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6月首次发表于《假如》(If)收录于《天空的另一面》许多年后,这成了我最喜欢的小说的基础,也成了迈克·“管状钟”·奥尔德菲尔德的一首美丽的套曲。罗拉在棕榈树下等待着,看着大海。克莱德的船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缺口——这是海天一线中的唯一缺口。它一分一秒地变大,直到它已经脱离了包裹世界的毫无特色的蓝色球体。现在,她可以看到克莱德站在船头,一只手缠绕在索具上,雕像般静止,他的眼睛在阴影中寻找她。“你在哪里,罗拉?”他的声音从他们订婚时给她的无线电手镯里朴实地问道,“快来帮我——我们有一大批鱼要带回家。”原来如此!罗拉告诉自己,这就是你让我赶紧到海边去的原因。她对他的呼唤置之不理,直到他重复了六七次,她这样做只是为了惩罚克莱德,让他退回到合适的焦虑状态。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按下镶嵌在“传送”按钮上的那颗美丽的金色珍珠,而是慢慢地从大树的树荫下出来,沿着海滩往下走。克莱德责备地看着她,但当他束手上岸,固定好船后,就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吻。然后他们开始一起卸下渔获,从双体船的两个船体里舀出大大小小的鱼。罗拉皱起了鼻子,但还是坚决地当着帮手,直到等在一旁的沙橇上堆满了克莱德捕鱼技巧的受害者。这次捕鱼收获不错;当她嫁给克莱德时,罗拉自豪地告诉自己,她永远不会挨饿。这颗年轻星球的海里有笨拙的、有铠甲的生物,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鱼,要过一亿年自然中才能出现鳞片。但它们已经够吃了,第一批殖民者给它们起了地球上的名字,他们从未被遗忘的地球还带来了许多其他传统。“可真是不少!”克莱德哼了一声,把一条很像鲑鱼的动物扔到闪闪发光的鱼堆上,“我待会儿再修网——我们走吧!”罗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立足点,跳上了他身后的沙橇。灵活的滚轮在沙地上空转了一会儿,然后就抓住了地面。克莱德、罗拉和一百磅重的各种鱼开始在浪花飞溅的海滩上奔跑。当他们年轻时所熟知的简单、无忧无虑的世界突然走到了尽头时,他们走了一半的路程。它逝去的预兆就写在那里的天空上,仿佛一只巨手在蓝色的天穹上画了一道粉笔印。即使在克莱德和罗拉的注视下,那条闪闪发光的蒸汽痕迹边缘也开始磨损,碎裂成丝丝缕缕的云雾。现在他们能听到一种从他们头顶上的几英里处落下的声音,他们的世界已经有好几代人没听过这种声音了。他们本能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盯着天空中那条雪白的沟壑,听着来自空间边界的细微尖叫。下降的飞船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之外,他们才转过身来,几乎是带着崇敬的心情,呼吸之间吐出同一个神奇的字眼“地球”!在沉寂了三百年之后,母世界再一次伸出了手,触摸到了塔拉萨……为什么会这样?当漫长的启示时刻过去,天空中不再回**着撕裂空气的尖叫声时,罗拉这样问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艘飞船从强大的地球来到这个宁静而满足的世界?这个多水的星球上的唯一岛屿已经容不下更多的殖民者了,地球很清楚这一点。五个世纪前,在星际探索的早期,地球机器人测量船就已经从太空中绘制并探测过塔拉萨。早在人类亲自冒险进入群星之间的海湾前,他的电子仆人就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环绕着陌生的恒星系,带着他们的知识储备返航,就像蜜蜂把蜂蜜带回母巢一样。其中一位这样的侦察员发现了塔拉萨,它是世界中的怪胎,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只有一个大岛。总有一天,这里会诞生大陆,但这是一个新的星球,它的历史还在等待书写。机器人花了一百年才完成返航,而它所获得的知识则在储存地球智慧的伟大计算机的电子记忆中又沉睡了一百多年。殖民的第一波浪潮并没有触及塔拉萨,还有更有利可图的世界——那些不是九成水的世界——有待开发。然而开拓者终于来了;距离她现在所站的地方只有十几英里处,罗拉的祖先们第一次踏上了这颗星球,宣称它被人类占有。他们平整了山丘,种植了庄稼,改变了河流的流向,建造了城镇和工厂,繁衍生息,直到达到这片土地的自然极限。这里土壤肥沃、海洋物产丰富、天气温和且完全可以预测,对于塔拉萨的养子们来说,塔拉萨并不是一个条件严苛的世界。开拓精神或许延续了两代人;此后,殖民者们满足于完成一切所需的工作(但不能再多了),怀旧地做着地球梦,今朝有酒今朝醉。当克莱德和罗拉回到村子时,人们的猜测已经沸沸扬扬。岛的北端已经传来消息,飞船已经停止了快速飞行,正在低空返航,显然是在寻找落脚点。“他们还会用旧地图,”有人说,“十有八九他们会在第一次探险队降落的地方,在山上降落。”这是一个精明的猜测,几分钟之内,所有可用的交通工具都离开了村子,沿着很少使用的道路向西进发。作为棕榈湾(人口:572人;职业:捕鱼、水耕;工业:无)这样一个重要的文化中心的市长,罗拉的父亲开着他的公务车带路。事实上,这辆车马上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重新油漆,这也许有点遗憾;人们只能希望游客们能忽略偶尔出现的**金属的斑点。