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会将出生之前就有记忆的人称为邪物,”杰西卡夫人说道,“这个称谓后面隐藏着一部漫长的苦难史。问题的根源在于体内的生命会产生分化,分化成良性的与恶性的。良性的会保持驯良,对人有益;但是恶性的会汇聚成一个强大的心智,想夺取活人的肉体和意识。夺取控制权的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但它的迹象是相当明显的。”“你为什么要放弃厄莉娅?”甘尼玛问道。“因为恐惧,我逃离了我所创造的东西,”杰西卡低声说道,“我放弃了。我内心的负担在于……或许我放弃得太早了。”“什么意思?”“我还无法作出解释,但是……或许……不!我不会给你虚假的希望。人类的神话早就描述过邪物的引诱。它被称作很多东西,但最常用的称呼是‘魔道’。你在邪念中迷失了自我,邪恶将引诱你进入恶之地。”“雷托……害怕香料。”甘尼玛说道。他俩面临着多么巨大的威胁啊。“很明智。”杰西卡是这么说的。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但是甘尼玛已经历过体内记忆的喷发,隐约看到了内心世界,而且不断徒劳地背诵贝尼·杰瑟里特应对恐惧的祷词。发生在厄莉娅身上的事得到了解释,但这并不能减轻她的恐惧。但贝尼·杰瑟里特积累的经验指出了一条可能的生路。探索内心时,甘尼玛寄希望于默哈拉,她的亲切伙伴,希望它能保护她。她站在落日余晖照耀下的皇宫空中花园,回想着那次体验。她立即感觉到了她母亲的记忆形象。契尼站在那儿,像一个鬼魂,站在甘尼玛与远处悬崖之间。“一旦进来,你将品尝到扎曲姆之果——来自地狱的食品。”契尼说道,“关上这扇门,我的女儿,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安全。”内心的喧嚣在契尼的形象旁升腾而起,甘尼玛逃离了,让自己沉浸于姐妹会的信条。之所以这么做,与其说是信任这些信条,还不如说是绝望中的无奈之举。她默念着这些信条,发出耳语般的声音。“宗教是孩子对成人的效法。宗教诞生于神话,而神话是人类对宇宙的猜测。宗教的另一个基础是人们在追逐权力的过程中的言论。宗教就是这样一个大杂烩,加上少许真正具有启迪作用的思想。所有宗教都包括一条虽未明言却至为根本的戒律:你们不应怀疑!但是,我们怀疑。我们当然要打破这条戒律,因为我们为自己制定的任务是解放想象力,利用想象力来触发人类最深处的创造力。”渐渐地,甘尼玛的意识又恢复了秩序。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知道自己暂时获得的安宁是多么脆弱。随后她回想起记忆中法拉肯的形象,那张阴郁的年轻脸孔,还有他的浓眉和紧绷的嘴角。仇恨令我强壮,她想,有了仇恨,我就可以抗拒厄莉娅那样的命运了。但是她仍在不住颤抖。在这种状态下,她只能思考一个问题:法拉肯在多大程度上像他的先辈,已逝的沙达姆四世。“原来你在这儿!”伊勒琅沿着栏杆从甘尼玛右手边走来,走路的姿势看上去像个男的。甘尼玛转过头去,想:她是沙达姆的女儿。“你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呢?”伊勒琅停在甘尼玛面前问道,愤怒地向下瞪着甘尼玛。甘尼玛控制着自己,没有反驳说她并不是一个人在这儿,卫兵们看着她上了天台。伊勒琅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她们俩暴露在这儿,可能被远程武器要了性命。“你没有穿蒸馏服。”甘尼玛说道,“你知道,从前如果有人在户外被抓到没有穿蒸馏服,这个人会被立即处死。浪费水资源会威胁到整个部落的生存。”“水!水!”伊勒琅喝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回到屋里去。你给我们大家都添了麻烦。”“这儿有什么危险?”甘尼玛问道,“斯第尔格已经清除了叛逆者,而且现在到处都有厄莉娅的卫兵。”伊勒琅向上看着渐黑的天空。蓝灰色的背景下,能看到星星在闪光。她又将注意力放回到甘尼玛身上:“我不会和你争论,我被派到这儿来通知你法拉肯已经接受了,但不知为什么,他要求推迟订婚仪式。”“多长时间?”“我们还不知道,还在谈判中。但是邓肯被送回来了。”“我的祖母呢?”“目前她选择待在萨鲁撒上。”“有谁能怪她吗?”甘尼玛问道。“全都是因为那次与厄莉娅的愚蠢的争吵!”“不要骗我,伊勒琅!那不是愚蠢的争吵。我听说了整个故事。”“姐妹会的担心……”“是真的。”甘尼玛说道,“好了,消息你已经传到了。你打算借这个机会再来劝阻我一次吗?”“我已经放弃了。”“你真的不应该骗我。”甘尼玛说道。“好吧!我会一直劝下去。这种事真能让人发疯。”伊勒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甘尼玛面前这么容易急躁。一个贝尼·杰瑟里特应该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她说道:“我担心你面临的极度危险。你知道的。甘尼,甘尼……你是保罗的女儿。你怎么能……”“正因为我是他的女儿。”甘尼玛说道,“我们厄崔迪人的祖先能一直追溯到阿伽门农,我们知道我们的血管里流着什么样的鲜血。请绝对不要忘记这一点,我父亲名义上的妻子。我们厄崔迪人有血淋淋的历史,血还将继续流下去。”伊勒琅心不在焉地问:“谁是阿伽门农?”“这足以证明你们那自负的贝尼·杰瑟里特教育是多么浅薄。”甘尼玛说道,“我老是会忘记你的历史知识是多么贫乏。但是我,我的回忆能追溯到……”她打住了,最好别去打扰体内生命那易醒的睡眠。“不管你记得什么,”伊勒琅说道,“你肯定知道你选择的道路是多么危险……”“我要杀了他!”甘尼玛说道,“他欠我一条命。”“我会尽可能地阻止你。”“我们已经料到了。你不会有机会的。厄莉娅会派你前往南方的一个新城镇,直到整件事情结束为止。”伊勒琅沮丧地摇了摇头:“甘尼,我发誓我将在一切危险前尽力保护你。如果有必要,我将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你以为我会在哪个偏僻城市打发时间,眼看着你……”“别忘了,”甘尼玛轻声说道,“我们还有亡者蒸馏器。你总不至于能从亡者蒸馏器里干涉我们吧。”伊勒琅的脸色变得惨白,一只手捂住了嘴,一时间忘了她所有的训练。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知道她有多么关心甘尼玛。在这种几乎只剩下动物式的恐惧的时刻,所有伪装都会被抛弃,流露出最诚实的感情。感情的洪流让她语不成声:“甘尼,我并不为自己担心。为了你,我可以投身于沙虫口中。是的,我就是你刚才所称呼的那样,你父亲名义上的妻子,但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求你……”泪光在她的眼角闪动。甘尼玛也觉得喉咙发紧,她强压下冲动:“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不同。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弗雷曼人,而我是个纯粹的弗雷曼人,这是分隔了你我的峡谷。