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船在漏气,正如俗语所说,漏得像个筛子。它应该这样。事实上,那正是遵照计划行事。当然,结果是在这趟从木卫三到木星的旅程中,这艘太空船各个角落将塞满太空中最严酷的真空。由于太空船也缺乏加热装置,这个太空的真空将处于正常温度,亦即仅比绝对零度高一点点。而这点,同样是计划的一部分。在这艘特殊的太空船上,像欠缺热量与空气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对乘客构成任何困扰。到达距离木星表面数千公里高度时,第一股接近真空的木星大气开始渗入太空船。它几乎都是氢气,不过若是进行仔细的气体分析,或许也能找到微量的氦气。各个气压计开始向上攀升。随着太空船环绕木星盘旋而下,这个攀升的趋势继续加速进行。为测量逐步升高的气压,船上备有一系列气压计,各有各的测量范围。这些气压计的指针一个接一个移动,直到指数接近一百万大气压附近,此时指数大多已失去意义。至于温度,根据热电偶的记录,则缓慢地、不规则地上升,最后固定在大约摄氏零下七十度。最后一段旅程太空船走得很慢,吃力地、沉重地在浑沌的气体分子间前进。那些分子如此紧密地挤在一起,使氢分子都被挤成液态的密度。这种**构成的海洋大得不可思议,从中冒出的氨蒸汽弥漫于这层可怕的大气之中。强风在大约两千公里之上便已开始,现在则强到飓风都无可比拟的程度。木星不是个非常怡人的世界,早在太空船在一座相当大、或许七倍于亚洲的木星岛着陆前,这点便已十分明显。太空船中的三名成员则不这么想,他们深信事实刚好相反。然而,这三名成员并非真正的人类,却也不是真正的木星人。他们只不过是机器人,专为登陆木星设计的地球机器人。ZZ三号说:“看来是个颇为荒凉的地方。”ZZ二号走到他身边,忧郁地望着强风肆虐的大地。“远处有些不明的结构物,”他说,“显然是人工结构。我建议我们等待本地居民来找我们。”ZZ一号在舱房另一端倾听,但未作任何回应。他是三者中最早出厂的,而且是个半实验型。因此,他的话说得比两名同伴稍微少些。等待没有持续多久。一架造型古怪的航空器从上空疾扑而下,后面又跟来好多架。接着一队地面交通工具逐渐接近,各就各位后,有许多生物体从里面走出来。与那些生物体一同出现的,还有各式各样无生命的配件,很可能是武器。有些由一个木星人携带,有些由好几个抬着,还有些在自身的动力驱动下前进,里面或许载有木星人。三个机器人看不出来。ZZ三号说:“现在他们把我们包围了。合理而和平的动作是走到外面去,同意吗?”大家都同意,于是ZZ一号推开厚重的舱门。这道舱门不是双层的,而且也没有特别进行密封。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周遭木星人的一阵**。他们对几个最大的无生命配件动了些手脚,ZZ三号随即察觉到他的铍/铱/青铜躯体的外壳温度升高了。他向ZZ二号瞥了一眼。“你感觉到没有?我相信,他们正用热能瞄准我们。”“我不懂为什么。”ZZ二号表示惊讶。“绝对是某种热线。看那里!”由于某个无法确定的原因,其中一道热线出了轨,向一条由纯氨构成、闪闪发光的小河射去,小河立刻猛烈沸腾。三号转向ZZ一号。“这点做个笔记吧,一号,好吗?”“没问题。”例行的秘书工作一向落在ZZ一号身上,而他做笔记的方法,则是在体内精确的记忆卷轴中加一条精神注记。在前往木星的旅途中,他已经搜集了太空船上各个重要仪器每小时的记录。他欣然补充道:“对于这个反应,我该赋予什么理由?人类主人或许有兴趣知道。”“没有理由。或者最好说,”三号随即更正,“没有明显的理由。你也许该提一下,这种热线的最高温度大约是摄氏三十度。”二号打岔道:“我们该试图沟通吗?”“那只会浪费时间,”三号说,“木星和木卫三之间发展出来的电波嘀嗒密码,不可能有多少木星人知道。他们得找个懂得的人来,当他抵达时,他会很快和我们建立起接触。此时让我们先观察他们一番。我不了解他们的行动,我坦白告诉你。”而他们并未立刻了解。热辐射终止后,又有其他仪器被送上最前线,随即开始运作。几个胶囊在木星重力下迅速而有力地坠落,落到三个机器人脚边。它们轰然爆裂,流出蓝色的**,形成一个个小池塘。由于蒸发作用,各个池塘的范围又迅速缩小。噩梦般的强风吹散那些蒸汽,而蒸汽所到之处,木星人争相逃窜。有个人跑得太慢,倒在地上拼命打滚,最后变得非常虚弱,终于一动也不动了。ZZ二号弯下腰来,伸出一根手指探进其中一个池塘,然后望着从手指滴落的**。“我想这是液态氧。”他说。“液态氧,没错。”