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普尔先是惊讶无比,随后感到排山倒海般的喜悦。他从未真的相信能达成任何接触,不管是和欧星人或是和石板。事实上他甚至还幻想过,自己充满挫折地踢着那高耸黝黑的“长城”,生气地大吼:“到底有没有人在家呀?”但他也不该那么诧异,一定有某个智慧生命监测着来自盖尼米得的他,并同意他降落。当初他应该对泰德·可汗说的话更认真一点。“戴维,”他慢慢地说,“真的是你吗?”除了他还有谁?他心中有个声音自问。但那倒也不是个蠢问题,因为来自游隼号控制板小扬声器的声音,带着诡异,或说不自然的机械腔。“没错,弗兰克。是我,戴维。”略停了一下,然后同一个声音,语调没有任何改变,继续说道:“嘿,弗兰克,我是哈尔。”普琳柯小姐记录嗯,英德拉、迪姆,真庆幸我把那些都记录下来了,不然你们一定不相信我……我猜自己还没从震惊中恢复。首先,对一个试图——也确实动了手——杀掉我的家伙,即使是一千年前,我该有何种感受!但我现在了解了,不该责怪哈尔,不该责怪任何人。有句忠告是我常觉得有帮助的:“袖手旁观并不代表不安好心。”我总不能对一群不认识的程序设计师生气,何况他们都死了好几个世纪了。真庆幸这是加密的档案,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而且接下来有许多我要告诉你们的事,到头来可能会变成百分之百的废话。我已经受不了信息超载了,得叫戴维暂时别理我——在我历尽千辛万苦来找他之后!但我不觉得伤了他的感情,我连他还有没有感情都不确定……他是什么东西呢?问得好!嗯,他是戴维·鲍曼没错,但剥除了大部分的人性。像——呃——像书籍或科技论文的大纲。你们也知道,摘要可以提供基本信息,却不能提供任何有关作者人格特质的线索。但还是有些时候,我觉得老戴维的某些部分仍然存在。我不会把话说得很满,自认为他很高兴再见到我——说是不痛不痒还比较接近……对我自个儿来说,我还是很迷惑。像与久别的老友重逢,却发觉他已经变了一个人。唉,已经一千年了——我也无法想象他有些怎样的经历,不过就像我现在要让你们看的,他正试着要把其中一部分与我分享。而哈尔——他也在这里,这点毫无疑问。大半时间里,我无法区分到底是谁在和我说话。在医学上不是也有双重人格的例子吗?说不定就是那样的情形吧。我也问了他,这是怎么发生在他俩身上的,而他——他们——该死,就叫哈曼吧!哈曼也试着解释。我要再次声明:我可能不完全正确,但这是我心里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当然,有着多重面貌的石板是把钥匙——不对,这样讲不对。不是有人说过它是“宇宙的瑞士军刀”吗?现在还有这种东西,我注意到了,虽然瑞士已经消失好几个世纪了。它是个全能装置,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或者被设定去做的事……当年在非洲,三百万年前,它在咱们的进化上补踢了一脚,也不知是好是坏。然后它在月球上的小兄弟,就等着我们从摇篮里爬出来。我们早就猜到,而戴维也证实了。我说过他没有多少人类感情,但他仍保有好奇心——他想学习。他碰到的是个多好的机会啊!木星石板吸收他的时候——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它的收获超过预期。虽然它利用他——显然拿来当标本,也是调查地球的探测器——他也一样在利用它。透过哈尔的协助——谁又能比超级计算机更了解超级计算机呢?——鲍曼探索它的记忆,并试图找出它的目的。接下来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石板是部威力强大的机器——看它对木星干了什么好事!——但仅此而已。它自动运转,没有意识。记得有次我在想,或许我会踢“长城”一脚,咆哮道:“到底有没有人在家呀?”而标准答案是:除了戴维和哈尔,没有别人了……更糟的是,它的某些系统已经不行了。戴维甚至认为,基本上来说它变笨了!或许它已经太久没人照顾,该是维修的时候了。而他相信,石板至少判断错误过一次。这样说可能不对——说不定它是慎重、仔细考虑过的。不管怎么样,它——唉,真的很可怕,而它的后台更恐怖。幸好,我能让你们看到这一点,所以你们能自行决定。是的,纵使这是发生在一千年前,列昂诺夫号进行第二次木星任务的时候!而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没有人猜到……我真的很高兴你们替我装了脑帽。当然它是件无价之宝——实在不能想象没它的日子要怎么过——但现在它正处理着超越原始设计的工作,而它表现得可圈可点。哈曼大概花了十分钟才弄清楚脑帽如何运作,并设好界面。现在我们是心智对心智的接触——对我来说压力很大,我可以告诉你。我得不断叫他们慢下来,用幼稚的语句,或者说是幼稚的思绪……我不确定这能传输得多完整,这是戴维个人的经验记录,已经有一千年历史了,不知如何储存在石板庞大的记忆中,再被戴维抓到,并灌输进我的脑帽——别问我怎么办到的——最后利用盖尼米得控制中心转送并传给你们。希望你们下载的时候别头痛才好。现在回到21世纪早期,戴维·鲍曼在木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