厄莉娅知道这一点,不管她有多少不是之处,她知道这一点。”“厄莉娅知道什么,旁人是无法猜测的。”伊勒琅恨恨地说,“假如我不知道她是厄崔迪人,我会发誓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摧毁这个家族。”你怎么知道她仍旧是厄崔迪人呢?甘尼玛想,不知道伊勒琅为什么在这方面如此眼拙。她是个贝尼·杰瑟里特,还有谁比姐妹会更了解邪物的历史呢?可她竟然想都没想过这一点,更别说作出这种判断了。厄莉娅肯定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施加了某种巫术。甘尼玛说道:“我欠你一个水债。为此,我会护卫你一生。但是你侄子的事已经定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多说了。”伊勒琅的嘴唇仍然在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真的爱你父亲,”她耳语道,“在他死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许他还没死,”甘尼玛说道,“那个传教士……”“甘尼!有时我真的不了解你。保罗会攻击自己的家族吗?”甘尼玛耸了耸肩,抬头看着正在变黑的天空:“他可能会觉得挺有趣,攻击……”“你怎么能说这种……”“我不会嘲笑你。上帝知道我不会。”甘尼玛说道,“但我不只是父亲的女儿,我是每一个向厄崔迪家族提供血脉的人。你不认为我是邪物,但我却不知道还能有其他什么词来形容我。我是个出生前就有记忆的人。我知道我体内是什么。”“愚昧的迷信……”“别这么说!”甘尼玛伸出一只手,封住伊勒琅的嘴,“我是每一个贝尼·杰瑟里特,包括我的祖母。我是梦寐以求的优生结果。但我还是其他许多东西。”她用右手的指甲在左手手掌上划出一道血痕,“这是一具年轻的身体,但它的经验……哦,上帝,伊勒琅!我的经验!”她再次伸出手,伊勒琅靠近了她。“我知道所有我父亲勘查过的未来。我拥有无数个生命的智慧,也有他们的无知……以及道德上的所有弱点。如果你想帮助我,伊勒琅,你首先必须学会了解我。”伊勒琅本能地弯下腰,把甘尼玛搂在自己的怀里,搂得紧紧的,脸贴着脸。不要让我不得不杀了这个女人,甘尼玛想,不要发生这种事。当这个想法掠过她的脑海时,整个沙漠陷入了夜色。一只小鸟在呼唤你,从它深红色的喙里。它在泰布穴地鸣叫,仅仅一次,接着你就去了丧原。——摘自《献给雷托的悼词》恍惚之中,雷托听到一阵女人头发上的水环发出的叮当声。他顺着小石室开着的门向外望去,只见萨巴赫坐在那里。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和他在幻象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大多数比她小两岁的弗雷曼女子都已经结婚了,没结婚的也至少有了婚约。因此,她的家庭留下她肯定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用途……或是为了某个特殊的人。她是个健康适婚的女人……显然如此。在幻象中,他的双眼看到了她来自地球的祖先。她长着黑色的头发和浅色的皮肤,深陷的眼窝使得她纯蓝的眼睛显出一抹绿色,鼻子小巧,嘴唇丰满,下巴消瘦。对他来说,她是个活生生的信号,表明迦科鲁图知道贝尼·杰瑟里特的计划,至少有所怀疑。姐妹会希望他和他妹妹结婚,让这个残暴的帝国持续下去。难道迦科鲁图的人想用萨巴赫阻止这样的婚姻?他的抓捕者知道这个计划,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无法看到他所看到的预知幻象。他们没有跟随他前往未来的时空。反复出现的幻象显示萨巴赫是他的,而且仅仅属于他一个人。萨巴赫头发上的水环再次发出了叮当声,声音激发了他的幻象。他现在正骑在一条大沙虫上,乘客们头发上的水环叮当作响,为他们的旅途带来了节奏感。不,不对……他现在身处迦科鲁图的小石室内,正进行着最危险的旅程:时而脱离感官所能感知的真实世界,时而又重返这个世界。她在那儿干吗?头发上水环还时不时地发出叮当声?哦,是的,她在调配着香料,他们就是用它困住了他:往食品中添加香料萃取物,让他一半身处现实世界,一半神游于世界之外,直到要么他就此死去,要么他祖母的计划成功为止。每次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赢了时,他们总是会再来一次。杰西卡夫人是对的——那只老母狗!这是什么样的经历啊!打开体内所有生命的全部回忆并没有用处,除非他能组织好所有的记忆数据,并能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决定该回忆什么。那些生命是无序的原材料。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能侵占他。迦科鲁图的人将大量香料用于他身上,这是一场不得不进行下去的赌博。哥尼在等着我显示出某种迹象,但是我拒绝表露出来。这场试验还要进行多长时间?他盯着门外的萨巴赫。她把兜帽抛在脑后,露出了鬓角处的部落文身。雷托没能一下子认出那个文身,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是的,迦科鲁图仍然存在。雷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恨自己的祖母,还是要感谢她。她想让他能够清醒地意识、分析自己的本能。但本能只是人类这一物种的群体记忆,能告诉人们如何应对危机。来自体内其他生命的直接记忆能教给他的东西远比本能更多。他已经将他们的记忆整理完毕,而且看到了将自己的内心**给哥尼将带来的危险。但在纳穆瑞面前,他无法掩饰。纳穆瑞是另外一个问题。萨巴赫走进小石室,手里拿着个小碗。他欣赏地看着门外的灯光投射在她身后,在她头发边缘形成了一道彩虹。她轻柔地抬起他的头,开始喂他吃小碗里的东西。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虚弱。他没有拒绝,而是让自己的思绪重又开始漫游。他想起与哥尼和纳穆瑞的那次会面。他们相信了他!纳穆瑞比哥尼相信的程度更深,但即便是哥尼也无法否认他的意识所看到的行星的未来。萨巴赫用长袍的衣角擦了擦他的嘴。哦,萨巴赫,他想着,回忆起了那些使他的内心充满痛苦的幻象。许多个夜晚,我在露天的水面旁做梦,听着风从我的头顶刮过。许多个夜晚,我的肉身躺在了岩洞旁,梦到了炎炎夏日中的萨巴赫。我看到了她正在储藏那些在红热的塑钢片上烤熟的香料面包。我看到了引水渠中清澈的水面,宁静,波光粼粼,而我的心中却有沙暴在肆虐。她喝着咖啡,吃着甜点。她的牙齿在阴影中闪闪发亮。我看到她把我的水环编入她的头发。她胸部散发的琥珀香气飘入了我内心最深处。她的存在压迫和折磨着我。来自体内记忆的压力爆发了。他试图抵抗,但它还是爆发了。他感觉到了缠绕在一起的身体、**的声音、嘴唇、呼吸、潮湿的呼吸、舌头。他幻象中的某处,有着炭色的、螺旋的形体。它进入他脑海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它的律动。