三号表示同意,“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这绝对一定是个危险的举动,因为我敢说氧气对这些生物有毒。其中一个死了!”一阵沉默后,ZZ一号以沉重的口吻说:“这些奇怪的生物,有可能在以相当幼稚的方式试图摧毁我们。”由于ZZ一号单纯得多,有时导致他的思想更加直截了当。这个提议令二号恍然大悟,他应道:“你知道吗,一号,我想你说得对!”木星人的活动刚才暂停了一下,现在他们又推出一个新东西。它具有一根细长的杆子,指向木星浓稠阴暗的天幕。它刚强地挺立于极不可思议的强风中,显然代表它拥有非凡的结构强度。从它的顶端传来一下噼啪声,接着是一道闪光,将深厚的大气照亮成灰色的浓雾。一时之间,三个机器人沐浴在挥之不去的光辉中。然后,三号语重心长地说:“高压电!功率还相当不同凡响。一号,我想你说得对。毕竟,人类主人曾经告诉我们,这些生物有心摧毁全人类。一种生物体要是拥有这么疯狂的邪恶成分,乃至生出伤害人类的念头,”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打战,“那么对于摧毁我们也绝不会迟疑。”“拥有如此扭曲的心灵是一大耻辱。”ZZ一号说,“可怜的家伙!”“我发觉这是个非常令人伤心的想法,”二号承认,“我们回太空船去吧,我们已经看够了。”于是他们进了太空船,开始默默等待。正如ZZ三号所说,木星是个范围广阔的行星,想要将一位电波密码专家带来这里,也许需要一些时间。然而,对机器人而言,耐心是个廉价的必需品。事实上,根据精密计时器,在专家来到前,木星绕轴自转了三圈。当然,置身于五千公里深的液态气体底部,周遭是一片绝对的黑暗,日出日落不会构成任何差别,因此根本无法定义昼夜。话说回来,无论是木星人或这些机器人,都不是仰赖可见光辐射刺激视觉,因此这点并没有关系。在此期间,周围的木星人耐心地、持续不断地发动攻击,对于这种心态,ZZ一号做了好些精神笔记。三十个小时中,太空船至少受到三十种武力的袭击。而对于每次进攻,机器人都仔细观察,分析他们认得出的武器。不过,他们绝不可能认得所有的武器。但是人类主人的科技十分精良。他们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制造这艘太空船与这些机器人,两者的本质可用一个形容词描述——粗壮。一切的攻击都徒劳无功,太空船与机器人似乎皆未曾受损。三号说:“我想,这个大气令他们绑手绑脚。他们不能用原子分解炮,因为那只会在糊状的空气中开个洞,把他们自己给炸掉。”“他们也没有用高级炸药,”二号说,“这是好事。自然,他们伤不了我们,可是会把我们炸得飞起来。”“高级炸药绝不可能。炸药需要气体膨胀才有用,而在这个大气中,气体根本无法膨胀。”“这是个非常好的大气,”一号喃喃道,“我喜欢。”这是自然的事,因为他是为这里特制的。在美国机器人与机械人公司生产的一系列机器人中,ZZ型机器人是第一批外形与人类毫无相似之处的。他们又矮又胖,重心离地面还不到三十公分。他们每个都有六条粗短的腿,以便在超过地球正常重力一倍半的木星重力场中,举起数吨重的物体。为了克服强大的重力,他们的反射作用速率是地球正常值的数倍。他们的身躯由铍/铱/青铜合金制成,足以抵抗任何已知的腐蚀剂,而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除非是十亿吨级的原子分解炮,任何已知的毁灭性武器都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闲话少说,总而言之,他们是无法摧毁的,而且威力强大无比,以至于公司的机器人学家们,从来没有足够勇气根据他们的序号再取个绰号,这在该公司还是史无前例的事。有个聪明的年轻人曾经建议“嬉嬉”一号、二号、三号——但并未理直气壮地大声疾呼,而且这个建议只提过那么一次。在最后几小时的等待中,三个机器人讨论着一个难题:设法描述木星人的外表。ZZ一号曾经记下他们拥有触手,且具有径向对称的形体——此外就毫无进展了。二号与三号尽了最大努力,可是帮不上忙。“你要是没有参考的标准,”最后三号终于宣称,“便无法对任何事物作完善的描述。这些生物跟我们知道的通通不像——完全超出我脑中的正子径路。这就像试图对未装伽马射线接收器的机器人解释伽马辐射。”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武器再度停火。三个机器人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太空船外。