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大多数实习生的发言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就是畅想美好未来，珍惜眼前机会，表达积极上进决心这些套话。当然这也是最没有风险的话，毕竟今天发言都有可能会被作为评分依据，容不得大家不小心。按照座位次序，高钰发言顺序大概排在第六个，很快就轮到他了。高钰稍加思索，决定抛开那些陈腔滥调，说点有深度的东西。岳萱对高钰并未另眼相待，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说明这位学姐至少懂得公私分明，那高钰当然也能做得到这点，他可以单纯地将她当作一位可以学到东西的培训师。“刚才授课内容里有些我非常感兴趣的数据。早在六年前，全世界游戏产值就超过了电影票房，而在我国目前，游戏产值是电影票房的两三倍。”高钰翻着笔记本回忆说。岳萱点点头，回答说：“从统计数据来看，确实是这样。”高钰又提问说：“那么我就有一个问题了，游戏与电影同为文化行业分支，电影是第七艺术，游戏是第九艺术，但为什么游戏的影响力远远不如电影？”高钰提出的这个话题有点大，岳萱对此准备并不充分。虽然她对高钰也算了解，但没想到他刚走出校门的，居然就会具备这样宏大的视野，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她不禁有点尴尬，暗暗恼羞成怒，心里想道：“真是可恶之极，他简直一点都没变！难怪曲部长才见他两次，就说他是一个出格狂妄的人。”高钰并没有注意到岳萱的情绪，他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嘴里继续说着一些自己的心得想法。“我忽然模模糊糊觉得，有大胸怀的人，不可过于看重游戏产值数字，不要沉迷于数字游戏不可自拔。应当注重游戏文化影响力的拓展，这才应该是我们游戏人的真正使命。也就是说，在令人炫目的金钱增长背后，应当有更多需要实现的价值。”其他同期实习生听到这里，心里嘀咕道，难道这个高钰总是要表现的与众不同么？“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你现在只是一个刚刚进入游戏行业的实习生，没有任何经验和资历的实习生，所以不要好高骛远，将空泛的臆想当做是自己的思考。”岳萱冷冷地说，毫不客气地把高钰批判了几句。周围断断续续响起了偷笑声音，带着几分奚落的味道。同期实习生们似乎很乐意看到高钰被泼冷水，这个人今天出的风头太多了，活该被美女培训师打击。高钰不屑撇撇嘴，在座这些人里，只怕没人真正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无所谓，自己也不需要他们认同。按照次序，刘良坐在高钰旁边，忍不住探头对高钰说：“她好像看你不顺眼啊，”“不奇怪，她毕竟是从人力资源部出来的人。”高钰回答说。高钰不想提及过往，不过就算不谈与岳萱在学校的恩怨。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把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得罪到死，人力资源部的职员当然不敢给自己好脸色，岳萱更不会给他好脸色。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大不了忍过这几天就是。九月二日，实习生培训继续。培训内容不仅仅是游戏行业专业知识方面的基础培训，还包括公司情况的介绍，比如实习生们最关心的等级和薪资问题。至上公司里的非高管类员工，大致可划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专家级。而每个等级又可细分为三级，比如初级一，初级二，初级三，一直到专家一，专家二，专家三。其中初级穿浅灰色制服，中级穿深蓝色制服，高级和专家级穿纯黑色制服。如果到了专家级或者资深高级，就具备当组长的资格。而专家级再往上就是部长级，也就是脱离了一线业务员工范畴，进入不需要穿统一制服的高管阶层了。“晋升情况又是怎样的？”有大胆的实习生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培训师岳萱如实解答说：“每个大等级里，是按年资晋级，比如刚入职员工是初级一，第二年就可以自动晋升为初级二，第三年就可以自动晋升为初级三。但跨越大等级的晋升，例如想从初级晋升到中级，就需要由公司来考核并提拔了。还是刚才的例子，如果初级到中级的这一关过不去，那就会一直停留在初级三这个级别，不会随着年资而自动晋升。另外还有特殊情况，如果你你们对公司做出了重大贡献，或者得到高层欣赏作为特殊人才对待，那就不会拘束于正常晋升秩序。比如大道独行项目部的程序开发组组长王振海，两年时间就晋升到高级工程师，并担任组长职务。”这个情况说出来，立刻引起了实习生们的羡慕和惊叹。按照正常晋升步骤，从初级到高级最短也需要六年时间，但这位王组长却只用了两年，可见其出类拔萃。高钰心里暗暗感慨，先前就知道王师兄职场发展不错，但没有具体概念。今天听到岳萱讲过，才知道王师兄为什么如此自傲了，他确实也有自傲的资本。但高钰注意到，还有一个活生生例子岳萱没提。她本人入职才不过两年，就已经是中级员工——虽然业务职与后勤职有些区别，但这种升迁速度也不错了。