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同的区域中,秩序全部崩溃,个体和群体的生存已不可能。——伊恩·马尔科姆追击摩托车在长满荒草的旷野上向前疾驶。凯利一只手搂着萨拉,另一只手提着步枪。这支枪很沉,她感到胳膊发酸。摩托车颠簸不已。疾风把她的秀发吹到了脸上。“抓紧了!”萨拉高声喊道。月亮钻出了云层,她们面前的草地披上了淡淡的银白色。那只迅猛龙离她们有四十码,正好处于车前灯的照射范围内。她们正不断缩短与它的距离。凯利看见旷野上没有其他动物,除了远处有雷龙群。她们离那只迅猛龙越来越近。它在飞快地跑动,强有力的尾巴在草丛上方时隐时现。她们终于与迅猛龙并行了。萨拉把摩托车向右侧一偏,离那家伙更近了。她侧过身,嘴巴贴近凯利的耳朵。“做好准备。”她大声命令。“我该怎么办?”她们几乎与它并驾齐驱,已经接近了它的尾巴。萨拉加快速度,摩托车超过了它的后腿部位,直逼它的头部。“脖子!”她喊道,“打它的脖子!”“哪儿?”“哪儿都行!脖子!”凯利笨手笨脚拿起枪:“现在吗?”“不!等等!等一等!”摩托车追赶上来后,迅猛龙顿时惊慌失措,加快了速度。凯利正在用手找枪的保险。枪在跳跃,一切都在跳跃。她的手指触到了保险,但滑开了。她又伸手去摸。她要用两只手才行。这就意味着她要松开萨拉……“准备好!”萨拉命令道。“可是我不会……”“快呀!开枪!快!”萨拉将摩托车拐向另一侧,与迅猛龙并排疾进。她们现在离它只有三英尺。凯利可以闻到它的体味了。它掉过头,猛地冲过来想咬她们。凯利开火了。枪在她手中猛然震动。她连忙抓紧萨拉。迅猛龙仍在狂奔。“怎么回事?”凯利问。“你没打中!”凯利连连摇头。“没关系!”萨拉鼓励道,“你能打中的!我再开近点!”她转动车头,朝着迅猛龙冲去,很快就逼近了。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等她们再次与它齐头并进时,迅猛龙突然向她们发起攻击,用头向她们撞来。萨拉大喊一声,赶紧转向,拉大了与它的距离。“狡猾的混蛋,是不是?”她大声说,“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迅猛龙追赶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掉回身改变方向,朝林中空地的另一侧跑去。“它要往河边跑!”凯利大声喊起来。萨拉加足马力,摩托车箭一般向前冲去。“水有多深?”凯利没有回答。“河水多深?”“我不知道!”凯利大声说。她在努力回想迅猛龙当初涉水过河的情景。她好像记得迅猛龙是游过河的。那就是说河水肯定至少……“超过三英尺深吗?”“是的!”“不行!”她们已落在它后面了,离它有十码,处于不利地位。它钻进了茂密的树丛。粗糙的树干不断地刮到她们。地面崎岖不平,摩托车颠得东倒西歪。“看不见了!”萨拉大声说,“抓好了!”她向左一拐,没有去追赶那只迅猛龙,而是朝河边疾驶而去。迅猛龙已然消失在草丛之中。“你要干什么?”凯利大声问。“我们必须截住它。”一大群受惊的鸟尖叫着从她们面前的树丛中飞起,萨拉驾车穿过飞起的鸟群。凯利急忙缩下头,她手中的步枪砰地走了火。“当心!”萨拉大声说。“怎么回事?”“枪走火了!”“我还剩几发子弹?”“还有两发!要派上用场!”小河就在前面,月光下泛着银光。她们冲出草丛,来到泥泞的河畔。萨拉猛地掉转车头,摩托车因转弯后侧倒,车身一下滑了出去。凯利从车上跌下来,摔倒在冷兮兮的泥里。萨拉重重地倒在她身上,随后一跃而起,跑上前去扶起摩托车,大声喊道:“快上来!”凯利茫然失措,跟着站起来。她手里的步枪沾满了烂泥。她不知道是否还管用。萨拉已经跨上摩托车,正在发动,招手让她过去。凯利跳上车,萨拉立即沿着河畔急驰而去。那只迅猛龙在她们前方二十码的地方,正要下水。“它想逃跑!”索恩的吉普车跌跌撞撞冲下山坡,完全失去了控制,棕榈树叶抽打着挡风玻璃。