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裂的谈判

星辰游戏开发《英灵战争》手游版并未保密，毕竟他们拥有《英灵战争》完整的版权，别人想争也没法争。这个消息业界都知道，由于缺乏同类型游戏移植成功的先例，技术上难点很大，一半人在观望，一半人在等着看笑话。“我们认为这个游戏开发时间太长，高先生，你在移动端市场上已经失去了先机，没有时间再刻意浪费。”格里高利的语气很生硬，直接表达了不满。高钰面色当场就变了，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尤其是外行对自己的指点。摩根斯坦利或许在投资业界是大拿，但在游戏领域，没有人能够指导他高钰。崔娜注意到了高钰的神情变化，连忙开口解释：“格里高利先生，星辰游戏除了《英灵战争》手游版之外，同时也有许多迅速上马的手机游戏项目，有好几手准备。”高钰本人的关注点，其实只在《英灵战争》上，但其它游戏项目也是必要的补充。为了说服投行，崔娜必须捡着对方爱听的话说。格里高利却不以为意：“只是一些无趣的项目，恕我直言，这并不足以向我们证明星辰有在移动端赶超万胜游戏的决心。”如果星辰在移动端游戏市场能够超过万胜，或者只是平起平坐，那他们就是稳稳的中国第一游戏公司。可他们赢了现在，却输了未来。很遗憾，资本市场最需要的就是未来的概念。高钰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反问：“请问要怎么样，才能确定我们的决心？”他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摩根斯坦利的几位高管似乎有刻意刁难的嫌疑。本来上市只是双方合作，并不存在谁比谁更高贵的情况。格里高利露出神秘的微笑：“高先生，您终于问了正确的问题。”星辰游戏现在的运营非常健康，不但营收蒸蒸日上，而且有大笔盈利，现金流根本不是问题，放在哪儿都是值得关注的独角兽公司。唯一令人觉得可惜的，是他们存在于一个巨鳄环伺的市场。格里高利清了清嗓子，语气充满魅惑力：“星辰游戏在之前取得了巨大成功，最大的典型就是《英灵战争》。这确确实实是一款非常有趣而伟大的游戏，不过从核心内核来说，与《守护陵墓》并无本质区别，它为何会获得巨大成功？高先生有认真考虑过吗？”《英灵战争》的成功有多方面的因素，游戏氛围更加活泼轻松欢快，操作更为简明，节奏更快，这都是超越《守护陵墓》的优势。但高钰知道格里高利想说什么。由于飞讯的社交渠道，让《英灵战争》有了爆发成长的舞台。他也必须承认，《英灵战争》或许能获得成功，但要达到超现象级表现，飞讯的用户、渠道和平台功不可没。看来飞讯的手伸得还真长，高钰不动声色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格里高利发出驴叫一样的大笑，或许在国外友人看来这算是一种假惺惺的友好。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开口：“星辰游戏与飞讯集团有紧密的合作关系，如果在移动端游戏领域，能够维持《英灵战争》这种程度的合作，那么反超万胜也只是时间问题，摩根斯坦利与美国市场都会很看好你们的未来。”高钰恍然大悟，果然是飞讯拐弯抹角来施加压力了。飞讯是互联网业界的巨头，如今已经膨胀成一个无法约束的怪物，即使是摩根斯坦利这种国际投行，也不得不顾忌他们的影响力。身为中国区总裁，格里高利亲自出马来当说客，也不知道飞讯下了多少血本。崔娜迟疑地看了高钰一眼，这其实是她向高钰提出过的折中方案。即使不能接受飞讯的全资收购，也可以接受他们的示好，让飞讯持股更多，提高话语权以确保双方紧密的联盟关系。高钰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只要让飞讯前进一步，他们必然会得寸进尺，星辰游戏迟早会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所以他否决了这个方案。他沉稳发问：“格里高利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能与飞讯建立稳定的联盟，我们的合作就要重新讨论吗？”对方的态度既然那么明确，那高钰也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询问。崔娜拼命使眼色想阻止他，可高钰置若罔闻。格里高利叹息：“如果是那样，就很遗憾了。”