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英雄了,霍华德,”韦伯斯特说道,“不光是个名人。你给了他们一些值得深思的东西——给他们的生活注入了活力。一百万个人里都没一个人会真的去往外层太阳系的气态巨行星,但整个人类都会展开想象。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很高兴能让你的工作变得容易些。”韦伯斯特是个太久的朋友了,不会介意他话里的讽刺意味。然而,这话还是让他觉得奇怪。他注意到自从霍华德从木星上回来以后,他的变化可不止这一点。主任指着他桌子上那个著名的口号,那是从过往时代的一位当家人那里借来的,“大开眼界”!“我并不以我的工作为耻。新的知识,新的资源——它们都很美。但人类还需要新奇和刺激。太空飞行已变得平常,你让它再次变成了伟大的探险。真正要了解木星还要过很长时间,也可能要过更长的时间才能了解那些水母。我仍然觉得那家伙知道你的盲点在哪儿。话说回来,你决定了下一步的计划了吗?土星、天王星、海王星——随便你挑。”“我还没想好。我想过土星,但那地方不需要我。它只有一个重力,而不像木星那样有两个半。因此人可以处理。”人?韦伯斯特想着。他说了“人”。他从来没这么说过。还有,我上次从他嘴里听到“我们”是什么时候?他在变,在离开我们……“好吧,”他大声说着,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以掩饰自己少许的不安,“开始开会吧。镜头都设置好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会见到很多的朋友。”他在最后一个词上强调了一下,但霍华德没有反应。他脸上带着的假面将越来越难以读懂。只见他向后滚着离开了主任的桌子,接着解除下盘的锁定,不再让它维持成椅子的形状,并把他的液压柱升高到了七英尺的极限高度。医生出于他心理上的考虑,给了他额外的十二英寸,以弥补他在女王号坠毁时失去的一切。法肯等着韦伯斯特给他开了门,随后优雅地在他的球形轮胎上转了个身,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朝着门口平稳安静地驾驶去。这种对速度和精确性的把控并不是在炫耀,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霍华德·法肯,曾经的人类,现在依旧能通过语音线路假装是个人,终于感觉到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成就感——还有,多年来的第一次,他产生了某种内心的平静感。自从他从木星返回之后,噩梦消失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会梦到那只身处于伊丽莎白女王号死亡之船上的超级猩猩。既不是人也不是野兽,它夹在了两个世界之间。他也是。他一个人可以不用保护就能行走于月球表面。金属圆筒替代了他脆弱的肉体,那里面的生命支持系统在太空里或在水下都能适用。十倍于地球的重力场会带来不方便,但也就这个影响了。没有重力就更好了……自己与人类变得越来越疏离,亲缘关系也越来越薄。或许,这些需要空气、对辐射敏感的一堆不稳定的碳化合物没有权利去往太空,他们应该守在自己的家园里——地球、月球、火星。总有一天,太空里真正的主人将变成机器,而不是人类——而他两者都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对自己独特的孤独有一种淡淡的自豪——两种不同创造中间的第一个不死之身。最终,他将成为旧与新之间的大使——一头是碳基生命,另一头是总有一天会取代它们的机械生命。在未来的几个不太平的世纪里,两者都将会需要他。(译者:老光)[1] 原文为Medusa,在英语中既指水母,也指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美杜莎。[2] 兴登堡号是一艘德国的大型载客硬式飞船和兴登堡级飞艇的主导舰船,于1937年5月6日在曼彻斯特镇的莱克湖海军航空总站上空尝试降落时爆炸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