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宇宙号还停在哈雷的南极阴影中时,小心翼翼的探索行动就已经展开了。首先是派出数艘单人驾驶的舰外行动器,轻轻地喷着气体,在向日面和背日面上到处巡逻,记录所有有趣的事。这些先遣的探勘行动一旦完成,他们就派出几组科学家,每组可达五人,搭乘舰上的航天飞机出去,在重要地点部署设备和仪器。“贾丝明夫人号”是一艘分离舱,与发现号时代的原始分离舱有很大的差异:它只能在无重力环境中使用。基本上,它是一艘小型的宇宙飞船,采用用来搭载人员和运送较轻货物的设计,来回于宇宙号和火星、月球或木卫之间。它的驾驶员将它当作贵妇人看待,曾经开玩笑地抱怨说,让它绕着又小又寒酸的彗星团团转,实在有失它的身份。由于史密斯舰长已经非常确定哈雷——至少在其表面上——没什么看头,因此开始转移阵地。只不过移动了十几公里,宇宙号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从原来连续昏暗好几个月的南极来到一个有昼夜循环的地带。当黎明到来时,彗星也开始苏醒过来。当太阳从崎岖不平且近得不像话的地平线爬上来时,它的光芒立即斜射到表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坑洞里。大多数的坑洞都是不活动的,它们狭窄的咽喉都被矿物质盐类的硬壳堵住。在哈雷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像这里这么五彩缤纷的地方;因此,生物学家曾经误以为这里已开始出现生命,像当初的地球一样,以藻类的形式存在。到现在还有许多人仍不死心,不过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另外有些坑洞则不断有袅袅蒸汽冒出,以奇异的直线上升;因为这里没有风,不会将蒸汽吹偏。除此之外,通常在一两个小时内都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当太阳的热穿透其冰冻的内部时,哈雷就开始“激动”起来——正如威利斯所形容的——“像一群鲸鱼般”。虽然形容得很传神,但还不算是个精准的比喻。从哈雷的向日面喷出的气体不是断断续续的,而是一喷就是连续好几个小时;而且喷出之后并不向下抛回地面,而是一直往上去,直到加入、消失在上方发亮的云雾里。刚开始的时候,科学小组战战兢兢的,就像火山学家在接近西西里岛上的埃特纳火山或意大利半岛上的维苏威火山的心情,来看待这些“间歇泉”。但不久之后,他们发现哈雷上的喷发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事实上却非常温和、有节制;水喷出的速度大约与普通消防水管的喷水速度相仿,而且只是稍微有点温。水从地底的贮存库里冒出来不到几秒钟后,马上变成蒸汽和冰粒的混合物;这时的哈雷,仿佛被包围在一阵暴风雪中,不过方向是往上。即使喷出的速度不大,但没有一滴水会掉回来。因此,每绕日一次,彗星就会“大失水”一次,流失于无垠的太空中。经过大家的催促,史密斯舰长终于同意将宇宙号移到离“老实泉”一百米的地方,它是向日面上最大的一个间歇泉。那景象非常壮观——从一个三百米宽的坑洞中,一柱灰白色的云雾自一个非常小的孔里生长出来,形状像棵大树;那个坑洞可能是属于彗星上最古老的岩层之一。不久,科学家就进到坑洞里到处攀爬,搜集各种五颜六色的矿物样本(唉!可惜里面完全没有生物),偶尔漫不经心地将温度计、取样玻璃管等塞进那个高耸的水-冰-气混合柱里。“小心!”舰长警告说,“假如谁被它冲到太空去,别指望有人马上去救你。事实上,我们也许会在这里等你自己回来。”“他讲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米凯洛维奇问道。威利斯一如往常,马上给出了答案。“在天体力学里,很多事情跟你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从哈雷抛出的任何物体如果速度不是很快,则仍然会循着几乎相同的轨道运动——只有抛出之速度非常大时,轨道才会有明显的差异。因此绕完一圈之后,这两个轨道将再交会——你将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当然,那时候你已经老了七十六岁。”离开老实泉不远的地方,是另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现象。科学家第一次见到它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哈雷彗星上暴露于真空中的环境下,居然有个广达数公顷的湖泊;这个湖泊除了颜色非常黑之外,与其他普通的湖泊没两样。很显然,那里面不是水;在这样的环境下,唯一能稳定存在的**是大分子的有机油类或焦油。事实上,这个被命名为“托内拉湖”的湖泊比较像沥青,除了有一层不到一毫米厚的黏稠表面之外,其余都很像固体。在重力几乎等于零的地方,必须经过好几年的时间(也许要经过几趟太阳烈火的熬炼),才能形成现在这么平滑如镜的表面。直到舰长制止之前,这个湖泊俨然成为了哈雷彗星上最主要的观光景点。有人发现(但不知是谁)在湖面可以正常行走,就像在地球上行走一般自然;表面上那一层黏稠的薄膜刚好可以提供足够的黏性,将脚粘住。不久,几乎所有的船员都来这里留影,照片上看起来好像他们是在水面上行走。接着,史密斯舰长在巡视气闸时,赫然发现墙壁上溅了许多焦油,立即大发雷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那么生气。“真的有够糟,”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宇宙飞船的外表竟然卡了一层——油烟。哈雷彗星是我所见过最肮脏的地方。”从此之后,他不准任何人在托内拉湖上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