毕竟,这辆车本身是相当新的;罗拉清楚地记得它的到来所引起的兴奋,不过那是十三年前发生的事。由各种汽车、卡车,甚至是几辆吃力的沙橇组成的小车队翻过山峰,在那块已经褪色的牌子旁停了下来,牌子上写着简单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字:第一次塔拉萨探险着陆点元年1月1日(公元2626年5月28日)第一次探险,罗拉默默地重复着。从来没有过第二次——但现在它来了……这艘船落得如此之低,如此之悄无声息,以至于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它几乎已经到他们身边了。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只有因扰动的空气在树间搅动而产生的短暂的树叶沙沙声。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但在罗拉看来,停在草皮上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卵形物体像一颗巨大的银色蛋,正等待着孵化,给塔拉萨这个和平的世界带来一些新奇的东西。“它太小了,”有人在她身后低声说,“他们不可能开着那东西从地球来!”“当然不可能,”那位在所难免自封为专家的人立刻回答,“那只是一艘救生艇——真正的飞船还在太空中。你不记得第一次探险——”“嘘!”又有人提醒道,“他们要出来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前一秒,无缝的船体是如此的光滑无损,以至用眼睛寻找任何开口的迹象都是徒劳。然后,一瞬间它就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门洞,从里面伸出一个通往地面的短坡道。一切都纹丝不动,但却发生了一些事情。罗拉无法想象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毫不惊讶地接受了这个奇迹。只有来自地球的飞船才会发生这种事。被阴影笼罩的入口内有一些人影在移动;当来访者慢慢出现,站在陌生的太阳的强光下眨眼时,等待的人群中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一共有七个人——都是男人,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预想中的那种超级生物。的确,他们的身高都比一般人高一些,五官瘦削清晰,但他们的脸色苍白,皮肤几乎是白色的。而且,他们看起来忧心忡忡,神情不定,这让罗拉非常不解。她第一次想到,这次降落到塔拉萨可能是无意的,访客们和迎接他们的岛民们一样惊讶。棕榈湾的市长面对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崇高的时刻,站出来发表了他从汽车离开村子后就一直在疯狂准备的演讲。在他开口的前一秒,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让他把讲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大家都自动认为这艘飞船来自地球,但这纯属猜测。它也很可能只是其他殖民地派来的,至少有十几个殖民地离这里都比母世界近得多。罗拉的父亲对于迎接礼节过于慌乱,只能说出一句:“我们欢迎你来到塔拉萨。你们来自地球——我想是吧?”这句“我想是吧”让福代斯市长成为永垂不朽的伟人,过了一个世纪才会有人发现这句话不完全是原创的。在所有等待的人群中,罗拉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听到以英语说出的确认答案的人,相互分离的漫长岁月让英语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因为在那一刻,她第一次看到了莱昂。他从船上走出来,尽量不显眼地走到坡道底部与同伴们会合。也许他最后一个走出来是因为要对控制装置进行一些调整;也许——这似乎更有可能——他一直在向巨大的母舰报告会面的进展情况,而母舰一定悬在大气层最边缘外面的太空中。不管是什么原因,从那时起,罗拉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即使在那一个瞬间,她也知道自己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这是一种全新的、超越她以往经历的东西,同时让她充满了好奇和恐惧。她的恐惧是出于她对克莱德的爱,她的惊奇是因为她生命中出现了未知的新事物。莱昂没有他的同伴们那么高大,但身材却要健壮得多,给人一种充满力量和能力的印象。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充满了活力,深陷在粗糙的五官中,没有人会觉得这种长相英俊,但罗拉从中发现了令人不安的吸引力。这是一个见过她无法想象的景象的人——一个也许走过地球的大街小巷、看过传说中的城市的人。他在这孤独的塔拉萨做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断寻找的目光中会有紧张和担心呢?他已经看了她一眼,但他的目光却毫不犹豫地扫了过去。现在它又回来了,仿佛是由记忆促使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了罗拉的存在,而一直以来她都能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们四目相对,跨越了时间、空间和经历的鸿沟。