人。不过他是镇长,因此可以随时踩到那片水泥合金上。银河啊,他可真恨他们!他停下脚步,坚定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下按钮召唤升降机。恨意于事无补——他曾在萨克待了好多年;在萨克本土——大亨的聚集中心与他们的发源地。他学会了忍气吞声,现在他不该忘记学到的教训。任何时候都好,现在绝不可忘。他听到升降机的嗡嗡声抵达下层,面前的整面墙便沉到地底的凹槽中。操作升降机的当地人一副厌恶的表情。“只有你们两人吧?”“只有两位。”泰伦斯一面说,一面走进去,愚可跟在他后面。操作员并未准备将墙壁升到原先的位置。他说:“我看你俩可以等等两点钟的货物,和它一起升上去。我不该为两个人就让这东西上上下下。”他仔细吐了一口痰,以便确定落点是下层的混凝土,而不是升降机的地板。他继续说:“你的工作证在哪里?”泰伦斯说:“我是个镇长,你从我的制服看不出来吗?”“制服没有任何意义。听着,你以为我会因为可能是你在哪里捡来的一套制服,就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你的证件卡呢?”泰伦斯二话不说,便出示了所有当地人必须随时携带的证件夹,里面有登记号码、工作证书、税务收据等等。他翻到插着深红的镇长执照那一页,操作员很快瞄了一眼。“好吧,这或许也是你捡来的,但这不关我的事。你有证明,我就让你过关,虽然在我看来,镇长只是当地人的一项虚衔。另外那家伙又是什么人?”“他由我负责,”泰伦斯说,“他可以跟着我。我们要不要叫个巡警来,查一查法规究竟如何?”泰伦斯绝不愿这样做,但他却以适度的傲慢如此建议。“好啦!你犯不着生气。”升降机的舱壁向上升起,在一下晃动之后,升降机就开始爬升。操作员还阴狠地低声咒骂不停。泰伦斯露出生硬的笑容。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那些直接在大亨手下办事的人,非常喜欢将自己视同统治者。而他们补偿自卑感的方法,就是比主子更加坚持隔离法规,并以严苛且高傲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同胞。他们是所谓的“上层人”,其他的弗罗伦纳人对他们有一股特别的恨意,这与仔细**出来的对大亨的敬畏毫无关系。两层之间的垂直距离只有三十英尺,但是当升降机门再度开启时,眼前却是一个新世界。上城与萨克本土的城市一样,其设计特别着眼于色彩。每一座建筑物,不论是住宅或公用大楼,外表都镶嵌着色彩繁复的拼嵌画。这些图案近看是毫无意义、乱七八糟的一团,但是在一百码外,就能看出许多组柔和的色调,而且会随着观看角度融解与重组。“来吧,愚可。”泰伦斯说。愚可睁大眼睛东张西望,看不见任何活生生的东西!只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巨石,他从来不知道房屋可以有这么大。愚可心中突然**一下,前后有一秒钟的时间,这些庞然大物不再那么陌生……然后,那段记忆便再度封闭起来。一辆地面车疾驰而过。“那些是大亨吗?”愚可悄声问。他们只有瞥一眼的时间。那些人的头发修剪得很仔细;衣服有蓝有紫,都是光泽的单一色彩,袖子宽大而过分抢眼;灯笼裤的质料看来是天鹅绒;半透明的长袜闪闪发亮,仿佛是细铜线织成的。他们甚至懒得看愚可与泰伦斯一眼。“是年轻的大亨。”泰伦斯答道。自从离开萨克后,他从未与他们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们在萨克上已经够坏了,但至少不会无法无天。这里只比地狱高三十英尺,不是适合天使居住的地方。他再度扭动了一下,试图压抑恨意引起的颤抖。一部双人平底车来到他们身后,发出一阵嘶嘶声。那是一部新型的平底车,拥有内建的气流控制器。此刻,它正在离地表两英寸之处平稳地掠过。