一队木星人正以古怪的颠簸方式向前推进,可是无论怎么仔细观察,也无法判断他们真正的运动方式,他们如何运用触手是一个谜。有些时候,这些生物体会做个精彩的滑行动作,然后再以高速前进,或许那是借着风力的帮助,因为他们正顺风而行。三个机器人走出来迎接那些木星人,后者在三公尺外停下来。双方都保持沉默与静止。ZZ二号说:“他们一定在观察我们,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你们哪个有没有看到任何光敏器官?”“我不敢说,”三号咕哝道,“我根本看不出他们浑身上下有哪里对劲。”从这队木星人中,突然传出一阵金属性嘀嗒声,ZZ一号立刻兴高采烈地说:“那是电波密码,他们把通讯专家找来了。”的确如此。过去二十五年来,木星上的生物与木卫三上的地球人呕心沥血,将一种复杂的“点/画系统”发展成极为灵活的通讯工具。如今,这个系统终于在近距离实际派上用场。现在,只剩一个木星人留在最前线,其他人纷纷撤退。说话的正是这个人,他用嘀嗒声说:“你们从哪里来?”ZZ三号是三者中心智最先进的,自然由他担任这组机器人的发言人。“我们来自木星的卫星,木卫三。”那木星人继续说:“你们要什么?”“资料。我们来此是要研究你们的世界,并将我们的发现带回去。如果我们能得到你们的合作……”那木星人以嘀嗒声打岔道:“你们必须被摧毁!”ZZ三号顿了顿,再若有所思地对两名同伴说:“他的态度和人类主人说的一模一样,他们非常不寻常。”然后他又改用嘀嗒声,简单问了一句:“为什么?”那木星人显然认为有些问题太可恶,根本不愿回答。他说:“如果你们在一个自转周期内离去,我们就饶了你们——等我们从我们的世界蜂拥而出,去摧毁木卫三上的非木星害虫,那时再要你们的命。”“我希望指出,”三号说,“我们住在木卫三以及内行星上的……”那木星人又打岔道:“我们的天文学家只知道有太阳,以及我们的四颗卫星。根本没有什么内行星。”三号厌倦地勉强让步。“好吧,我们住在木卫三上的人。我们对木星没有图谋,我们准备伸出友谊之手。这二十五年来,你们的人一直自由地和木卫三上的人类通讯。有任何理由突然对那些人类开战吗?”“这二十五年来,”对方冷冰冰地答道,“我们都假设木卫三上的居民是木星人。一旦我们发现他们不是,而我们却一直以木星人的智力标准对待低等动物,我们就必须采取行动洗刷这个耻辱。”他缓慢地、有力地作出结论。“我们木星人不会忍受害虫的存在!”那木星人借着风力,开始以某种方式后退,这场晤谈显然结束了。三个机器人又退回太空船内。ZZ二号说:“看来真糟,不是吗?”他又若有所思地继续说下去,“正像那些人类主人所说,他们具有发展到极致的优越情结,并结合了极端偏狭的心态,无法容忍侵犯那个情结的任何人或任何事物。”“这种偏狭心态,”三号陈述道,“是那种情结的自然结果。麻烦的是他们的偏狭心态长有利齿,他们拥有武器——而且他们的科学发达。”“人类特别指示我们别理会木星人的命令,”ZZ一号突然说,“现在我不觉得奇怪了。他们是可怕、偏狭、仅仅看似优越的生物!”他又以机器人特有的忠心与信心,强有力地补充一句,“从来没有人类主人会像那样。”“这点,虽然正确,和目前的问题却不相干。”三号说,“事实仍然是,人类主人处于极危险的情势。这是个巨大的世界,而那些木星人不论在人数上或资源上,都是整个地球帝国的百倍或更多。假如他们能发展出力场,达到能用它当太空船船身的程度——如同人类主人已经做到的那样——他们就会肆意**太阳系。如今的问题是,他们在那个方向已有多少进展;他们拥有什么其他的武器;他们正在做些什么准备等等。当然,我们的任务是带回资料,我们最好赶快决定下一步怎么做。”“这也许有困难,”二号说,“那些木星人不会帮助我们。”此时此刻,这样说相当轻描淡写。三号想了一会儿。“在我看来,我们似乎只需要等待。”他说,“目前为止,他们已经花了三十个小时试图摧毁我们,却一直没有成功。他们当然已经尽了全力。好,优越情结总伴随着死要面子的必要,我们收到的最后通牒证明了这点。假使他们有能力摧毁我们,他们绝对不会准许我们离去。可是假如我们不走,由于不愿承认无法赶我们走,他们一定会假装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而愿意让我们留下来。”他们再次开始等待。一天过去了,对方并未重新开火,三个机器人也并未离去。恫吓失效,摊牌的时候到了。现在,机器人再度面对那位木星的电波密码专家。假使ZZ型机器人配备有幽默感,他们会高兴得不得了。实际上,他们只是感到一种严肃的满足感。