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投资方的新要求

高钰懒得多说，拂袖而去。他以前作为项目部负责人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拖后腿的猪队友，上司、其他部门还有固执的老总，都会成为他决策的阻碍。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自己处在徐文东的位置，会如何大刀阔斧的改革，让至上锐意进取，重新进入飞速发展的轨道。现在高钰自己创业，终于成了说一不二的大老板，但他发现，各方面的掣肘仍然没有消失。财务总监找他要收入这件事，并不是孤立的。岳萱这么给高钰分析，“王松泉这个人说得好听一点是固执刻板，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没脑子。他执意要把这个信息传达到你耳朵里，只怕不是他自己脑袋里想出来的要求……”高钰一挑眉毛，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他这么傻乎乎地和我提这种不合理要求，是出于杨总的授意？”王松泉不懂市场不懂业务，杨方却是懂的。杨方很清楚这段时间星辰游戏所处的开发阶段，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改弦更张。“除非……”高钰沉下脸，“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兑现承诺。”这个感觉，高钰也是有的。虹星投资的谈判太过顺利，他对自己又过于自信了一点儿，难免麻痹大意。崔娜说过，无商不奸，投资人嘴上说得再漂亮，那也无济于事，真金白银才是关键。在虹星投资派了个这么抠门的财务总监之后，高钰本该提高警觉，但他操心的事太多，真没想到投资人还会出尔反尔。“如果她真有这想法，我们也得早作准备。”岳萱叹气，原以为一劳永逸，现在看来还得天天操心。两千万的投资是分批到账，目前才到了第一期，后面还得请款，在这种时候，双方都投鼠忌器，不可能不顾及对方的态度。高钰摇头，“暂时先不管，等几天再看，有必要的话，我亲自去和杨总再谈一次。”他相信杨方这个女人不简单，她能够理解自己，能够几句话就决定了合作，应该能够忍得住现在的寂寞。别看别人都在赚钱，但一旦星辰游戏的一号项目完成，那将是现象级别的网游，那时候才是丰收的季节。现在播种耕耘，何必着急？“另外，”高钰犹豫了一下，“我们还得再做二手准备，我再联系一下崔娜。”但事实上，杨方并没有再给他时间，当天晚上，杨方的秘书就打来电话，和高钰约时间见面。高钰表示明天就有空，杨方就邀请他到虹星投资的办公室一叙。高钰前段时间跑过不少投资公司，风格各有不同。虹星投资也有自己的特色。它位于北都三环最高也是最贵的写字楼内，杨方包下了整个三十九层，有专用电梯直接入户到前台，极具现代感。但偏偏它的装修又是偏中式的——或者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是新中式。前台摆着一个梨花木茶台，旁边挂着一副字曰“大吉祥”，落款高钰有些印象。杨方把字挂在这儿，应该是真迹而不是同名同姓。进门的侧方位，供着一尊翠玉菩萨，面前摆着三脚红泥金胚香炉，三炷清香刚烧到一半，轻烟袅袅上升。再往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一面又是各种领导题字，另一面则是视察的照片，无一不在指出这家公司的背景有多深厚。杨方的办公室在最底部，采光并不差，因为背面是巨大的玻璃墙，正对着央视大楼，甚至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高钰记得这位女老总以前也曾在电视台干过，只是一直没有蹿红，选择这一层办公室，不知道是否也有出口怨气的因素在。至少，在如今城府极深的杨方脸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看到什么痕迹了。她仍旧是偏爱旗袍，今天穿了一身杏色，肩膀上搭一衾素色狐裘，雍容华贵，脖子上的项链换成了黄金，大约是为了颜色搭配。“坐。”杨方还在翻看批阅文件，指了指面前的沙发。高钰也就坦然坐下，侧靠着，观察这个投资界女强人的作为。她阅读的速度相当快，做决定也是极快，大约只思索几秒钟，就立刻下批注，然后不再多看一眼，就换另一份文件。“日理万机”这个词，忽然在高钰脑中浮现。听说虹星投资手上掌控了超过一百个项目，而大部分项目，都是这位杨方杨总亲力亲为，也难得她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大概坐了七八分钟，杨方才处理完手头的文件，对着高钰歉意一笑，“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刚刚从美国那边回来，积压了一些案头工作，让你久等了。”约定的时间是九点，高钰抵达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六分，算下来她耽搁了大约三分钟，这种对时间的准确把握，也让高钰印象深刻。既然大家都是忙人，也没必要寒暄，高钰开门见山，“杨总百忙之中见我，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就直接说吧。”