有个声音在他头颅中回响着:“请你……请你……请你……请你……”他感到下身在膨胀,嘴巴大张,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接着是一声叹息,一阵盘桓不去的**般的甜美,一次彻底的崩塌。哦,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吧。如果实现,那该多好啊!“萨巴赫,”他喃喃自语道,“哦,我的萨巴赫。”雷托深深地陷入了入定的作用。萨巴赫带着碗离开了。她在门口停了一下,对纳穆瑞说道:“他又叫我的名字了。”“回去和他待在一起,”纳穆瑞说道,“我必须找哈莱克讨论一下这个事情。”萨巴赫把碗放在门口,转身回到石室内。她坐在小床旁,看着阴影中雷托那张脸。他睁开双眼,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他开始和她说话,告诉她她在幻象世界中的样子。他说话时,她把他的手握在手心。他的样子是多么甜美……多么甜美啊——她倒在**,枕着他的手。她睡着了,没有意识到他抽开了手。雷托坐了起来,感觉身体极度虚弱。香料和它引发的幻象吸干了他的精力。他搜寻着自己的每个细胞,聚起所有残余的力量。随后,他爬下了床,没有惊扰萨巴赫。他不得不离开,但他知道自己走不了多远。他慢慢地穿上蒸馏服,套上长袍,沿着通道溜到外面。那儿有几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知道他,但他的事不归他们管:纳穆瑞和哈莱克应该知道他在干什么,再说萨巴赫就在附近。他找到了一条他需要的小路,鼓起勇气,沿着它走了下去。在他身后,萨巴赫正在熟睡,直到哈莱克回来把她弄醒。她坐了起来,抹了抹眼睛,看到了空****的小床,还看到自己的叔叔站在哈莱克身后,愤怒写在他们的脸上。她的表情提出问题,纳穆瑞回答道:“是的,他溜了。”“你怎么能让他逃走?”哈莱克愤怒地喝道,“怎么可能?”“有人看见他向着低处的出口去了。”纳穆瑞说道,声音出奇地平静。萨巴赫在他们面前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渐渐想起了刚才的事。“他怎么逃走的?”哈莱克问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是晚上,再说他很虚弱。”纳穆瑞说道,“他走不远的。”哈莱克转身看着他:“你想要这个男孩死吗?”“这么做不会让我难过。”哈莱克再次面对萨巴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碰了碰我的脸颊。他一直在说他的幻象……说我们在一起。”她低头看着空空的床,“他让我睡着了。他对我使了魔法。”哈莱克瞥了纳穆瑞一眼:“他会不会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如果藏在穴地里,我会找到他的。但他朝出口去了,他在外面。”“魔法。”萨巴赫低声道。“没有魔法,”纳穆瑞说道,“他把她催眠了。我也曾经几乎着了他的道,还记得吗?当时我还说我是他的朋友。”“他非常虚弱。”哈莱克说道。“那只是他的身体,”纳穆瑞说道,“但是他走不远。我弄坏了他蒸馏服的足踝泵。就算我们找不到他,他也会被渴死。”哈莱克几乎要转过身来给纳穆瑞一拳,但他强忍着没有动。杰西卡警告过他,纳穆瑞可能会杀了那个男孩。上帝啊!他们走上了一条什么道路,厄崔迪人对付厄崔迪人!他说道:“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入定的作用下梦游?”“有什么分别?”纳穆瑞问道,“如果他逃走,他必须死。”“天一亮我们就开始搜寻。”哈莱克说道,“他有没有带弗雷曼救生包?”“大门的水汽密封口后总是放着几个,”纳穆瑞说道,“他要不拿一个的话就太傻了。我向来不认为他是个傻子。”“那么,给我们的朋友传个信息吧。”哈莱克说道,“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今晚传不了信息,”纳穆瑞说道,“马上要起沙暴了。部落跟踪它已经三天了,今天午夜它将经过这里。通信已经中断。这儿的卫星信号两个小时前就消失了。”哈莱克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如果那个男孩碰到了沙暴,他肯定会死在外面。沙暴会把他的肉从骨头上啃下来,并把他的骨头挤成碎片。计划中的假死会变成真正的死亡。他用拳头击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沙暴会把他们困在穴地内,他们甚至无法展开搜寻。而且沙暴的静电已经切断了穴地与外界的通信。“蝙蝠。”他说。可以把信息记录在蝙蝠的声音里,让它飞出去传递警告。纳穆瑞摇了摇头:“蝙蝠无法在沙暴中飞行。别指望了,它们比我们更敏感。它们会躲在悬崖下,直到沙暴过去。最好等卫星信号重新连接上,然后我们才能试着去找他的遗体。”“如果他带上了弗雷曼救生包,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他就不会死。”萨巴赫说道。哈莱克转了个身,暗自咒骂着离开那两人。和平需要解决方案,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真正有活力的方案,我们只是在不断地朝那个方向努力。此外,一个既定方案,从它的定义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死方案。和平的问题在于它倾向于惩罚错误,而不是奖励创造性。——摘自哈克·艾尔-艾达的《我父亲的语录:经过整理的穆阿迪布记录》“她在训练他?她在训练法拉肯?”厄莉娅盯着邓肯·艾达荷,目光中带有明显的愤怒和怀疑。就在不久前,宇航公会的飞船进入了厄拉科斯的轨道。一个小时后,飞船把邓肯·艾达荷放到了厄拉科斯,没有发出任何通报就降落了。几分钟后,扑翼飞机把他带到了皇宫顶上。接到他即将到达的报告后,厄莉娅一直在那儿等着他。她身后站着一列卫兵,整个会面过程显得冷冰冰的,十分正式。之后,他俩回到她在皇宫北翼的房间内。他报告了事件的全过程,真实、准确,用门泰特的方式强调了每个细节。“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厄莉娅说道。他把她的评论当作了一个向门泰特提出的问题:“所有迹象表明她仍然保持着心理平衡,应该说她的心智健康表现在……”“住嘴!”厄莉娅喝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艾达荷知道,只有进行冷静的门泰特计算,他才能控制自己现在的情绪。他说道:“据我的计算,她在考虑她孙女的婚约。”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不流露出任何表情,以掩盖内心不断升腾的悲痛。厄莉娅不在这儿。厄莉娅已经死了。有时,他会在自己的意识中保留一个原来的厄莉娅,他创造了这个厄莉娅来满足自己的需要。但是,门泰特无法长时间生活在自我欺骗中。这个戴着人类面具的家伙已经入了魔道,魔鬼般邪恶的心灵正驱使着她。他有一对金属眼,眼珠里还有无数个复眼,他可以随意地在视野中再现许多个原来的厄莉娅。