那木星人说:“我们已经决定准许你们逗留极短时间,好让你们自己看看我们的力量。然后你们要回到木卫三,通知你们的同胞害虫,在一个绕日公转周期内,他们注定将有悲惨的下场。”ZZ一号又做了一条精神笔记:木星公转要花上十二个地球年。三号随口答道:“谢谢你。我们能否随你到最近的城镇去?有很多事我们都希望了解。”他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然,我们的太空船可不能碰。”他这样说代表一种请求,而不是威胁,因为任何ZZ型机器人都没有好斗的性格。在他们的制造过程中,就连产生最轻微恼怒的能力都已被仔细清除干净。像ZZ型这么威力无穷的机器人,在地球上测试的那些年间,绝对的好脾气是工作人员最重要的安全保障。那木星人说:“我们对你们这些害虫的太空船没兴趣,没有木星人会接近它而令自己遭到污染。你们可以跟我们来,但你们和任何木星人的距离绝不可少于三公尺,否则你们立刻会被摧毁。”“他们可真跩,对不对?”当他们在强风中吃力地前进时,二号温和地悄声道。那座城镇是个湖边港埠,湖里则是不可思议的液态氨。外界的强风凶猛地袭来,在重力的助长下,带泡沫的波浪以狂暴的速度横扫液面。港埠本身没有多大,看起来也不怎么起眼,想必大部分的建筑都在地底,这点似乎相当明显。“这地方的人口有多少?”三号问。那木星人答道:“它是个一千万人的小城镇。”“晓得了。这点做条笔记,一号。”ZZ一号机械性地依言照做,然后再度转向湖畔,刚才他就一直看得着迷。他拉了拉三号的手肘,对他说:“喂,你想他们这里有鱼类吗?”“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想我们应该弄清楚,人类主人命令我们尽可能查明一切。”在三个机器人中,一号是头脑最简单的一个,因此,也是其中服从命令最一板一眼的一个。二号说:“一号喜欢的话,就让他去看看。我们让这孩子玩一玩,是不会有任何害处的。”“好吧。只要他不浪费自己的时间,我也不是真的反对。鱼类不是我们来此的目的——但还是去吧,一号。”ZZ一号万分兴奋地掉头就跑,拖着沉重的步伐迅速来到湖畔,扑通一声跳进液态氨中。一旁的木星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当然,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先前那番对话。电波密码专家又嘀嗒道:“显然你们的同伴面对我们的伟大,绝望之余决定放弃他的生命。”三号以讶异的口吻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想要调查一下可能生活在液态氨中的生物。”他又歉然补充道,“我们这位朋友有时非常好奇,而且他不太像我们这样聪明,不过那只是他的不幸。我们了解这点,因此只要做得到,我们总会试着迁就他。”经过很长一段沉默后,那木星人郑重地说:“他会淹死。”三号随口答道:“没这个危险,我们不会淹死。等他回来后,我们能否立即进城?”就在这个时候,距离湖畔一两百公尺的湖中,突然溅出一股**。它猛烈向上喷,再在强风驱动的雾气中砸下来。紧接着,又溅出一股接一股的**,然后出现一道激**的白色泡沫,一路延伸到湖边,直到接近湖畔才逐渐平息。两个机器人讶异地望着这个景象,而那些木星人也是一动不动,显示他们同样看得出神。ZZ一号的头忽然露出湖面,接着,他向干地慢慢走回来。可是有样东西跟着他!那是某种巨大的生物体,似乎只是一团尖牙、利爪与肉刺。不久他们才看出来,那生物不是自己跟着他走,而是被ZZ一号从湖畔拖来的。它全身松软,显得毫无生气。ZZ一号相当胆怯地走近,将通讯器抓到自己手上,心慌意乱地对那位木星人敲出一道讯息。“我很抱歉发生这种事,可是那东西攻击我,我只是在做它的笔记。我希望它不是个珍贵的生物。”他并未立刻得到答案,因为那头怪兽刚一出现,木星军队马上作鸟兽散。他们重新慢慢聚拢,直到仔细的观察证明那生物的确死了后,秩序才完全恢复。有些胆子较大的,还好奇地戳弄那具尸体。ZZ三号谦卑地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朋友,他有些时候笨手笨脚的。我们绝对无意伤害任何木星生物。”“它攻击我,”一号解释道,“它无缘无故就咬我。看!”他展示一根大约六十公分长、尾端断成锯齿状的尖牙,“这颗牙是它在我的肩膀咬断的,几乎留下一道刮痕。我只是轻轻打它一巴掌,想赶它走——结果它就死了。我很抱歉!”那木星人终于有了回应,他的嘀嗒密码有些结结巴巴。