莱昂眉头上焦急的皱纹渐渐消失,紧绷的线条慢慢放松,突然微笑起来。当演讲、宴会、酒会、采访结束时,已是黄昏。莱昂非常疲惫,但他的头脑太活跃了,让他睡不着。过去几周他一直精神紧张,他被刺耳的警报声吵醒后,一直和同事们一起奋力抢救受损的飞船,很难意识到他们终于到达了安全地带。这颗有人居住的星球竟然离他们这么近,运气好得真是不可思议。即使他们无法修复飞船,无法进行他们需要继续完成的长达两个世纪的飞行,但至少他们可以留在这里,和朋友们在一起。无论是海上还是太空,遇难的船员都无法奢望更多。夜晚凉爽而平静,陌生的群星闪烁着光芒。然而,它们当中还是有一些老面孔,尽管古老的星座图案已经无可挽回地消失了。那里有明亮的参宿七,它发出的光要经过更多时间才能传到他的眼睛里,这并没有让它变得更暗淡。那颗一定是巨大的老人星,几乎与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但遥远得多,即使他们到达新家,它也不会比在地球的天空中更明亮。莱昂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清除脑海中那令人发昏、陷入催眠状态的巨大形象。忘掉星星吧,他告诉自己,你很快就会再次面对它们。当你在这个小世界上的时候,要紧紧抓住它,即使它可能只是那个你永远不会再看到的地球和两百年后的旅程终点之间路上的一粒灰尘。他的朋友们已经睡着了,带着应有的疲惫和满足。很快他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当他躁动的精神允许的时候。但首先他要看看这个偶然间遇到的世界,这个在太空沙漠中自己的远亲居住的绿洲。他离开了那间明显为他们匆忙准备的、长条形的单层宾馆,走到了棕榈湾的单行道上。虽然有几间房子里传来了让人睡意蒙眬的音乐,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村民们都信奉早睡——或者他们也因为一天的兴奋和好客而疲惫不堪。这对莱昂来说刚好,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直到他那飞速运转的思绪缓过神来。在周围宁静的夜色中,他听到了淙淙的海声,这声音把他的脚步从空****的街道上引开。棕榈树间一片漆黑,村庄的灯光消失在他的身后,塔拉萨的两颗月亮中较小的一颗高悬在南边,它那奇异的黄色光芒给了他所需的一切指引。此刻,他已经穿过了狭窄的树木带,到达了陡峭的搁浅海滩的尽头,眼前是一片几乎覆盖了整个世界的海洋。水边停泊着一排渔船,莱昂慢慢地朝它们走去,他很想看看塔拉萨的工匠们是如何解决人类最古老的问题之一的。他赞许地看着修长的塑料船体、狭窄的悬臂浮梁、用于拉起渔网的电动绞盘、袖珍小马达、带方向探测环的无线电。这种近乎原始但又完全够用的简洁感对他有很强的吸引力;很难想象有什么会比悬在头顶的、如迷宫般复杂的巨大飞船反差感更强。有那么一瞬间,他沉浸在幻想当中:抛弃多年的训练和学习,用星舰推进工程师的生活来换取渔民的安宁、不求回报的生活,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他们一定需要有人把船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许他能想到一些改进的办法……他耸耸肩,把美梦抛在一边,没有费心揪出其中所有明显的谬误。海浪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击陆地形成了一道泡沫组成的、来回移动的线,他开始沿着这条线散步。脚下是这片年轻的海洋新生的残骸——可能在十亿年前就已经遍布地球海岸的空壳和躯壳。比如说,这里有一个紧密缠绕的石灰石螺旋,他肯定在某个博物馆里见过。很有可能大自然会不断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中重复任何曾经达到它目的的设计。一道微弱的黄色光芒正迅速地在东边的天空中蔓延,甚至在莱昂注视着它的时候,更靠近这颗星球的月亮塞勒涅,在地平线上渐渐露出来。整个月盘以惊人的速度爬出海面,突如其来的光芒洒满了海滩。而在那阵阵的光亮中,莱昂发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那个女孩正坐在其中一艘船上,就在海滩前面大约五十码。她背对着他,望着大海,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莱昂犹豫了一下,他不想打扰她独处,也不确定当地关于这种事的风俗。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她极有可能在等人。最安全也可能最老练的做法是悄悄地转身回村子。他决定得太晚了。姑娘仿佛被海滩上刚刚涌出的月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她从容优雅地站起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或恼怒的迹象。事实上,如果莱昂能在月光下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他一定会惊讶于那宁静满足的表情。就在十二个小时前,如果有人说当整个世界都在沉睡时,她将在这片孤独的海滩上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罗拉会感到气愤。