但只要他把这些影像结合成一个,过去的厄莉娅就全都消失了。她的形象变成了邪物,她的肉体只是一具外壳,下面是无数咆哮的生命。“甘尼玛在哪儿?”他问道。她随意地打发了这个问题:“我让她和伊勒琅一起待在斯第尔格那儿。”待在那个保持中立的地方,他想,最近又有一轮和反叛部落的谈判,她的势力正在缩减,她还不知道谈判会有什么结果……是这样吗?还有别的原因吗?斯第尔格投靠她了吗?“婚约。”厄莉娅若有所思地说道,“科瑞诺家族的情况如何?”“萨鲁撒周围聚集了一大堆远亲家族,都在为法拉肯效劳,希望在他重掌大权以后得到一点好处。”“她竟然以贝尼·杰瑟里特的方式训练他……”“对于甘尼玛的丈夫来说,这种训练难道不合适吗?”厄莉娅想起甘尼玛的报复心,暗自笑了笑。就让法拉肯被训练吧。杰西卡训练的是一具尸体。所有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我必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她说道,“你怎么不说话,邓肯?”“我在等你的问话。”“我明白了。我当时真的非常生气,你竟然把她交给了法拉肯!”“你命令过我,绑架必须看上去像真的一样。”“我被迫向公众宣布,说你们两人被俘了。”她说道。“我是执行你的命令。”“有些时候你太机械了,邓肯。你差点吓死我了。”“杰西卡夫人不会有事。”他说道,“为了甘尼玛的事,我们应当感谢她……”“万分感谢。”她同意道。她暗想:不能再信任他了。他那该死的对厄崔迪家族的忠诚!我必须找个理由把他支走……除掉他。当然,必须像是一次事故。她碰了碰他的脸颊。艾达荷强迫自己接受了她的亲昵行为,并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邓肯,邓肯,太让人伤心了,”她说道,“我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而我能信任的人又这么少。”他松开她的手,等待着。“我被迫把甘尼玛送到了泰布穴地,”她说道,“这儿的局势很不稳定。来自半开化的弗雷曼人的袭击者破坏了卡加盆地的引水渠,把水都放到了沙漠里。厄拉奇恩的供水量严重不足,盆地内的沙鲑还在吸收着残余的水分。我们正在想办法对付,但进展不顺利。”他已经注意到皇宫内几乎看不到厄莉娅的女卫兵。他想:沙漠深处的游击队会不断尝试刺杀厄莉娅。她难道不知道吗?“泰布仍然是中立区,”她说道,“谈判就在那儿进行。贾维德带着教会代表驻扎在那儿,但我希望你能去泰布监视他们,特别是伊勒琅。”“她是科瑞诺人。”他同意道。但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她其实是要除掉自己。对他来说,这个披着厄莉娅外表的生物变得越来越透明了。她挥了挥手:“走吧,邓肯,趁我还没心软,想把你留在身边。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我也想你。”他说道,并让内心所有的痛苦都流露在语言中。她盯着他,被他的悲痛吓了一跳,随后她开口说道:“为了我,邓肯,走吧。”接着她暗自想:对你来说就太糟了,邓肯。她再次开口道:“兹亚仁卡会带你前往泰布。我们这儿也需要扑翼飞机,不能交给你。”她那个受宠的女卫兵,他想,我得提防那个人。“我明白。”他说道,再次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他盯着曾经是厄莉娅的可爱的肉体。他不敢看着她的脸。当他转身离开时,她脸上那一双不知属于谁的眼睛盯着他的后背。他爬上皇宫顶上的平台,开始研究刚才没来得及考虑的问题。与厄莉娅会面时,他一直保持着极端的门泰特状态,读取着各种各样的数据。他等在扑翼飞机旁,眼睛注视着南方。想象力带着他的目光越过了屏蔽场城墙,看到了泰布穴地。为什么是兹亚仁卡带我去泰布?驾驶扑翼飞机返回是个微不足道的任务。为什么她还不来?兹亚仁卡是在受领什么特别任务吗?艾达荷瞥了警惕的卫兵一眼,爬上扑翼飞机驾驶员的座位。他向外探出身子说道:“告诉厄莉娅,我会叫斯第尔格的人尽快把扑翼飞机送回来。”没等卫兵作出反应,他关上舱门,启动了扑翼飞机。卫兵站在那儿,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谁敢阻挠厄莉娅的丈夫呢?在她下定决心该怎么办之前,他已经把扑翼飞机飞上了天。现在,孤身一人待在扑翼飞机内,他让自己的悲痛化为时断时续的哽咽。他们永远地分开了。从他的特莱拉眼睛中流出了泪水。但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计算着目前的情况。驾驶扑翼飞机也需要他集中注意力。飞行时的力反馈带给他些许宽慰,他控制住了自己。甘尼玛和斯第尔格又在一起了。还有伊勒琅。为什么她要兹亚仁卡陪伴他前往泰布?他把这个问题纳入了门泰特思考,思考的结果令他寒意顿生。路上的事故会要了我的命。这个供奉着领袖头颅的岩石神殿内没有祈祷者。它成了荒凉的墓地。只有风能听到此地的声音。夜行动物的叫声和两个月亮划过的轨迹都述说着他的时代已结束。不再有祈祷者前来,他们已忘却了这个纪念日。从山上下来的小路是多么荒凉啊。——摘自某位佚名厄崔迪公爵神殿内镌刻的诗句在雷托看来,这个想法看似简单,但深处却隐藏着欺骗:抛开幻象,去做那些没有在幻象中显现的事。他深知这其中的陷阱,那些通向宿命未来的线头看似随意地互相缠绕着,但一旦你握住其中的一根,其余的线头很快便会将你紧紧包围。好在他已经理清了这些线头。他正在逃离迦科鲁图。必须首先剪断的就是连接萨巴赫的线头。在最后一缕日光下,他匍匐在守卫着迦科鲁图的岩壁的东缘下。弗雷曼救生包里有能量片和食物。他等待着重新积聚起自己的力量。在他西面是阿兹拉卡——一个石膏平原——在沙虫出现前,那里曾经是一片露天的水域。东面地平线之外是贝尼·什克,一片分散的新居民区,不断蚕食着沙漠,当然从这儿是看不到它的。南方是坦则奥福特,恐怖之地:三百八十公里长的荒原,其中点缀着被植被固化的沙丘,沙丘上的捕风器为植被提供水分。生态变革的工作正改变着厄拉科斯的地貌。空运过来的工作队定期维护那里的植被,但谁也不可能在那儿待上很久。我要去南方,他告诉自己,哥尼猜得到我会这么做,但现在这个时刻还不适合去做别人意料不到的事。天很快就要黑了,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暂时的藏身之所。他盯着南方的天际。那儿的地平线上躁动着褐色的空气,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空气中的沙尘就像一条火线似的四处奔袭——是沙暴。沙暴的中心升腾在大沙漠上空,像一条探头探脑的沙虫。足足一分钟,他观察着沙暴中心,注意到它既不往右边去,也不往左边来。一条古老的弗雷曼谚语一下子闪现在他的脑海:如果沙暴的中心没有偏移,只能说明你正好挡在它的道上。沙暴改变了他的安排。他回头向左方泰布穴地的方向注视了一会儿,感受着沙漠的傍晚呈现出的具有欺骗性的宁静。他又看了看点缀着风蚀小圆石的白色石膏平原,体会着与世隔绝的荒凉。石膏平原亮闪闪的白色表面倒映着沙尘云,显得那么虚幻。在任何幻象中,他都没有看到自己从一场大沙暴中逃生,也没有看到自己被深埋于沙中窒息而死。他只有一个在风中翻滚的幻象……那个幻象可能就要发生了。