“它是一只野生动物,离湖畔这么近的地方很少见,不过这座湖在这一带相当深。”三号仍焦虑不安地说:“如果你们能拿它当食物,那我们万分愿意……”“不。我们自己能猎取食物,不需要害……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你们自己吃吧。”听到这句话,ZZ一号轻松地单手举起那只动物,将它丢进湖里。三号随口道:“谢谢你的好意,但食物对我们没用,我们当然不必吃东西。”在两百名左右的武装木星人护送下,三个机器人走过一连串的坡道,来到这座地底城市。若说在地表,这座城市的外观又小又不起眼,那么它在地底的部分,看起来则是一个超大型大都会。他们在引导下钻进一辆地面车,这种车辆由遥控操作——因为任何诚正、自重的木星人都不会跟害虫共乘一辆车,以免危及他的优越地位。地面车以吓人的高速驶向城市中心,他们根据沿途所见,足以断定这座城市前后延伸八十公里,向木星地壳则至少下挖十二公里。ZZ二号以不怎么高兴的口吻说:“假如这是木星人成就的一个范例,那我们不会为人类主人带回一个有希望的报告。毕竟,我们是在广大的木星表面随机着陆,接近任何真正人口密集中心的机会是千分之一。正如那个密码专家所说,这一定只是个城镇。”“一千万木星人!”三号心不在焉地说,“总人口一定有好几兆,即使就木星而言,这也很高,非常高。他们或许有个完善的都会文明,那就代表他们的科学成就一定惊人。万一他们拥有力场……”三号没有脖子,基于强度的考量,ZZ型的头部紧紧固定在躯干上,精巧的正子脑由三层寸许厚的铱合金保护。但假使他真有脖子,这时他会悲伤地摇摇头。现在他们停在一处清过场的空间。在他们四周,他们能看到大街小巷挤满木星人,而这些木星人的好奇,则与任何地球群众在类似情况下表现得完全一样。那位密码专家走过来。“从现在开始到下个活动周期,是我歇息的时间。我们已尽心尽力为你们安排好住处,以至于为我们自己带来极大的不便,因为事后,那栋建筑当然必须拆毁重建。纵使如此,你们仍然获准暂时睡在那里。”ZZ三号挥挥手表示不必,接着敲出一道讯息。“我们谢谢你们,但你们千万别麻烦,我们不介意就留在这里。如果你要去睡觉和休息,那就请便,我们会等你。至于我们……”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不睡觉。”那木星人什么也没说,不过假使他有一张脸,脸上的表情可能颇为有趣。他离开了,三个机器人则留在车内,周围有几小队全副武装的木星人担任警卫,各个小队都频频换班。好几小时后,这些警卫才让出一条路,让那位密码专家走回来。还有其他木星人跟他一起来,他为机器人介绍说:“跟我来的是两位中央政府官员,他们仁厚地答允和你们谈谈。”其中一位官员显然懂得密码,因为他以嘀嗒声蛮横地打断密码专家。他对三个机器人说:“害虫!从地面车出来,让我们能看着你们。”三个机器人乐意之至,因此当三号与二号从车子右侧跳下时,ZZ一号则从左侧猛然钻了出来。“钻”这个字眼是刻意的选择,因为他根本忘了操纵降下车门的机件,而是将左侧车体整个带走,连同两个车轮、一根车轴一起拉了下来。那辆车立刻垮掉,ZZ一号站在那里,在尴尬的沉默中望着那堆破烂。最后,他终于轻轻敲出嘀嗒声。“我很抱歉,希望这不是一辆昂贵的车子。”ZZ二号歉然补充道:“我们这位同伴常常笨手笨脚,你一定要原谅他。”ZZ三号则不怎么带劲地试图将车子拼回原状。ZZ一号继续努力为自己脱罪,他说:“这辆车的材料相当脆弱,你知道吗?”他双手举起一块一公尺见方、八公分厚的钢化塑胶,稍微施了点力,那块板子立刻断成两截。“我应当留意些。”他承认了自己的疏失。那位木星政府官员以稍微不那么蛮横的口气说:“受到你们的污染后,这辆车反正非毁掉不可。”他顿了顿,又说,“你们这些小东西!我们木星人对低等动物没有低级的好奇心,但我们的科学家要寻求真理。”“我们同意你的说法,”三号喜滋滋地答道,“我们也一样。”那木星人没理会他。“显然,你们欠缺质敏器官。你们怎样察觉远方的物体?”三号的兴趣来了,他说:“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同胞能直接感知质量?”“我来这里,不是回答你有关我们的问题——那些冒失的问题。”“那么我想,对你们而言,即使在没有辐射的情况下,质量低于某个值的物体也都是透明的。”他转向二号,“那就是他们的视觉原理。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大气和太空一样透明。”那木星人的嘀嗒声再度响起。