它闪亮的平底边缘全部向上卷,以便减少空气阻力。即使如此,它的下侧切过空气时,仍会发出特有的嘶嘶声,足以代表上面坐的是巡警。像所有的巡警一样,他们块头很大,拥有宽阔的脸庞、平板的脸颊、长直的黑发、淡褐的肤色。对当地人而言,每位巡警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他们穿着乌黑光亮的制服,衬托着皮带环与各处饰扣的耀眼银光,令他们的面部特征相形失色,且加深了一个模子塑出来的印象。其中一名巡警坐在驾驶台上,另一名从车子的边缘轻巧地跳下来。他说:“证件夹!”他以机械化的动作很快看了看,立刻将它交还泰伦斯,“你到这里有何公干?”“我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长官。我拥有这项特权。”那名巡警转向愚可。“那么你呢?”“我……”愚可吞吞吐吐。“他是我的助手。”泰伦斯抢着回答。“他没有镇长的特权。”那名巡警说。“我会对他负责。”巡警耸了耸肩。“那就是你的责任了。镇长拥有特权,但他们不是大亨,记住这一点,小子。”“是的,长官。对了,能否指点我如何到图书馆去?”巡警用细长、可怕的针枪枪管为他指点方向。从他们现在站的角度看来,图书馆是个闪耀的朱红斑块,越高的楼层色彩越深越红。当他们逐渐接近时,深红色的部分便逐渐下降。愚可突然激动地说:“我认为它很丑。”泰伦斯立刻对他投以讶异的目光。他在萨克时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但他也觉得上城这种夺目的色彩有些庸俗。话说回来,上城比萨克更像萨克。在萨克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贵族。甚至也有贫穷的萨克人,有些几乎不比普通的弗罗伦纳人好多少。而这里住的都是人上人,图书馆便将这点表露无遗。它甚至比萨克上大多数图书馆还大,远超过上城的需要,这显示了廉价劳工的好处。泰伦斯在通向正门的弯曲坡道前驻足。坡道的色彩结构让人产生阶梯的错觉,使愚可有些困惑,差点摔了一跤。不过它为图书馆带来古色古香的氛围,学术性建筑物习惯上都是这样。主厅是个巨大而严肃的建筑,几乎空无一人。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坐在后面的图书馆员看来好像鼓胀的豆荚中一粒又小又皱的豌豆。她抬起头来并微微起身。泰伦斯随即道:“我是个镇长,拥有特权,我对这个当地人负责。”他已经准备好证件,将它们一一放在面前。图书馆员重新坐下,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她从一个槽孔中取出一张金属片,递给了泰伦斯。镇长用右手拇指使劲按了一下,馆员便将金属片收回去,放进另一个槽孔,引起了一阵短暂的暗淡紫光。她说:“二四二室。”“谢谢你。”正如任何无尽的长链一样,二楼整排小隔间显得冰冷而缺乏个性。有些隔间已有人使用,它们的玻璃门变成不透明的毛玻璃;但大多数都是空的。“二、四、二。”愚可的声音有些尖锐。“怎么回事,愚可?”“我不知道,我感到非常兴奋。”“曾经来过图书馆吗?”“我不知道。”泰伦斯将拇指按在一个铝质圆盘上,五分钟以前,这个圆盘刚接受过他的指纹资料。晶莹的玻璃门随即转开,等到他们走进去之后,那扇门又悄悄关上,而且仿佛拉下一重帷幕,整块玻璃立即变作不透明。房间的长宽都是六英尺,由漫射的屋顶灯光负责照明,还有抽风设备负责送风。里面没有任何窗户或装饰,有的只是一张两端顶住两道墙的书桌,以及书桌前一把有布套而无椅背的长椅。书桌上有三台“阅读机”,它们的正面是一块毛玻璃,一律向后倾斜三十度角。每台阅读机前都有各式各样的控制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泰伦斯坐下来,将柔软而胖嘟嘟的手放在其中一台阅读机上。