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后方上亿英里之处,一片冷寂,人迹未至。“深太空监测者79号”在小行星纠缠交织的轨道间缓缓飘移。三年来,它承接的任务还没出过任何纰漏——这不能不归功于负责设计的美国科学家、负责建造的英国工程师,以及负责发射的俄罗斯技术人员。一台精细的蛛网状天线,截取通过的各种无线电波噪音。在过去远较单纯的年代,巴斯噶曾经天真地称之为“无尽太空之寂静”,现在则是毫无间断的噼啪、唏咝之声。辐射侦测器接收、分析从银河系以及更远的宇宙深处传来的宇宙线;中子和X光望远镜密切注意肉眼视力所及之外的奇异星辰;磁力计观察太阳风所产生的风暴——太阳以每小时百万英里的速度,将纤细的等离子喷向环绕它运行的行星表面。所有这一切,以及其他许多还没谈到的事情,都被“深太空监测者79号”耐心地记录在它澄澈的记忆里。在许许多多的天线里(现在已经没有人惊叹这些天线的神奇了),有一根永远对准离太阳不太远的地方。如果这里有人观望的话,每隔几个月,可以看到远方这个目标——那是一颗灿烂的星球,邻近还有一颗光亮略弱的伴侣。不过多半时间,那颗星球都隐没在太阳的光亮中。每隔二十四小时,观测器会把自己耐心储存的信息,整齐地汇聚成五分钟的脉冲,传送回遥远的地球。经过十五分钟之后,以光速前进的脉冲会抵达目的地。专门负责接收电波的机器会等在那里,把信号放大、记录,然后汇总到储藏在华盛顿、莫斯科和堪培拉的全球各个太空中心机房长达几千英里的磁带中。第一颗人造卫星大约在五十年前进入轨道之后,从太空汹涌而下的信息脉冲难以计数。这些信息全都储存起来,以备有朝一日有助于知识之进展。这些原始素材中,要处理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但是谁也说不准十年、五十年甚或一百年后的科学家会想到要参考其中哪一点观察数据。因此,所有的信息都要存盘记录,堆放在空调恒温的储藏库里。为了避免意外损毁,还复制三份存放在三个中心。这才是人类真正的宝藏,比起那些锁在银行保险箱里、用处不大的黄金,这才是价值连城。现在,“深太空监测者79号”注意到一种相当奇特的信号——一种很微弱,但是很清楚的扰动,如涟漪般传过太阳系,和它过去观察到的任何天然信号都大不相同。它自动地记下了方向、时间、强度,几个小时后,这个信息就会传回地球。同样地,一天绕行火星两次的“轨道船M15号”,缓慢运行在黄道面上方的“高倾角探测器21号”,甚至“人造彗星5号”也都接收到了——“人造彗星5号”沿着一条远航一千年也到不了的轨道,往冥王星之后的太空荒野中航行而去。它们全都注意到那股突然干扰到仪器的奇异能量,也都及时自动回报给遥远的地球,储存到内存中。这四部太空观测器,从相隔几百万英里的不同轨道,传来各自的信号。计算机也许察觉不到这四组特异信号之间的关联,不过等高达德中心的辐射预测员开始读他的晨间报告时,他一定会知道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太阳系里发生了很奇特的事情。他只读到这段能量轨迹的片段,不过,等计算机把数据投射在“行星现况布告板”之后,这道轨迹将清楚明白,一如飞机横越无云天空所留下的水汽尾,一如初雪之后地上印出的一列脚印。某种非物质形态的能量,投射出喷雾状的辐射,仿佛高速赛艇的尾波,从月球的表面直往深远的星空而去。[1] 威廉·卡克斯顿(William Caxton,1422—1492),英国最早运用活版印刷的人;约翰内斯·古登堡(Johannes Gutenberg,1400—1468),西方活字印刷术发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