他心里隐隐有预感，但还是希望杨方能够坚持原来的决策，但理性又告诉他不可能。杨方赞许地望着他，“高总，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你几乎猜得到我要说什么，却仍然淡定自若，我相信你这样的人，无论什么难关，都一定能度过。”这种算是恭维的客套话说完，杨方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现在页游市场的情况你也清楚，尤其是《魔海争霸》一出，大家都在赚钱，只有我们在花钱。我希望你能够暂时搁置一号项目，赶紧先出一个赚钱的计划，明年上半年上线。你能让万胜公司的一款烂游戏上线赚钱，那我们自己开发的游戏，应该也完全不成问题。我想做生意只为求财，你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的钱。”她的语气根本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高钰明白，杨方是眼红了。明明万胜是他们的合作伙伴，但他们却只看着万胜在赚钱，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万胜这款游戏能够赚钱，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在高钰身上。这就是网页游戏的魅力和力量。并不仅仅只有至上和万胜，实际上这种小投入博大回报的方式引起了许多小公司的注意。那段时间，几乎每一家与游戏沾边的公司都拿出了自己的页游，还有许多小投资的小作坊式的公司不断开张，有的时候天之内，都有十几款新游戏上线。大家都在欢快地在池塘里捞着鱼儿，飞速地积攒着用户。月流水过千万已经是小儿科，不知道有多少游戏人在网页游戏这一块业务上尝到了甜头。只有网页游戏的创始人鼻祖，高钰创办的星辰游戏，仿佛慢了一步，公司成立四五个月，仍然没有新游上线的计划。高钰面色严肃，“杨总，当初我们并不是这么说的。做一款精品页游，仍然需要时间，半年的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就算不是垃圾，也绝不能让人满意。我希望杨总能够考虑清楚。”果然，杨方的想法已经动摇了——或者说，从一开始，杨方就打算好了，她投资星辰游戏，就是想让高钰帮他赚钱。这种机会，这个精明的女人绝不会放过。“现在这个市场，垃圾都在赚钱。”杨方的侧脸线条刚毅，她偏着头望向高钰，“无论我们做什么，目的都是为了赚钱，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这一点。本来之前郑千钧郑总对我说过，你与万胜那边的战略合作协议对我们公司也很有价值。但现在看来，这合作只对万胜公司和你的游戏国度有价值，星辰还没有得到任何收益。”原来郑千钧还走了杨方的路子，高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果然天下资本家早就联合起来。他们私下里说的话达成的交易，尽在杨方的掌握。想着还有点后怕，高钰缓缓摇头，“杨总，我们有协议。资方不会干涉星辰游戏的日常经营。你放心，只要一号项目上线，能够赚到的钱是现在的千百倍。游戏国度也只是搂草打兔子，我担心损害公司的利益。”他得为自己剖白几句，即使没有游戏国度，基于联合对抗至上的目标，高钰也得去拉江盛一把。何况他拿出来的从来就是自己的聪明才智，而不是公司的资源，他问心无愧。“一号项目我当然看好，但是搂草打兔子顺道赚的钱，我也不想放弃。”杨方并没有追求此事，但她的思路却也非常清晰，“我们确实有投资协议，不过如果因为母公司的经营困难，一部分资金不能按时到位，这也是风险投资常见的情况。”她针锋相对，看着高钰的眼睛，毫不回避。这就是耍赖威胁了，偏偏这个女人耍赖的如此理直气壮。这回是撞进坑里了！高钰心中郁闷，吃一堑长一智，之前没有投融资经验，没想到有钱的投资人也能够这么无耻，他偏偏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应对，只能吃这个闷亏。既然对方这么无赖，高钰也就直接掀开底牌，“杨总，既然投资上您这边有困难，而星辰游戏每一阶段都需要资金注入，不能断流，我就打算启动二轮融资。根据我们的协议，虹星投资有优先权，可现在情况，恐怕你们无法行使优先权了吧？”原来的资金都无法到位，二轮优先权当然无从谈起，高钰为了免受掣肘，毫不犹豫地打算引入第二家VC。杨方的表情略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又转为赞许，“高总你的决断总是很大胆，这确实是破局的好方法。你也尽可以试试，如果说你能成功，那我们也喜闻乐见。”以高钰预期的现金流，本来是不打算要进行二轮融资的。现在进行二轮融资，很明显是分薄了股权，对后期收益有不利的影响。但是高钰为了能够完全独立自主，甚至不惜牺牲远期的收益。他的信念坚定而明确，只有掌控了大局，才能够谈将来。这种态度，是他从徐文东身上学来的。或许有一种独裁者的霸道，但这确实是枭雄崛起的关键。在不必要妥协的地方，那就绝对不妥协。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杨方的办公室，在电梯里就给崔娜打了个电话，“帮我联系的第二轮投资，有眉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