愚可也坐了下来。“书吗?”他热切地问道。“嗯,”泰伦斯似乎并不确定,“这里是图书馆,所以你的猜测没有多大意义。你知道如何操作阅读机吗?”“不,我想不会,镇长。”“你确定吗?稍微再想一想。”愚可认真地试了试。“很抱歉,镇长。”“那么我来教你。注意听!首先,你看,这里有个标示着‘目录’的旋钮,上面还印着字母。因为我们最先要查的是百科全书,所以我们把旋钮转到E,然后向下按。”立刻有好几件事同时发生。毛玻璃亮了起来,上面还出现字迹。随着屋顶灯光逐渐变暗,字迹成了显现在黄色背景上的黑色字体。每台阅读机前方都伸出一块光滑的平板,好像是吐出来的舌头,每块平板正中都有一条紧致的光束。泰伦斯拍向一个捺跳开关,那些平板便缩回原来的凹槽中。他说:“我们不要做笔记。”接着他又继续说:“现在我们可以旋转这个钮,浏览所有E字头的书单。”一长串按照字母排列的资料开始向上挪动,其中包括书名、作者、编目号码,最后停在列有许多册百科全书的部分。愚可突然说:“你想要哪本书,就用这些小按钮按下号码和字母,屏幕上便会显现出来。”泰伦斯转向他:“你怎么知道?你记得吗?”“我也许记得,但我不确定,只是似乎这么做才对。”“好吧,就算是个聪明的猜测。”他敲下一组字母与数字的组合。玻璃上的光芒随即转暗,接着又大放光明,上面映着:“萨克百科全书,第五十四册。”泰伦斯说:“现在听好,愚可,我不想把任何想法灌输给你,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只要你把这一册浏览一遍,碰到似乎熟悉的东西就停下来。你了解吗?”“了解。”“很好,慢慢来吧。”几分钟之后,愚可突然喘了一口气,同时将控制盘向后转。当他停手的时候,泰伦斯看了看标题,显得很高兴。“现在你记起来了?这不是猜的吧?你记得吗?”愚可使劲点了点头:“我突然想到的,镇长,非常突然。”那是讨论“太空分析”的文章。“我知道它说些什么,”愚可道,“你等着看,你等着看。”他激动得无法正常呼吸,而泰伦斯几乎同样兴奋。“看,”愚可又说,“总是有这么一段。”他将文章高声朗读出来,口气有些迟疑,但可算是相当娴熟。虽然瓦罗娜曾教过他一些粗浅的阅读,却绝对无法使他达到这个水准。那篇文章说:“我们不难了解,太空分析员就气质而言,都是内向而且通常适应不良的人。将成年的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记录星际间可怕的虚无上,这种孤独不是全然正常的人能忍受的。或许由于对这一点有些体认,太空分析学院才会采用稍带挖苦的一句话——‘我们分析一场空’——作为它的正式口号。”愚可读完之后,几乎发出一声尖叫。泰伦斯说:“你了解刚才读些什么吗?”小个子愚可抬起头来,双眼射出炽烈的光芒:“上面提到‘我们分析一场空’,那正是我记得的,我曾是他们的一分子。”“你以前是个太空分析员?”“是的。”愚可叫道,然后又低声说,“我头痛。”“因为你一直在回忆?”“我想是吧。”他抬起头来,眉头皱成一团,“我一定得记起更多的事。有一场危机,天大的危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图书馆任我们使用,愚可。”泰伦斯一面仔细张望,一面衡量着要说的话,“你自己利用目录,查一查有关太空分析的文章,看看能引导你想到些什么。”愚可冲到阅读机前面,身子明显在发抖。泰伦斯赶紧站开,为他腾出位子来。“瑞吉特的《太空分析仪器专论》如何?”愚可问道,“听来合不合适?”“一切由你决定,愚可。”愚可敲下编目号码,屏幕立刻亮起一行稳定的字迹:“请向图书馆员查询本书。”泰伦斯迅速伸出手,消掉屏幕上的字迹:“最好试试另一本,愚可。”“可是……”愚可犹豫了一下,便服从了命令。他又在目录中搜寻一番,最后选择的是恩宁的《太空组成成分》。屏幕再度亮起向图书馆员查询的要求。泰伦斯骂道:“妈的!”又将屏幕上的字迹消去。