“你要马上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否则我的耐心就没了,我会下令毁掉你。”三号立刻说:“我们用的是能敏原理,木星人。我们可以随意调整自己,接收整个电磁波谱的任何部分。目前,我们的长距离视觉源自我们自己发射的无线电波辐射。而在近距离,我们则用……”他顿了顿,问二号说,“密码中没有对应伽马射线的字眼,是吗?”“据我所知没有。”二号答道。三号继续对那木星人说:“在近距离,我们则用另一种辐射看东西,那种辐射没有对应的密码。”“你们的身体由什么组成?”那木星人质问。二号悄声道:“他会这样问,或许是因为他的质敏器官无法穿透我们的表皮。你知道的,我们具有高密度。我们应该告诉他吗?”三号以不确定的口吻答道:“我们的人类主人没特别说我们该对任何事保密。”他再改用电波密码,对那木星人说,“我们主要的成分是铱金属,此外还有铜、锡,一点铍金属,以及其他零星的物质。”所有的木星人纷纷后退,全然无可名状的躯体各部分含糊地扭动,给人一种他们正在热烈讨论的印象,不过他们并未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那名官员走回来。“木卫三的生物!我们决定让你们看看我们的一些工厂,借此展现我们伟大成就的一小部分。然后我们将准许你们回去,好让你们在其他的害……其他世界的生物间散播绝望。”三号对二号说:“注意他们的心理引发的效应,他们必须把他们的优越感发挥到极致。这样做仍是为了死要面子。”然后他用电波密码说,“我们谢谢你提供这个机会。”可是三个机器人很快便了解,这个死要面子的行动极有效率。示范变成了参观,参观又变成大型展览。木星人展示一切,解释一切,热心地回答所有的问题,而ZZ一号则做了几百条“绝望”的笔记。光是这座所谓不足道的城镇,它的作战潜力就是整个木卫三的好几倍。十几个这样的城镇,就会胜过整个地球帝国。然而十几个这样的城镇,与整个木星必能动员的力量相比,顶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而已。一号轻轻推了推三号,后者转身问道:“什么事?”ZZ一号严肃地说:“假如他们拥有力场,人类主人就输了,对不对?”“只怕如此。你为什么这样问?”“因为这些木星人没带我们到这座工厂的右翼参观,有可能那里正在研发力场。假如真是这样,他们就会希望保密。我们最好查清楚,你知道,这才是重点。”三号忧郁地望着一号。“或许你说得对,忽略任何东西都不行。”现在他们来到一间庞大的钢铁加工场,目睹几十公尺长的耐氨硅钢合金钢梁在短时间内被切成好几段。三号沉着地问道:“那一翼有些什么?”那名政府官员先询问工厂负责人,然后解释道:“那是高热处理部门。有些过程需要很高的温度,是任何生物都无法忍受的,所有操作人员必须一律进行隔离处理。”他带路来到一扇辐射出热气的隔板,指了指一个由透明物质制成的小圆盘。这样的小圆盘共有一列,从任何一个向内望去,透过糊状的大气,都能看到一排排烧红的锻炉发出的模糊红光。ZZ一号对那个木星人露出狐疑的表情,以嘀嗒声说:“我进去逛逛有没有关系?我对这个非常有兴趣。”三号说:“你又孩子气了,一号,他们说的是实话。好吧,你要是非去不可,就去探查一番。可是别花太长时间,我们还得继续参观。”那木星人说:“你不了解里面有多热,你会死掉。”“喔,不会的,”一号从容地解释,“热量对我们不碍事。”木星人开了一个会,然后出现一个争先恐后的混乱场面,面对这个不寻常的紧急状况,工厂员工纷纷采取自保措施。吸热物质制成的屏幕一一升起,然后一道门才拉下来,之前当锻炉运转时,这道门一向关得严丝合缝。ZZ一号走了进去,那道门又在他身后关上。木星官员纷纷挤向透明窗观望。ZZ一号走向最近一座锻炉,从外面轻轻敲了敲。由于他个子太矮,无法轻松地望向内部,他索性将锻炉推歪,直到熔融金属流到容器的边缘。他好奇地凝视一番,然后伸进一只手,搅动了一会儿,以测试它的稠度。完成后,他伸出手来,甩掉几滴火红的金属熔浆,又在某条大腿上擦了擦。他沿着一排锻炉慢慢走过去,最后才打手势表示要出来。当他从那道门走出来后,木星人全部退得老远,赶紧朝他身上猛喷液态氨。那些**不断发出咝咝声,随即沸腾成为蒸汽,直到他再度降到堪能忍受的温度,那些木星人才停手。ZZ一号毫不理会这场氨淋浴,只是说:“他们讲的是实话,没有力场。”三号刚说:“你看……”一号却不耐烦地打岔道:“可是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人类主人命令我们查清一切,就要这么办。”