沙暴就在那儿,范围覆盖了好几个纬度,把它所经之处的世界都置于自己的**威之下。可以去那儿冒冒险。弗雷曼人中流传着一些古老的故事,当然总是来源于朋友的朋友,说人可以找一条筋疲力尽的沙虫,用造物主矛钩插入它最宽的那几节身体中的一节,将它定在地面,让它不能动弹,然后人站在沙虫下风的遮蔽区内,用这种办法从沙暴中逃生。勇敢和冒进的分界线**着他。那个沙暴最早也要在午夜才能抵达这儿。还有时间。在这儿能截断多少条线头呢?所有的,甚至包括最后一根?哥尼能猜到我会去南方,但他没有料到沙暴。他朝南方看去,想寻找一条道路。他看到一条深深的峡谷,蜿蜒切入迦科鲁图的岩壁中。他看到沙尘在峡谷内盘旋,如同鬼魅起舞。沙尘傲慢地沙沙作响飞进沙漠,像流水一般。他背上弗雷曼救生包,沿着通向峡谷的道路走去,忍受着嘴里的干渴。尽管天还没有黑到别人看不到他的程度,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和时间赛跑。他到达峡谷入口时,沙漠中的黑夜迅速降临了。月光照耀着他前往坦则奥福特。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所有体内生命的恐惧都作用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正在陷入“华内-纳”,弗雷曼人以此来称呼最大的沙暴,意思是“大地的亡者蒸馏器”。但是,无论会发生什么,都是他的预知幻象没有显示的。踏出的每一步都让他渐渐远离由香料引发的幻象,每一步都让他的自我意识得以逐渐伸展。踏出数百步之后,他慢慢又建立了与真实内心之间无声的沟通。无论如何,父亲,我来找你了。四周的岩石上有鸟,他看不见它们,但它们发出的低叫声暴露了自己。他倾听着鸟叫声的回音,前进在漆黑的路上——这是弗雷曼人的生活智慧。经过地缝时,他时时留意,看有没有凶恶的绿眼睛,野兽通常会躲在缝中,以躲避即将到来的沙暴。他走出了峡谷,来到沙漠。沙子仿佛有了生命,在他脚底下呼吸移动,告诉他地下发生的剧变。他回头看着月光笼罩下的迦科鲁图火山锥。那里的整个岩壁都是变质岩,是受到地壳的压力而形成的。他插好了召唤沙虫的沙槌。当沙槌开始敲击沙地时,他占据好了位置,静静地听着,观察着。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索着藏在长袍内代表厄崔迪家族的玺戒。哥尼发现了这个玺戒,但没有收缴。看到保罗的戒指时,他有什么想法?父亲,我快来了。沙虫从南方来。它扭转着身子,避免碰到岩壁。它并不像他希望的那么大,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调整着自己的前进路线,在它身上插入造物主矛钩,在它冲向沙槌所激起的沙尘中迅速攀上它鳞状的表面。在矛钩的作用下,沙虫听话地转了个弯。旅途中的风开始掀动他的衣襟。他将目光锁定在南方那片被沙尘掩盖的昏暗星空,驾驭着沙虫向前驰去。径直冲向沙暴。借着一号月亮的月光,雷托目测着沙暴的高度,计算它到来的时间——肯定在天亮之前。沙暴正在扩张,积聚着更多的能量,为爆发作准备。生态变革工作队在那里做了不少工作,行星仿佛在有意进行愤怒的反击。随着工作的深入,行星的愤怒也越来越可怕。整个晚上,他一直驱策沙虫往南行进,他能感到脚下沙虫体内储存的香料正在转变成能量。时不时地,他能感觉到这头野兽想逃向西方——它整个晚上都在竭力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它体内固有的领地意识,也可能是想躲避即将到来的沙暴。沙虫通过钻入地下来躲避沙暴,但它却因为身上插着矛钩而无法下潜。临近午夜,沙虫显示出了疲惫的迹象。他沿着它的脊背后退了几步,用鞭子抽打着它,但容忍它以较慢的速度继续往南而去。天刚亮,沙暴来了。沙漠上空的晨曦一个接一个地照亮了沙丘。刚开始,扑面的沙尘使他不得不拉下了防护罩。在越来越浓的沙尘中,沙漠变成了一幅没有轮廓的棕色图画。随后,沙子开始切割他的脸颊,刺痛他的眼睑。他感觉着舌头上粗糙的沙子。该下决心了。他应该冒险尝试那个古老传说中的方法吗?用矛钩定住已筋疲力尽的沙虫?只一刹那间,他便抛弃了这个想法。他走向沙虫的尾部,松开矛钩。几乎无法动弹的沙虫开始潜入地下,它体内排放的热量在他身后形成了一股热旋风。弗雷曼孩子从最早听到的故事中就已经知道了沙虫尾部的危险性。沙虫相当于一座氧气工厂,它们行进的沿途会擦出一排火焰。沙子开始抽打着他的脚面。雷托松开矛钩,向旁边跳了一大步,躲避沙虫尾部的火焰。现在,一切都取决于能否钻入沙中,沙虫刚刚把这地方的沙地弄松。雷托左手抓住静电压力器,开始向沙地深处挖去。他知道沙虫太累了,顾不上回头把他吞进血盆大口中。左手挖沙的同时,他的右手从弗雷曼救生包中取出蒸馏帐篷,并做好了充气准备。整个过程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完成:他在一座沙丘的背风处挖出了个沙窝,并把帐篷靠在坚实的沙壁上。他给帐篷充了气,爬了进去。在密封帐篷口之前,他伸出手摸到了压力器,并反转了它的工作方向。沙子开始沿着帐篷滑下。在他密封好帐篷口之前,几粒沙砾滑进了帐篷。现在,他必须以更快的速度工作。不会有通气孔通到这个地方,给他提供呼吸的空气。这是个超大的沙暴,几乎没有人能从它手里逃命。它会在这地方盖上成吨的沙子。只有蒸馏帐篷柔软的泡泡和坚实的外骨架能够保护他。雷托平躺在帐篷里,双手合在胸前,让自己进入龟息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肺一小时内只工作一次。这么做的同时,他失去了对未来的掌控。沙暴会过去,如果它没有掀开这个脆弱的沙窝,他有可能醒来……或者他会进入地府,永远长眠下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他必须剪断所有的线头,一根接着一根,到最后只剩下金色通道。要么他能醒来,要么他放弃作为帝国继承人的权利。他不愿继续生活在谎言中——那个可怕的帝国,叫嚣着将他的父亲扭曲为神话。如果教士再呼喊那种诸如“他的晶牙匕将溶解魔鬼”之类的废话,他将不会继续保持沉默。带着坚定的信念,雷托的意识滑入了无尽的“道”之网中。在任何行星系统中,显然都存在着某种最主要的影响力,通常表现为将地球的生命引入新发现的行星。在所有这些活动中,生活于相似环境中的生命发展出了极其相似的适应新环境的形式。这里所说的形式远不只生命的外表,它能将生存下来的物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人类渴求这种互相依赖的秩序和有序环境,这是一种深刻的必需。然而,这种渴求也可以用在保守的用途上,即维持现状,拒绝变革。事实证明,对整个社会结构而言,这一点最具摧毁力。——摘自哈克·艾尔-艾达的《沙丘灾难》“我的儿子并不是真正看到了未来。他看到的是创造的过程,以及它与现实之间的联系。”杰西卡说道。她的语气很轻快,没有显示出要草草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她知道,一旦躲在暗处的观察者意识到她在干什么,他们会飞快地跳出来阻止她。法拉肯坐在地板上,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照亮了地板的一角。