即使是现在,她也可能会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辩解说自己感到不安,睡不着,所以决定出去走走。但她心里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一整天她都因为那个年轻工程师的形象而心神不宁,她设法在不引起朋友们太多好奇的前提下,了解他的名字和职位。她看到他离开宾馆,甚至都不是运气的功劳,她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街道另一侧她父亲住所的门廊里观察。当她确定莱昂去往的方向后,她便走到了海滩的这个位置,靠的当然也不是运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精心策划。他停在离她十几英尺远的地方。(他认出她来了吗?他猜到这不是意外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勇气几乎都不见了,但现在打退堂鼓已经太迟了。)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扭曲的笑容,似乎照亮了他的整张脸,使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你好,”他说,“我没想到会在晚上这个时候见到任何人。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当然没有。”罗拉回答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不流露出任何感情。“我是船上的人,你知道的。我想趁着我在这里的时候,我应该在塔拉萨四处看看。”他在说这最后一句话时,罗拉脸上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他从她脸上读出的悲伤让莱昂感到困惑,因为它来得毫无原因。然后,他吃惊地认出她了,他知道自己以前见过这个女孩,也明白她在这里做什么。这就是那个在他出船时对他笑的女孩——不,不对,笑的那个人是他……他们二人沉默不语。他们隔着起皱的沙滩凝视着对方,每个人都在想,是什么奇迹让他们在浩瀚的时空中走到了一起。然后,仿佛有一种无意识的默契,他们面对面坐在船的桅杆上,仍然一言不发。这太荒唐了,莱昂告诉自己。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一个路过这个世界的流浪者,有什么权利去干扰生活在这里的人的生活?我应该向她道歉,把海滩和大海留给这个女孩,生来就享有这里的是她,而不是我。然而他并没有离开。塞勒涅已经升到海面以上一掌宽了,他终于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罗拉。”她用岛民们柔和、悠扬的口音回答道,这种口音是那么吸引人,但并不总是容易听懂。“我是莱昂А卡雷尔,星舰‘麦哲伦号’的助理推进工程师。”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她露出了一点笑容,那一刻莱昂确定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同时,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奇思妙想,直到几分钟前,他还筋疲力尽,正准备转身回去补觉。然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清醒和警觉——差不多就像即将迎接新的、不可预知的冒险。但罗拉的下一句话很容易猜到:“你喜欢塔拉萨吗?”“我需要时间,”莱昂回答说,“我只见过棕榈湾,而且了解也不多。”“你会在这里——待很久吗?”中间的停顿几乎察觉不到,但他的耳朵听到了。这才是真正重要的问题。“我不确定,”他如实回答,“这要看修理需要多长时间。”“出了什么问题?”“哦,我们遇到了一个太大的流星,我们的流星挡板处理不了。然后——砰!——那挡板就碎了。所以我们得做一个新的。”“你觉得你们能在这里做吗?”“我们希望如此。主要的问题是得把大约一百万吨的水提到麦哲伦号上。幸运的是,我想塔拉萨上有这么多水。”“水?我不明白。”“嗯,你知道星舰几乎是以光速行驶的,即使这样,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所以我们必须进入休眠状态,让自动控制装置来驾驶飞船。”罗拉点了点头。“当然——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嗯,如果太空里真的什么都没有,速度就不成问题——但事实并非如此。一艘星舰在飞行中每一秒都会扫过成千上万的氢原子、尘埃粒子,有时还有更大的碎片。在接近光速的情况下,这些宇宙垃圾的碎片能量巨大,可能很快就会烧毁飞船。所以我们在前方一英里处装了一个护盾,让它代替飞船吸收热量。你们这个世界上有雨伞吗?”“为什么这么问——有。”罗拉回答说,显然被这个不搭边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那么你可以把一艘星舰看成是一个在雨伞的掩护下、在暴雨中低头移动的人。雨是星际间的宇宙尘埃,而我们的飞船很不幸地失去了雨伞。“你能用水做一个新的?”“对,它是宇宙中最便宜的建筑材料。我们把它冻成一座冰山,冰山在我们前面行驶。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呢?”罗拉没有回答,她的思路似乎已经转向了另一边。