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欧文·弗莱彻心想,我居然和那位史上著名的哗变者[1]同名!我会是他的后代吗?我们算算:自从他们在皮特克恩岛上登陆,已经过了两千年,换个直观的算法,就是一百代人……弗莱彻对自己的心算能力有种天真的自豪感,尽管他只能做初等的计算,但已经能让大多数人感到吃惊,受到震动了。几个世纪以来,人类都习惯了在计算“2+2”时按动按钮。在那些不懂数学的人面前,记住几个对数值和数学常数,往往就能营造更浓重的神秘感。当然了,他只挑自己能够应付的例子卖弄,再说也很少有人会费心去检查他算出的结果。一百代人之前,那就是2的100次方;2的对数是0.3010,也就是说,一共有……我的奥林匹斯!一共有一百万亿亿亿人口!一定是哪里算错了,有史以来,地球上从来没生活过那么多人。当然了,这是家庭中不存在重叠的情况,而实际上,人类的家谱树肯定是互相交杂、无法厘清的,一百代之后,任何两个人都会有亲缘关系。虽然无法证明,但弗莱彻·克里斯蒂安肯定是我的祖先。非常有趣,他边想边关掉显示器,古老的档案随之从屏幕上消失。可我不是哗变者,我是请愿者,我的请求完全合理,卡尔、兰吉、鲍勃都同意,华纳还拿不定主意,但他也不会出卖我们。要是能和其他撒巴拉人谈谈就好了!我想告诉他们:在他们沉睡之际,我们发现了多么美丽的一颗行星!可现在,我得先回复船长的邮件……贝船长本能地觉得不安:身为船长,居然不知道船员中有哪些人,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以“舰载网络”之名表达不满。发件人没有登录,因此无法追查。麦哲伦号上的邮件系统有保密设置,那些早已逝世的天才是为了维护船上的社会稳定才这么设计的。他曾经试探性地和首席通信工程师罗克林中校谈论过通信追踪的问题,但中校的反应非常震惊,他只好当即放弃了这个话题。现在,他整天审视船员的面孔,捕捉他们的表情,倾听他们语调的变化,同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许是他反应过度了,也许船上根本没出什么大事。可是他担心有人在船上播下了一颗种子,只要飞船还在萨拉萨星轨道上停留,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一天天地壮大。在与马林纳和卡尔多商榷之后,他给对方回了封语气温和的邮件。寄件人:船长收件人:匿名未标日期的来函已经收到。你们的提议我不反对:可以对这个事项展开讨论,利用舰载网络或者召开船员大会都行。但是在心里,他是强烈反对的。将一百万人转移一百二十五光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成年后的几乎一半时间都在为此接受训练。这项任务就是他的使命,如果“神圣”这个词对他有任何意义,那么他一定会用它来形容这个目标。除非飞船遭受毁灭性损坏,或者萨根二的太阳即将化为新星(可能性很小),否则这个目标就不可能动摇。可是现在,事态却起了明显的变化。或许,船员们就像威廉·布莱的手下那样,正在变得涣散,至少在变得松懈。上次的海啸对制冰站造成了轻微的损伤,修理用去的时间居然是平时的两倍。这是个典型的信号,说明飞船上的节奏正在慢下来。是的,到了该上紧发条的时候。“琼,让我看看最近的冰盾组装报告,”他向三万公里下方的秘书下令,“还有,告诉马林纳副船长,说我想和他讨论一下起吊的日程。”他不知道能否在一天内吊起一片以上的“雪花”。但至少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