岳萱作为培训师，这时候很尽职尽责的适时激励众人说：“不要觉得奇怪，类似王振海的例子不止一个。至上公司是最鼓励人才脱颖而出的，我想你们当中也许会出现这样的人。我还知道你们很关心薪资问题，这方面你们可以放心，至上公司不会亏待员工。刚入职的初级一员工，月薪基准是五千。每晋升一小级增加一千元，每晋升一大级，增加三千元，所以其它级别薪资你们可以自行计算。”很多心急的人立刻默算了一下，然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照这个幅度计算，做到中级就一万，做到高级就是一万五，专家级就是两万。真不算少了，比其他公司多出一截。”“你少算了，这只是基准薪资，不包括项目奖金之类的。至上游戏这么赚钱，如果算上奖金，实际到手收入比别家多出一倍也有可能。”转眼又过一日，在高钰进入至上公司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三日实习生培训课程结束。在这时候，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出现了。不过李部长似乎并没有总结性讲话的心思，只简单地说：“相信你们经过两天半的学习，收获很大，希望你们将这些收获带到实习岗位上去，下面我宣布岗位分配情况。公司及项目部决定，充分尊重你们的个人意愿，根据你们前天大会上自主择岗情况进行分配。也就是说，以你们前天报名为主。”大部分实习生脸上都喜形于色，表现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子，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想象和期待。但高钰紧紧皱起了眉头，当时他自己报的是运营组，但是现在运营组还没有建起来，那他应该去哪里？“有一件事情要通知李部长。”岳萱突然开口说，“霸皇纪项目组那边策划岗位缺人，我们人力资源部决定从这批实习生里调动一个人过去。”高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又听到岳萱说：“现在只有高钰的岗位暂时空缺，就让高钰去霸皇纪项目组报道吧。”去别的项目组？高钰的心顿时哇凉哇凉，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在至上公司里，项目部之间的地位也是不同的。比如《惊世》这款游戏，是公司的起家根本之作和最大现金利润来源，那么惊世项目部当然是最核心的项目部，地位最高。如今至上公司有将近半数高管，都是从惊世这款游戏项目升上来的。而《大道独行》是被视为后《惊世》时代的顶梁柱，在公司分量也非常重，仅次于惊世项目部，将来甚至有可能超越已经逐渐老迈的惊世。而其他各游戏项目部的地位就比大道独行项目部差远了，从大道独行项目部被借调到其他项目部，那就等于是被发配贬谪。尤其是霸皇纪游戏项目，在公司内部地位并不高，不是市场上特别热门的游戏。其他实习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见大出风头的高钰竟然被打发到别的项目部，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几声轻笑是免不了的。正所谓人不能太作死，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在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残酷压力下，这些实习生目前很难成为真正的交心朋友，所以想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同情高钰，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高钰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这明摆着就是人力资源部部长曲大海的报复。他只能死死盯着李部长看，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李剑成李部长了，希望李部长能抗拒这个调动。无论如何，自己前几天算是力挺过李部长，如果李部长此刻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话，那也说不过去，就显得太薄情寡义了。李剑成瞥了一眼高钰，皱眉对岳萱说：“这是谁的决定？是曲大海吗？”岳萱不卑不亢地回答说：“这是人力资源部的决定，调遣一个实习生，完全在人力资源部的职责范围内。”“如果我不同意呢？”“李部长您当然有资格提出异议，甚至可以抗命。但是如果为了一个实习生就要抗命，未免有些不合适，让公司的老总们知道了，只会觉得李部长您小题大做，太不懂事，甚至有可能怀疑你别有居心。”岳萱的话很有“道理”，人力资源部确实有权力“调动”一个小实习生的位置，李剑成作为部长确实也可以向公司总部抗议，但是为了一个实习生，是否值得？尤其是在当前，正处在设立运营组的关键时期，为了一个实习生，在公司老总们那里留下不好印象，是否值得？李剑成想了想道，仍然坚持了最后底线说：“不是调动，是借调或者借用，先把这个叫高钰的实习生借给霸皇纪项目部使用。”李部长说完后，高钰去霸皇纪项目部的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