不一会儿,她开始说话,她的声音是如此低沉和怀念,以至于莱昂不得不向前弯腰,才能在海浪的滚动中听到:“而你是在一百年前离开地球的。”“一百零四年。当然,感觉只有几个星期,因为我们一直在沉睡,直到自动驾驶装置把我们唤醒。所有的殖民者都还处于休眠状态,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不久以后你就会再次加入他们的行列,然后在去往星际的路上沉睡。”莱昂点了点头,避开她的眼睛。“是这样。星星降落会晚几个月,但对于耗时三百年的旅行来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罗拉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岛屿,又指了指他们所站的边缘的无岸海。“想到你在上面睡觉的朋友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真是奇怪。我为他们感到遗憾。”“是的,只有我们五十多个工程师会记得塔拉萨。对飞船上的其他人来说,我们在这里的停留将不过是航海日志上的一条一百年前的记录。”他看了看罗拉的脸,又看到她眼中的那种悲伤。“为什么这会让你不高兴呢?”她摇摇头,无法回答。怎样才能表达莱昂的话带给她的孤独感呢?人的生命,以及他们所有的希望和恐惧,在他们敢于挑战的难以想象的无垠宇宙面前,是那么渺小。一想到那三百多年的旅程还没有完成一半,她的心中就惊恐万分。然而——她自己的血管里却流淌着几百年前那些早期的开拓者的血液,他们沿着同样的道路前往塔拉萨。夜色不再宜人,她突然感到对家和家人的渴望,对那间小小的房间的渴望,那间房间里有她拥有的一切,那是她所知道或想要的全部世界。太空带来的寒冷冻住了她的心,她现在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次疯狂的冒险。是时候——也是机会——离开了。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注意到他们一直坐在克莱德的船上,不知道是怎样的下意识,让她在海滩上一字排开的所有小舰队中,选择来到了这艘船上。一想到克莱德,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甚至一种罪恶感向她袭来。在她的一生中,除了最短暂的时刻,她从来没有想过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现在她再也不能假装这是真的了。“怎么了?”莱昂问道,“你冷吗?”他向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地回应他,他们的手指第一次接触到彼此。但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像受惊的动物一样,猛地躲开了。“我没事,”她几乎是愤怒地回答,“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再见。”她的反应如此突然,让莱昂出乎意料。他想知道,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他在她身后叫她时,她已经快步离开了。“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即便她回答,海浪声也会把她的声音盖住。他看着她走了,疑惑又有点伤感,同时他又一次开始思考要明白一个女人的心思是多么困难。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跟在她身后,把问题重复一遍,但他深知没有必要。就像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他们会再次相遇。***而现在,岛上的生活被太空中千里之外的跛脚巨人所主宰。在黎明前和日落后,当世界处于黑暗之中,但太阳的光辉仍在头顶上流淌时,麦哲伦号就像一颗明亮的星星,除了两颗卫星之外,它是整个天空中最明亮的物体。但即使在看不到它的时候——当它消失在白昼的阳光中或被塔拉萨的阴影所淹没时,它也从未消失在人们的脑海中。很难相信,星舰上只有五十名船员被唤醒,而且任何时候都不会有超过一半的人同时待在塔拉萨上。他们似乎无处不在,通常是两三人的小团体,迅速地走着去办神秘的差事,或者骑着飘浮在离地面几英尺地方的小型反重力摩托车,它们跑起来无声无息,给村子里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刺激。尽管村民发出了最恳切的邀请,但这些外来者仍然没有参加岛上的文化和社会活动。他们礼貌而坚定地解释说,在他们飞船的安全得到保障之前,他们将没有时间参与任何其他活动。他们以后肯定会参加,但不是现在……所以塔拉萨人不得不耐心等待,而地球人则安装仪器,进行勘测,在岛上的岩石上钻洞,并进行了大量的跟他们的问题毫不相关的实验。有时,他们会与塔拉萨本土的科学家进行简短的咨询,但总体上他们还是保持独来独往。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友好或冷漠,而是他们的工作强度非常大,非常专注,几乎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任何人。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后,罗拉过了两天才再次和莱昂说话。当他在村子里匆匆忙忙地走动时,她不时会看到他,通常他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但他们只是短暂地对彼此笑一下。