愚可说:“怎么回事?”泰伦斯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不要惊慌,愚可。我只是不大了解……”阅读机的侧面有个罩着网格的小型扬声器,图书馆员细弱、冷淡的声音突然从那里传来,把他们两人吓了一跳。“二四二室!二四二室有没有人?”泰伦斯粗声答道:“你有什么事?”那声音说:“你究竟要哪本书?”“都不要,谢谢你,我们只是在测试阅读机。”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形的商议。然后,那个声音以更尖锐的口气说:“记录显示有人索阅瑞吉特的《太空分析仪器专论》,以及恩宁的《太空组成成分》。是否正确?”“我们刚才随便敲了几个编目号码。”泰伦斯说。“我能否请问你们索阅这些书的理由?”那个声音咄咄逼人。“我告诉你我们不要……你别这样。”后面半句是气呼呼地对愚可说的,他已经开始低声啜泣。又顿了一下之后,那声音再说:“如果你们下楼,到柜台这里来,就能取得这两本书。它们列在限阅清单上,你们需要填一份表格。”泰伦斯伸手抓起愚可。“我们走。”“也许我们违反了什么规定。”愚可颤声道。“胡说,愚可,我们走了。”“我们不要填表了吗?”“不了,我们改天再来取那些书。”泰伦斯匆匆离去,拉着愚可跟他一块走。当他大步走到主厅时,图书馆员抬起头来。“喂,喂。”她一面叫,一面起身绕过办公桌,“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没有停下来。不料一名巡警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走得可真匆忙,小伙子。”图书馆员追上他们,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是二四二室,对不对?”“我问你,”泰伦斯以坚定的口气说:“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你们不是索阅几本书吗?我们想要拿给你们。”“时间太晚了,改天吧。你难道不明白我不想要那些书了吗?我明天再来。”“这间图书馆,”女馆员一本正经地说,“随时尽力满足使用者的需要,那两本书马上会为你们准备好。”说到这里,她的面颊浮现两朵红晕。她一个转身,便向一扇小门冲去,那扇门随即自动开启。泰伦斯说:“长官,可否请你……”那名巡警却举起长度适中但重量加大了的神经鞭。它能当做十分称手的警棍,同时也是令敌人麻痹的中距离武器。他说:“好啦,小伙子,你为何不安静地坐着,等着那位女士回来?这样做才有礼貌。”那名巡警年纪已经不轻,身材也不再苗条。他看来接近退休年龄,也许为了混完最后几年,才会当个轻松悠闲的图书馆警卫。可是他仍有武器,而且黝黑脸孔上的开朗带着虚伪的成分。泰伦斯的额头湿了,他还能感到汗水累积在脊柱底端。反正他是低估了情势——他曾十分肯定自己对这一切的分析,现在却遇到这种局面。他当初不该如此鲁莽;坏就坏在那该死的欲望,令他想要侵入上城,像个萨克人那样大摇大摆走过图书馆的回廊……在走投无路之下,他正准备对巡警发动攻击。然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已经没有必要那样做。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巡警转头的动作晚了点,由于上了年纪,他的反应不再那么迅速。他紧握的神经鞭被扭下来,重重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嘶哑的惨叫,便立即应声倒地。愚可发出喜悦的尖叫,泰伦斯则叹道:“瓦罗娜!萨克的魔鬼有灵,竟然是瓦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