双方都没有退步的意思，交待了几句假惺惺的场面话之后，不欢而散。崔娜全程绷着脸，离开摩根斯坦利之后驱车往郊外狂奔，高钰提醒了几次减速都没用。“我现在也是有身家的人，你得多在意一点我的生命安全才行。”他知道崔娜心情不好，尝试着开个玩笑。崔娜翻了个白眼，减缓车速，在一处空旷的路边停下，开车门冲下去奔进草地，狠狠跺脚，细高跟陷进松软的泥土里，一时间有点儿狼狈。高钰哑然失笑，这倒是有点像以前的崔娜了。她做事情不顺利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生闷气。高钰想起来她那时候想考研却因为导师刁难失败，也是这个模样。他上前安慰道：“其实我们早该料到的，飞讯贼心不死，背后搞小动作简直太正常了。没关系，就算重新谈条件，以我们公司现在的流水盈利情况，我就不信有哪个市场不抢着让我们上市。”这只是暂时的挫折。星辰游戏的基本面太好了，如果想要上市，哪个资本市场都会举手欢迎，无非就是条件不同而已。高钰有这个底气，所以才不愿意妥协。“你懂什么！”崔娜有点烦躁，气冲冲对高钰吼了一句，“对于资本市场来说，一个基点的差异，经过杠杆放大以后，可能就有上百亿美元的差距。有没有飞讯，《英灵战争》都是个好游戏没错。有没有《英灵战争》，星辰仍然是个好公司也没错。但到底值多少钱，那可就差太多了！”或许因为崔娜是学金融的，她对数字和价值都特别敏感，这几年的工作经历，更是让她习惯了用数字来评判价值。如果最终的数字达不到她的期望值，对她来说就是极大的挫败。高钰半晌无言。他知道崔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没错，他想要公司发展，想要屹立于游戏产业之巅，归根结底，仍然是要用财富来说话。徐文东曾经是首富，所以至上的霸权为人承认。现在的互联网业界风起云涌，单凭游戏已经不可能站到徐文东那个地位，但在业界，大家最后比拼的终究是身家和财富。就像前几年的网镜，一直拥有国内最好游戏《巫妖世界》的代理权，但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业界第一的游戏公司。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整个网镜集团的纸面财富都低于至上。而飞讯现在雄心勃勃，虽然他手里没有一款真正属于自己的现象级游戏，但游戏部门的收入逐年增加，按照这个趋势来看，超过星辰与万胜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到时候，飞讯会成为全国乃至全球最大的游戏公司，但高钰并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他始终认为，内容为王，飞讯这种依靠渠道和用户的策略，虽然能带来巨大的收益，却失去了初心，阻碍真正精品的诞生。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坚持独立性的原因。高钰想了想，“你先不要着急，我并不是完全杜绝与飞讯合作的可能。事实上我们在《英灵战争》这款游戏上合作很愉快。我只希望，双方的合作能够更加平等。”内容与平台平等，形成一种和谐共生的关系，双方互相支持互相砥砺，这才是业界正常发展的良性循环。崔娜却对此嗤之以鼻，她失望地看着高钰：“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那么天真？一个侏儒与一个巨人，拿什么来谈平等？飞讯已经庞大到这个地步，他是不可能纡尊降贵，让你分享控制权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资本市场就是这么残酷。体量相当的，才有可能暂时达成合作，但随着力量的转移和变化，双方仍然是尔虞我诈，想要一口吞了对方。这种争斗，崔娜已经看得多了，也麻木了。高钰却仍然坚持：“我承认飞讯在用户上有着无可比拟的碾压优势。那么，我们就需要拿出更强的作品，让他们承认我们的价值！”合作就意味着双方都对对方有价值，只要他的价值足够大，再大的巨鳄想要吞下之前，都得认真掂量掂量。崔娜放弃：“我说不过你。”她抬头望了望陌生的天空，不同于北都常年雾霾的灰蒙，这座南方城市的郊外有着明净的蓝天，尽管有云遮挡了太阳，但仍旧保留着明朗与活力。“陪我去喝一杯吧，先别想这些烦心事，明天再来。”崔娜在工作中早养成了习惯，无论怎样的逆境，只要还愿意尝试，就还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