杰西卡站在法拉肯对面的墙边,从这儿刚好能看到花园中那棵树的顶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新的法拉肯:更瘦,也更强壮。几个月的训练使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他看着她时,眼睛里闪着光。“他看到了现存的力量继续发展下去的前景,这些前景必将变成现实,除非能够事先分散那些力量。”杰西卡说道,“他采取了行动,分散了现在的力量。他不能伤害那些追随他的人,于是只好朝他自己下手。他拒绝接受摆在他面前的那个确定的未来,因为那是胆怯的表现。”法拉肯已经学会了安静地倾听,先在心里掂量、分析自己的疑问,直到他认为这些问题都切中了要害才将它们提出来。她刚才一直在说贝尼·杰瑟里特关于记忆的观点,然后很自然地过渡到了姐妹会对保罗·穆阿迪布的分析。然而,法拉肯察觉到她的话和动作中隐藏着阴影,她的潜意识和她表面的陈述有差异。“在我们所作的那么多分析中,这是最关键的。”她说道,“我们假设所有的人类和支持人类的生命形成了一个自然社区,那么,整个社区的命运取决于每个人的命运。因此,我们不再扮演上帝,转而教育人民。我们决定教育一个个个体,让他们像我们一样获得自由。”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她究竟想说什么,而且知道她的话对那些暗中监视的人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控制着自己,没有不安地向门口张望。只有受过训练的眼睛才能察觉出他在刹那间表现的不平衡,但杰西卡看到之后只是笑了笑。毕竟,微笑能代表任何意义。“这就算是你的毕业典礼吧,”她说道,“我为你感到高兴,法拉肯。站起来,好吗?”他服从了她的命令,站起身,挡住他身后窗户外的树顶。杰西卡将双臂紧贴于体侧,说道:“我有责任向你传达这段话:‘我是神圣人类中的一员。诚如我所知,某天你也将加入我们。我在你面前祈祷这一切终将发生。未来仍未确定,它也本应如此,因为它是我们描绘自己的渴望的画布。人类总是面对着一张美丽的空白画布。我们掌握着现在,在你我共同创造并享有的神圣面前,不断地提升我们自己。’”杰西卡刚刚说完,泰卡尼克便从她左面的一扇门里冲了进来。他装出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但脸上的怒容暴露了他的内心。“阁下。”他说道。但他已经太迟了,杰西卡的话和此前的一切准备发挥了作用。法拉肯不再是科瑞诺人了。他现在是一名贝尼·杰瑟里特。你们这些宇联商会的董事似乎有个问题没能弄清楚:为什么在商业中很难找到真正的忠诚。你上一次听说某个职员将生命献给了公司是什么时候?或许你们的缺陷出于一个错误的假定,即你们认为可以命令人们进行思考或是合作。这是历史上一切组织,从宗教团体到总参谋部,失败的根源。总参谋部有一长串摧毁了自己国家的记录。至于宗教,我推荐你们读读托马斯·阿奎那【18】的著作。你们相信的都是什么样的谎言啊!人们想做好某件事情的动力必须发自内心最深处。只有人民,而不是商业机构或是管理链,才是伟大文明的推动力。每个文明都有赖于它所产生的个体的质量。如果你们以过度机构化、过度法制化的手段约束人民,压制了他们对伟大的渴望——他们便无法工作,他们的文明也终将崩溃。——摘自传教士的《写给宇联商会的信》雷托渐渐从入定状态中醒来。转变的过程很柔和,不是将一个状态与另一个状态截然分开,而是慢慢地从一个程度的清醒上升到另一个程度。他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力量回归到了他体内,他感觉到了帐篷内缺氧的空气中夹杂着阵阵馊味。如果他拒绝移动,他知道自己将永远地留在那张无边的网内,永远留在这个永恒的现在,与其他一切共存。这个景象**着他。所谓的时空感只不过是宇宙在他心智上的投影。只要他愿意打破预知幻象的**,勇敢地作出选择,或许可以改变不久以后的未来。但这个时刻要求的是哪一种类的勇敢行动?入定状态**着他。雷托感到自己从入定中归来,回到了现实宇宙,唯一的发现是两者完全相同。他想就此不动,维持这个发现,但是生存需要他作出决定。他渴望着生命。他猛地伸出右手,朝他丢下静电压力器的方向摸去。他抓到了它,并翻了个身,俯卧着撕开帐篷的密封口。沙子沿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在黑暗中,他一边呼吸着肮脏的空气,一边飞快地工作着,向上开挖出一条坡度很陡的隧道。在破除黑暗、进入到新鲜空气之前,他向上挖了六倍于他身高的距离。最后,他从月光下的一座沙丘中破土而出,发现自己离沙丘顶部还有三分之一高度的距离。他头顶上方是二号月亮。它很快便越过了他,消失在沙丘后面。天空中的星星亮了起来,看上去如同一条小路旁闪闪发光的石头。雷托搜寻着流浪者星座,找到了它,然后让自己的目光跟随着亮闪闪的星座伸出的一只胳膊——那是南极星的所在。这就是你所在的这个该死的宇宙!他想。从近处看,它是个杂乱的世界,就像包围着他的沙子一样,一个变化中的世界,一个独特性无处不在的世界。从远处看,只能看到某些规律,正是这些规律模式**着人们去相信永恒。但在永恒之中,我们可能会迷失方向。这让他想起了某段熟悉的弗雷曼小调中的警告:在坦则奥福特迷失方向的人会失去生命。规律能提供指引,但同样也会布下陷阱。人们必须牢记,规律也在发生变化。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行动。他沿着挖出的隧道滑下去,折叠好帐篷,重新整理好了弗雷曼救生包。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酒红色。他背上救生包,爬上沙丘顶部,站在日出前寒冷的空气中,直到升起的太阳温暖了他的右脸颊。他眼眶上还戴着遮光板,以减弱阳光的刺激,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向沙漠示好,而不是和它斗争。因此,他取下遮光板,把它放进救生包中。他想从贮水管中喝口水,可只喝到了几滴水,倒是吸了一大口空气。他坐在沙地上,开始检查蒸馏服,最后查到脚踝泵。它已经被针型刀切开了。他脱下蒸馏服,开始修理它,但是损害已然发生。他体内的水分至少已经流失了一半。如果不是有蒸馏帐篷的保护……他回味着这件事,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幻象中看到它。这个事实告诉他,没有幻象的世界同样充满了危险。雷托行走在沙丘顶部,打破了此地的孤寂。他的目光游**在沙漠上,寻找着地面的任何波动。沙丘星上任何不寻常的现象都可能意味着香料或是沙虫的活动。但沙暴过后,沙漠上的一切都一模一样。于是他从救生包中取出沙槌,把它插在沙地里,激活了它,让它呼唤躲在地底深处的夏胡鲁。随后他躲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等了很久才有一条沙虫过来了。他在看到它之前就听到了它的动静。他转身面对东方,那里传来大地颤动发出的沙沙声,连带着震动了空气。他等待着从沙地中冒出的血盆大口。沙虫从地底下钻了出来,裹挟着的大量沙尘遮挡了它的肋部。