他转向那个木星人,毫不迟疑地敲出嘀嗒声。“听着,木星科学有没有发展出力场?”当然,一号由于心智较不完善,难免显得比较鲁钝。二号与三号知道这点,因此他们忍住了,未对这句话表示任何反对。那位木星官员原本一副古怪的僵凝态度,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傻傻盯着一号那只手——那只曾经浸在熔融金属里的手。这时他才慢慢地放松,慢慢地说:“力场?这么说,那才是你们最好奇的东西?”“是的。”一号以强调的口吻答道。这位木星人突然且显然恢复了自信,因为他的嘀嗒声再度变得蛮横。“那么来吧,害虫!”于是三号对二号说:“果然,我们又成了害虫——听起来好像有坏消息等在前面。”二号则沮丧地表示同意。现在他们被带到这座城市的最外缘处,也就是在地球上称为近郊的部分。他们进入一列紧密合成一体的建筑,或许勉强可以说它相当于地球上的一所大学。然而,木星人没有作任何解释,机器人也没有要求解释。那位木星官员快步带路,三个机器人则紧跟在后面,忧心地深信最坏的事即将发生。其他人通过一堵围墙的某个开口后,ZZ一号却停在那里。“这是什么?”他很好奇。室内装设着狭窄、低矮的工作台,有些木星人在操作一排排古怪的装置,其中最突出的一样是个三公分长的强力电磁体。“这是什么?”一号又问了一遍。那木星人转过头来,显得颇不耐烦。“这是一间学生用的生物实验室,里面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可是他们在做什么呢?”“他们在研究微生物。你以前从来没见过显微镜吗?”三号插嘴解释道:“他见过,但不是那种类型。我们的显微镜是为能敏器官设计的,工作原理是利用辐射能的折射。你们的显微镜显然是根据质量扩张原理,十分巧妙。”ZZ一号说:“我想检视几个标本,不知道有没有关系?”“那会有什么用?由于你的感官受限,你不能用我们的显微镜,而你无缘无故接近的结果,只会迫使我们丢弃那些标本。”“但我不需要显微镜,”一号讶异地解释说,“我能轻易把自己调整成显微视觉。”他大步走向最近的工作台,室内的学生都挤在一角,试图避免受到污染。ZZ一号推开一具显微镜,仔细地检视一个载片。他随即后退,困惑不已,接着再试另一个……第三个……第四个。他走回来,对那木星人说:“那些应该都是活的,对不对?我是说那些小虫一样的东西。”那木星人说:“当然。”“那就怪了——我一看它们,它们就死了!”三号尖声惊叫,对他的两个同伴说:“我们忘了我们的伽马辐射。赶紧离开这里,一号,否则我们会杀死室内所有的微生物。”他转向那个木星人。“只怕我们对较弱的生命有致命的威胁,我们最好离开。我们希望这些标本不至于太难找。还有,当我们参观时,你最好别靠我们太近,否则我们的辐射可能对你有不良的影响。目前为止你感觉还好吧?”他问。那木星人在骄傲的沉默中继续带路,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将自己与他们的距离拉成原先的两倍。在三个机器人来到一间宽广的房间前,没有人再说一句话。而那个房间正中央,在木星强大的重力作用下,几块巨大的金属铸锭凭空停在半空中——或者应该说,没有任何可见的支承物。那木星人嘀嗒道:“你们找的力场就在这里,这是终极型,最近才改良得完美无缺。那个泡泡里面是真空,所以说它支撑着整个大气的重量,再加上等同于两艘大型太空船的金属。你们对它有什么评价?”“对你们而言,太空旅行现在有可能了。”三号说。“正是如此。无论任何金属或塑胶,强度都不足以在真空上支撑我们的大气,但力场却做得到——而我们将用力场泡当太空船。未来一年内,我们便会生产成千上万艘。然后我们要成群结队登陆木卫三,摧毁那些所谓的智慧生物——你们这些害虫,竟敢试图挑战我们对宇宙的主宰权。”“木卫三上的人类从未试图……”三号以温和的口气劝戒对方,但说到一半便被打断。“安静!”那木星人吼道,“现在回去吧,把你们见到的告诉他们。他们自己的薄弱力场——例如你们的太空船配备的那种,根本无法抵挡我们,因为我们最小的太空船都比你们的大一百倍、强一百倍。”三号说:“那我们没什么好做的了,正如你所说,我们会带着资料回去。你若能带我们回到我们的太空船,我们就会说再见。不过顺便提一句,只是为了以正视听,有件事情你不了解。木卫三上的人类当然拥有力场,我们那艘特别的太空船却没装,我们不需要任何力场。”这位机器人转过身来,作势要他的同伴跟他走。一时之间他们都没说话,然后ZZ一号沮丧地喃喃道:“我们能不能试图毁掉这个地方?”“没有用的,”三号说,“他们会仗着人多势众抓住我们。