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2月首次发表于《花花公子》(Playboy)收录于《来自太阳的风》真是难以想象,我忘了这么多,而且还忘得这么快。我的身体已经用了四十年。我以为我了解它。然而它就像梦一样凋零了。胳膊,还有腿,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属于我的时候,都为我做过什么?我发出了信号,想要命令我还依稀记得的四肢。没有动静。就像是在对着真空呐喊。呐喊。是的。我想呐喊。或许它们能听到我,可是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寂静淹没了我,我再也无法想象声音。我的脑海里有个词叫“音乐”,它是什么意思?(这么多词语,在黑暗之中飘浮在我面前,等着我去辨认。一个接一个地,它们又走了,满怀着失望。)你好。你回来啦。你在我脑子里走路的动静可真轻!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但在此之前我没感觉到你在靠近。我感觉你很友好,感谢你的付出。但你是谁?当然,我知道你不是人。在动力场崩溃时,人类的科技无法拯救我。看到了吗,我开始变得好奇了。这是个好兆头,不是吗?既然痛苦已经消失了——终于,终于——我能开始思考了。是的,我准备好了。你想问什么都行。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叫威廉姆·文森特·纽伯格。我是星系勘测号的首席驾驶员。我出生于二〇九五年八月二十一日火星的洛厄尔港。我的妻子嘉妮塔和我的三个孩子住在木卫三上。我还是个作家。我写了很多关于我旅行的书。《飞越参宿七》还相当有名……发生了什么?我可能并不比你知道的多。我刚幻影化我的飞船,并正以相位速度巡航,警报声突然响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也做不了。我记得座舱开始发光——还有热,热得可怕。就这么多了。爆炸肯定把我推进了太空。但我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会有人能及时救我呢?告诉我——我还剩下多少身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的胳膊,我的腿?不要隐瞒真相,我不怕。如果你能送我回家,生物工程师能帮我长出新的肢体。我之前的右胳膊也不是我出生时的那一条。为什么你不回答?难道很难回答吗?你说不知道我长什么样是什么意思?你肯定救下了什么吧!头?那么是脑子吗?连脑子——哦,不会吧!对不起。我昏迷了很长时间吗?让我控制一下我自己。(哈!真好笑!)我是一级勘测船驾驶员文森特·威廉姆·弗雷勃格。我出生于一八九五年八月二十一日火星的莱奥特港。我有一个……不对,两个孩子……请再说一遍,慢慢地。我的训练能使我应对任何可能的现实。我能面对你跟我说的一切。但请慢一点。好吧,也不算太糟。我还不算是死了。我知道自己是谁。我甚至觉得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是一个——一个记录,位于某种奇妙的存储设备里。在飞船变成等离子气体时,你肯定是抓到了我的精神,我的灵魂。尽管我无法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这么想是有道理的。毕竟,一个原始人也无法理解我们怎么能记录一场音乐会……我所有的记忆都被存储在了一条磁带上,或是一块水晶里,就如同它们曾经存储在了我已蒸发的脑细胞里。不仅是我的记忆。我。我本人——文斯·魏尔伯格,二级驾驶员。好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请再说一遍。我不明白。哦,太好了!你真的能办到?有一个词专门用来称呼它,一个术语……转弯。不,不对。转弯,转弯……转世!是的,是的,我明白。我必须给你一个基本的构造。请仔细看着我的想法。我从最上面开始。最上面是头。它是椭圆形的——差不多吧。上半部分长着毛。我的是拉——拉——蓝色的。眼睛。它们非常重要。你在其他动物那里看到过?好,省了不少麻烦。你能给我看看吗?行,这些就可以。现在到嘴了。奇怪——我刮胡子时看过不下一千次了,但不知怎的……没那么圆——窄一点。哦,不对,不是那个方向。它是横在脸上的……让我再想想……眼睛和嘴巴之间应该还有东西。我太笨了。连这个都想不起来,我怎么当上学员的……当然——是鼻子!我觉得应该再长一点。还有别的,我忘了点什么。这个头看上去不怎么样,还没完工。它不是我,我是比利·文斯伯格,街区里最聪明的孩子。这不是我的名字——我不是个孩子。我是个有二十年太空服务经验的首席驾驶员,我在重建我的身体。为什么我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请帮帮我!那个怪物?我跟你说我长这个样子吗?删除它。我们必须重新开始。先是头。它是个标准的圆形,还戴着圆盖子……太难了。从别的地方开始吧。哈,我知道了——大腿骨连着胫骨。胫骨连着大腿骨。大腿骨连着胫骨。胫骨……都忘了。太晚了,太晚了。回放出问题了。谢谢你的努力。我叫……我叫……妈妈——你在哪里?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译者: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