蜿蜒的灰色高墙飞快地越过雷托,他趁机插入矛钩,轻易地从侧面爬了上去。向上爬的过程中,他控制着沙虫拐了个大弯,向南而去。在矛钩的刺激下,沙虫加快了速度。风刮起雷托的长袍,他感到自己被风驱赶着,强大的气流推着他的腰。这条沙虫属于弗雷曼人称之为“咆哮”的那一类。它频繁地把头扎到地底下,而尾部一直在推动着。这个动作产生了闷雷般的声音,而且使得它的部分身体离开沙地,形成了驼峰般的形状。这是一条速度很快的沙虫,尾部散发的热风吹过他的身体。风里充斥着氧化反应的酸味。随着沙虫不断向南方前进,雷托的思绪自由飘**起来。他想把这次旅行看成自己获得新生的庆典,以此让自己忘却为了追求金色通道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正如弗雷曼老人一样,他知道自己必须通过各种新的庆典来保证自己不被割裂成记忆的碎片,来抵挡灵魂中那些贪婪的捕猎者。矛盾从未被统一过,现在却必须被纳入当下的情形,成为从内部驱动他的力量。中午过后不久,他注意到在他前进方向偏右的地方有个隆起。渐渐地,隆起变成了一个小山丘。现在,纳穆瑞……现在,萨巴赫,咱们来瞧瞧你们的同胞会怎么对待我的出现,他想。这是他面前最微妙的一根线头,它的危险更多来自它的**,而不是显而易见的威胁。山丘的景象一直在变化。有一阵子,看上去仿佛是它在朝他走近,而不是他向着它前进。筋疲力尽的沙虫总想往左边去。雷托沿着它庞大的身体侧面向下滑了一段距离,随后又插下矛钩,让沙虫沿着一条直线前进。一阵浓郁的香料味道刺激着他的鼻孔,这是香料富矿的信号。他们经过一片到处在冒泡的鳞状沙地,沙地下刚刚经历了一场香料喷发。他稳稳地驾驭着沙虫越过那条矿脉。充满肉桂香气的微风追随了他们一阵子,直到雷托操纵沙虫进入另一条正对着山丘的航道。突然间,一道缤纷的色彩闪现在沙漠南部远处的地平线上:在空旷的大地上,一个人造物体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他拿出双筒望远镜,调整好焦距,看到了一架香料侦察机伸展的机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下面有一台大型采集机,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蝶蛹。雷托放下望远镜,采集机缩小成了一个小点。这也告诉他,那些香料的采集箱也会看到他——沙漠与天空之间的小黑点,弗雷曼人把这看成有人在活动的迹象。他们显然已经看到了他,而且警觉起来。他们在等待。在沙漠中,弗雷曼人总是互相猜疑,直到他们认出了新来者,或是确定了新来者不会构成威胁。甚至在帝国文明之光的照耀下,他们仍然保持着半开化的状态。那就是能拯救我们的人,雷托想,那些野蛮人。远处的香料侦察机向右倾斜了一下,随后又向左倾了倾。这是一个传递给地面的信号。雷托能想象驾驶员正在检查他身后的沙漠,看他是不是前来此处的唯一沙虫骑士。雷托控制着沙虫向左转弯,直到它完整地掉了个头为止。他从沙虫的肋部滑下,并向外跳了一大步,离开了沙虫的前进范围。不再受矛钩控制的沙虫生气地在地面吸了几口气,然后把前三分之一的身体扎进沙地,躺在那里恢复体力。显然它被骑得太久了。他转身离开沙虫,它将留在这里继续休息。侦察机围绕着采集机缓缓飞行,不断用机翼发出信号。他们肯定是接受走私徒赞助的反叛者,刻意避免使用电子形式的通信手段。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他刚刚经过的香料区——采集机的出现证明了这一点。侦察机又转了一圈,随后沉下机头,停止转圈,直接向他飞来。他认出这是他父亲引进厄拉科斯的一种轻型扑翼飞机。它在他头上同样转了一圈,然后沿着他站立的沙丘搜查了一番,这才迎着微风着陆。它停在离他有十米远的地方,激起一阵飞扬的沙尘。靠他这侧的舱门开了,一个穿着厚厚的弗雷曼长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长袍右胸处有一个长矛标记。那个弗雷曼人缓缓地向他走来,给双方都留下充分的时间来研究对方。那个人个子挺高,长着一双蓝色的香料眼。蒸馏服面罩遮蔽了他下半部分脸庞,他还用兜帽盖住了额头。长袍飘动的样子显示那底下藏着一只拿着毛拉枪的手。那个人在离雷托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疑惑。“祝我们好运。”雷托说道。那个人向四处看了看,检查着空旷的大地,随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雷托身上。“你在这儿干什么,孩子?”他问道,蒸馏服面罩使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想成为沙虫洞的软木塞吗?”雷托再次用了传统的弗雷曼表达方式:“沙漠是我家。”“你走的是哪条路?”那个人问道。“我从迦科鲁图向南而来。”那个人爆发出一阵狂笑:“好吧,巴泰!你是我在坦则奥福特见到的最奇怪的人。”“我并不是你的小瓜果。”雷托针对他说的“巴泰”回应道。这个词有一种可怕的含义——沙漠边缘的小瓜果能为任何发现它的人提供水分。“我们不会喝了你,巴泰,”那个人说道,“我叫穆里茨。我是这里台夫们的哈里发。”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采集机。雷托注意到这个人称自己为他们这伙人的法官,并把其他人称为台夫,意思是一个帮派或是一个公司。他们不是“依池万”——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一个部落。他们肯定是接受赞助的反叛者。这里有他想要选择的线头。雷托保持着沉默,穆里茨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就叫我巴泰吧。”穆里茨又发出一阵笑声:“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儿干吗?”“我在寻找沙虫的足迹。”雷托说道,用这个宗教式的回答表明自己正在进行顿悟之旅。“一个这么年轻的人?”穆里茨问道,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看到我们了。”“我看到什么了?”雷托问道,“我提到了迦科鲁图,而你什么也没回答。”“想玩文字游戏?”穆里茨说道,“好吧,那边是什么?”他朝着遥远的沙丘扬了扬头。凭借他在幻象中的所见,雷托回答道:“只是苏鲁齐。”穆里茨挺直了身子,雷托感觉自己的脉搏正在加速。接下来是一阵久久的沉默。雷托看出那个人在揣测着他的回答。苏鲁齐!在穴地晚餐之后的故事时间内,苏鲁齐商队的故事总是被反复传诵着。听故事的人总是认定苏鲁齐是个神话,一个能发生有趣事情的地方,一个只是为了神话而存在的地方。雷托记起了众多故事中的一个:人们在沙漠边缘发现了一个流浪儿,把他带回了穴地。一开始,流浪儿拒绝回答他的救命恩人提出的任何问题,但慢慢地,他开始以一种谁也不懂的语言说话。时间流逝,他仍然不对任何问题作出回应,同时拒绝穿衣,拒绝任何形式的合作。每当他独自一人待着的时候,他会用手作出各种奇怪的动作。穴地内的所有专家都被叫来研究这个流浪儿,但是都没有结果。