在十个地球年内,人类主人就会灭亡。想跟木星人抗衡是不可能的,他们人数实在太多。只要木星人还禁锢在行星表面,人类便安全无虞。可是现在他们有了力场——我们能做的,只是带回这个消息。若能及早准备藏匿地点,有些人也许可以多活几天。”那座城市已经在他们后面。他们来到外面湖畔的平地,太空船成了远方地平线上一个暗点。此时,那木星人突然说:“你们这些小东西,你们说你们没有力场?”三号意兴阑珊地答道:“我们不需要。”“那么,你们的太空船怎能承受太空中的真空,不会因为内部的气压而爆炸?”他挥动一只触手,仿佛无言地指着木星的大气。这团大气正压在他们身上,强度高达每平方公分一千五百吨。“这个嘛,”三号解释道,“这很简单。我们的太空船不是气密式的,所以内外的压力刚好抵消。”“甚至在太空中?你们的太空船里面是真空的?你说谎!”“欢迎你检查我们的太空船。它没有力场,也不是气密式。这有什么好惊叹的?我们不必呼吸,我们的能量直接来自原子能。有没有气压对我们毫无分别,我们在真空中相当自在。”“可是绝对零度!”“那也没关系。我们能调节自己的热量,我们对外界的温度毫不关心。”他顿了顿,又说,“好啦,我们可以自己走回太空船。再见,我们会把你们的口信带给木卫三的人类——战至最后一人!”那木星人却说:“等等!我马上回来。”他转身朝城内走去。三个机器人面面相觑,然后开始默默等待。他在三小时后才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照常在距离机器人三公尺外停下来,然而,却又开始以一种古怪的、卑躬屈膝的方式逐渐挪近。直到他那橡胶般的灰色表皮几乎接触到他们,他才再度开口,电波密码听来和缓且敬意十足。“尊贵的阁下,我和我们中央政府的首脑联络过了,他现在知晓了全部事实。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木星追求的只有和平。”“请问你在说什么?”三号茫然问道。那木星人急忙声明:“我们已准备好恢复与木卫三的通讯,并欣然保证不会试图进行太空探险,我们的力场只会用在木星表面。”“可是……”三号想开口。“木卫三上尊贵的人类兄弟若想再派任何代表前来,我们的政府都会竭诚接待。假如阁下现在愿意纡尊降贵誓言和平……”一只布满鳞片的触手向他们挥来,三号一头雾水地抓住它。接着又有两只向二号与一号伸去,两人也同样照做。那木星人严肃地说:“那么木星与木卫三从此共享永久的和平。”漏得像个筛子的太空船再度来到太空,气压与温度再次趋近于零。三个机器人望着那个巨大但逐步缩小的球体——木星。“他们百分之百真诚。”ZZ二号说,“这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非常令人高兴,可是我不明白。”“在我想来,”ZZ一号陈述道,“那些木星人及时良心发现,了解到伤害人类主人的想法藏有不可思议的邪恶。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ZZ三号叹了一口气。“听我说,这完全是心理因素。那些木星人的优越情结足有一公里厚,当他们无法摧毁我们时,他们不得不死要面子。他们所有的展览、他们所有的解释,都只是一种自夸的表现,目的是要我们面对他们的威力与优越而心生羞愧。”“这些我都懂,”二号插嘴道,“可是……”三号继续说:“可是它弄巧成拙。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对自己证明我们更强壮、我们不会淹死、我们不吃不睡,而且熔融金属也伤不了我们。甚至连我们本身,对木星生物也有致命的威胁。他们的最后一张王牌是力场,而当他们发现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装置、我们能活在绝对零度的真空时,他们终于崩溃了。”他顿了顿,再以哲学家的口吻补充道,“像这样的优越情结一旦崩溃,就一发不可收拾。”另外两人想了想,然后二号说:“但这还是不合理。他们为何在乎我们能不能做到什么呢?我们只是机器人,我们不是他们需要作战的对象。”“那正是整件事的关键,二号。”三号轻声道,“直到我们离开木星后,我才想到这一点。你可知道,由于一时疏忽,我们——相当无心地——忘了告诉他们我们只是机器人。”“他们从来没有问。”一号说。“正是这样。因此他们以为我们是人类,而其他所有的人类都和我们一样!”他若有所思地再度望向木星。“难怪他们决定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