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她的情绪一直处于混乱之中,让她心神不宁,让她与克莱德的关系越来越差。从她记事起,他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他们有过争吵,有过分歧,但从来没有人威胁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然而现在她对此产生了犹豫,或者说对一切都犹疑不定。“迷恋”是个丑陋的词,人们只把它用在别人身上。但是,她还能用什么别的词来解释这种与一个不知从哪里突然闯进她生活、必须在几天或几周后再次离开的男人在一起的渴望呢?毫无疑问,他出身的魅力和浪漫是部分原因,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解释。还有其他地球人比莱昂长相出众,然而她只看上了他一个人,除非他在周围,不然她现在的生活就是空虚的。第一天过去时,只有她的家人知道她的感情;第二天过去时,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给她一个会心的微笑。在棕榈湾这样一个紧密而又话多的社区里,要想保守秘密是不可能的,她知道最好不要去尝试。她与莱昂的第二次见面完全出于偶然——不过这种事能不能算偶然可不好说。她正在帮助父亲处理一些信件和询问,自从地球人到来后,这些信件和询问便像潮水一样涌入了村子,她正试图从她的笔记中理出一些头绪,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这几天门开得太频繁了,以至于她已经不再抬头看了;她的妹妹担任接待员,接待所有的访客。然后,她听到了莱昂的声音;纸上的内容在她眼里变得模糊了,仿佛笔记是用一种她不通晓的语言写成的。“请问我可以见市长吗?”“当然可以,请问您叫——?”“助理工程师卡雷尔。”“我去把他叫来。您坐下来等一下吧?”莱昂疲惫地躺在古老的扶手椅上,那是接待室能提供给稀少的来访者最好的椅子,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罗拉正在房间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疲倦立刻一扫而空,站起身来。“你好——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我住在这里,我父亲是市长。”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似乎并没有让莱昂很在意。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罗拉在秘书工作间隙浏览的那本厚厚的书卷。“《地球简史:从文明黎明到星际飞行开始》,”他读道,“这一切都囊括在一千页的内容里!可惜它在三百年前就结束了。”“希望你们很快能给我们讲点新的内容。自从那本书写完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吗?”“我想,足够填满大约五十个图书馆了。不过在走之前,我们会把我们所有的记录都留给你们,这样你们的历史书就只留下一百年的空白了。”他们顾左右而言他,却避开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罗拉脑子里不断蹦出这个念头,却无法宣之于口。而他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仅仅在跟我寒暄?内门打开,市长从办公室里带着歉意走出来。“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卡雷尔先生,但刚才我正在跟总统通话——他今天下午就会过来。您有什么事吗?”罗拉假装工作,但在莱昂转达麦哲伦号船长的信息时,她把同一句话打了八遍。当他说完后,她也还没有明白过来,星舰的工程师希望在离村子一英里的海岬上建造一些设备,想确保不会有人反对。“当然!”福代斯市长用“客人至上”的语气、大大咧咧地说道,“去建吧——这块地不属于任何人,也没有人住在那里。你们想用它来做什么?”“我们要建造一个反重力装置,发电机必须固定在坚实的基岩上。它开始运行时可能会有些噪声,但我想它不会打扰到你们在村子里的生活。当然,我们完成后会把设备拆除。”罗拉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父亲。她很清楚莱昂的请求对他来说和对她一样一头雾水,但人们永远也猜不到这一点。“完全没问题——很高兴我们能帮上忙。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戈德上尉,总统今天下午五点来?我派车去接他,招待会五点半在村里的会堂举行。”当莱昂道谢离开后,福代斯市长走到女儿身边,拿起她打得不太准确的一叠薄薄的信件。“他看起来是个令人愉快的年轻人,”他说,“但太喜欢他是个好主意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听我说,罗拉!毕竟,我是你的父亲,我也不是一点观察力也没有。”“他对我,”她鼻子**了一下,“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对他有兴趣吗?”“不知道。哦,爸爸,我太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