这之后,一个很老的女人经过他门口,看到了他的手势,笑道:“他在模仿他父亲将香料纤维搓成绳子的动作。”她解释道:“这是仍然存在于苏鲁齐的手法。他只是想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寂寞。”该故事的寓意是:苏鲁齐的古老处世行为具有一种来自金色通道的归属感,这种感觉能给人带来安宁。穆里茨保持着沉默,雷托接着说道:“我是来自苏鲁齐的流浪儿,我只知道用手比画一些动作。”那个人很快点点头,雷托于是知道他听过这个故事。穆里茨以低沉、充满威胁的声音缓缓地回应道:“你是人吗?”“和你一样的人。”雷托说道。“你说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奇怪了。我提醒你,我是这里的法官,我有权对塔克瓦作出裁决。”是啊,雷托想,从一位法官的嘴里说出的塔克瓦这个词,意味着随时可能变为现实的威胁。塔克瓦指魔鬼引发的恐惧,老一代弗雷曼人依然对此深信不疑。哈里发知道杀死魔鬼的方法,于是人们总是选择他们来对付魔鬼,因为他们“具有伟大的智慧,无情却又不残暴,知道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人最大的威胁”。但是雷托必须坚持抓住这个线头。他说道:“我可以接受玛斯海德测试。”“我是任何精神测试的法官,”穆里茨说道,“你接受吗?”“毕-拉尔·凯法。”雷托说道,意思是欣然接受。穆里茨的脸上现出一丝狡黠。他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同意这么做。最好是现在就杀了你,但你是个小孩子,而我有个儿子刚死了。来吧,我们去苏鲁齐,我会召集一个裁决会,决定你的命运。”雷托发现这个人的一些小动作暴露了他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想法。他说道:“我知道苏鲁齐不只是神话,它真正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一个孩子懂什么叫现实世界?”穆里茨反问道,示意雷托走在他前面,向扑翼飞机走去。雷托服从了他的命令,但他仔细倾听着跟在他后面的弗雷曼人的脚步声。“最有效的保密方法是让人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雷托说道,“那以后,人们便不会追问下去了。你这个被迦科鲁图驱逐的人很聪明。谁会相信神话中的苏鲁齐存在于现实世界?对于走私徒或任何想偷渡进沙丘的人来说,这地方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穆里茨的脚步停了下来。雷托转过身,背靠着扑翼飞机,机翼在他的左手边。穆里茨站在半步远的地方,拔出毛拉枪,指着雷托。“你不是个孩子。”穆里茨说道,“你是个受诅咒的侏儒,被派来监视我们!你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聪明过头了,而且你说得太多,说得太快。”“还不够多,”雷托说道,“我是雷托,保罗·穆阿迪布的儿子。如果你杀了我,你和你的人会陷入地狱。如果你放过我,我会指引你们走向伟大。”“别和我玩游戏,侏儒,”穆里茨冷笑道,“就你说话这段时间里,真正的雷托还待在迦科鲁图呢……”但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枪口也稍稍垂下了一点。雷托预料到了他的迟疑。他让全身所有肌肉都给出要往左躲避的迹象,然而他的身体只往左移动了不到一毫米,引得那个弗雷曼人的枪口迅速向左摆动了一大段距离,狠狠地碰在机翼边缘。毛拉枪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没等他作出反应,雷托已经抢到他身旁,拔出自己的晶牙匕,顶在他的后背。“刀尖蘸了毒。”雷托说道,“告诉你在扑翼飞机里的朋友,待在里面别动,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我会杀了你。”穆里茨朝受伤的手上哈着气,冲扑翼飞机里的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同伴贝哈莱斯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了,他会像石头那样一动不动。”雷托知道,在他们两人找到应对措施或是他们的朋友前来营救之前,自己只有非常有限的时间。他飞快地说道:“你需要我,穆里茨。没有我,沙虫和香料将从沙丘上消失。”他能感觉到这个弗雷曼人的身子僵直了。“你是怎么知道苏鲁齐的?”穆里茨说道,“我知道他们在迦科鲁图什么都没告诉你。”“那么你承认我是雷托·厄崔迪了?”“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但你是怎么知道……”“因为你们在这儿,”雷托说道,“所以苏鲁齐就存在于此地。剩下的就非常简单了。你们是迦科鲁图被摧毁后的流亡者。我看到你用机翼发信号,说明你们不想用那些会被监听到的电子通信装置。你们采集香料,说明你们在进行贸易。你们只能与走私徒做交易。你们既是走私徒,同时也是弗雷曼人。那么,你们必定是苏鲁齐的人。”“为什么你要**我当场杀了你?”“因为我们回到苏鲁齐之后,你一定会杀了我。”穆里茨的身子不禁又变得僵硬起来。“小心,穆里茨,”雷托警告道,“我知道你们的底细。你们过去常常掠夺那些没有防备的旅行者的水,这类事你们干得不少。你还能找到别的让不经意闯入这里的人保持沉默的方法吗?还有其他能保守你的秘密的方法吗?你用温和的语言来引诱我。但我凭什么要把水浪费在这沙地中?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样被你迷惑了——那么,坦则奥福特会干掉我。”穆里茨用右手做了个“沙虫之角”的手势,以遮挡雷托的话所带来的魔鬼。雷托知道老派的弗雷曼人不相信门泰特或其他任何形式的逻辑推理,他笑了笑。“如果纳穆瑞在迦科鲁图跟你提起过我们,”穆里茨说道,“我会取了他的水……”“如果你再这么愚蠢下去,你除了沙子之外什么也得不到。”雷托说道,“当沙丘的一切都覆盖上了绿色的草原和开阔的水域,你会怎么办?”“这不可能发生!”“它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底下。”雷托听到了穆里茨的牙齿在愤怒和绝望中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终于问道:“你怎么能阻止它发生呢?”“我知道生态变革的整个计划,”雷托说道,“我知道其中的每个强项和每个漏洞。没有我,夏胡鲁将永远消失。”狡猾的语气又回到了穆里茨的话中,他问道:“好吧,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争论呢?我们在对峙。你手里拿着刀,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贝哈莱斯会开枪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