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感觉到山坡的陡峭。吉普车斜冲下来,莱文高声喊起来。索恩紧紧握住方向盘,努力调正车身。他踩下刹车,吉普车的方向正过来后,继续在山坡上往下滑。前方的棕榈树丛出现了一个空隙——他隐约看见正前方出现一片黑乎乎的砾石。迅猛龙正在争先恐后地爬上砾石。也许他能左拐……“不!”莱文大喊大叫,“不!”“抓紧了!”索恩大喊了一声,同时转动方向盘。吉普车失去抓地能力,直朝下滑,结果撞上一块砾石,把一只车前灯撞得粉碎。汽车向上一翘,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索恩心想,这下变速器完蛋了,但没想到汽车竟然还能行驶。它继续沿着山坡往下冲,并偏向了左侧。第二只车前灯撞在一棵树上也撞坏了。他们在黑暗中向下冲,穿过一片棕榈树,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吉普车轮胎碾过松软的地面。索恩把车刹住。四周万籁俱寂。他们向车窗外望去,想知道自己现在何处。但是外面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似乎到了一个深渊的底部,头顶上方是一片浓密的树冠。“冲积土,”莱文脱口而出,“我们一定是在河**。”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索恩看清了四周的环境,认为莱文说得很对。迅猛龙正沿着河床中央快速奔跑。河床两侧是硕大的砾石,但河床本身却是沙质,而且很宽,完全能走汽车。他驱车追了上去。“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莱文问道。他的眼睛紧盯着迅猛龙群。“不知道。”索恩答道。汽车向前驶去。河床逐渐变宽,最后形成了一个平坦的盆地。大砾石不见了,小河两岸树木成林,月光透过树木空隙洒落在地面上,光线好多了。但是迅猛龙群却不见了踪影。他停下车,摇下车窗,侧耳倾听。他能听见它们的嘶叫和咆哮,似乎是从左边不远处传来的。索恩挂上挡,驶离河床,穿行在蕨类植物丛中,偶尔也穿过松林。莱文说道:“你认为那个孩子从山上滚下来还能活吗?”“我不知道,”索恩答道,“我无法想象。”他驱车缓缓向前,来到一块林中开阔地,看见那里大片蕨类植物都被踩平了。驶过开阔地后,他们看见河岸及河水反射出的月光。不管怎么说,他们又回到了河边。但是,引起他们注意的却是开阔地本身。他们看见在这片开阔地上,躺着好几具雷龙那硕大的灰白色骨架。巨大的肋骨架和一根根弓形白骨折射着银色的月光。一具被吃掉一半的残骸倒在空地中央,在夜间仍有成群的苍蝇嗡嗡地围着它。“这是什么地方?”索恩问道,“好像是个坟场。”“是啊,”莱文回答,“但这不是坟场。”那些迅猛龙都聚集在开阔地的一侧,争噬埃迪残缺的尸体。在开阔地的另一侧,他们看见三个矮土墩,四周多处破损。他们看见土墩里有破碎的蛋壳,散发出强烈的腐臭气。莱文身体前倾,仔细查看后说:“这是迅猛龙的窝。”在漆黑一团的拖车里,马尔科姆强忍着疼痛坐起来,抓起对讲机说:“你发现它们的窝了?是窝吗?”对讲机咔嗒一声。莱文说道:“是的,我想是的。”“描述一下看看。”马尔科姆说道。莱文小声向他描述了那些窝的特征,估算了它们的尺寸。在莱文看来,迅猛龙的窝邋遢不堪、破破烂烂、建造杂乱。他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恐龙的窝通常是整洁有序的。莱文曾不止一次地在从蒙大拿到蒙古的化石考古现场亲眼看见过,窝里的恐龙蛋以同心圆方式排列着,每个窝通常摆放三十多枚恐龙蛋,表明许多母恐龙共同栖居在一个窝里。在窝附近曾发现大批成年恐龙化石,表明恐龙是共同关怀恐龙蛋的。在少数几个考古发掘现场,人们甚至能有一个立体布局的感觉:窝位于中央,成年恐龙小心翼翼地在外侧走动,以确保不会惊动孵化中的恐龙蛋。在这种严格的结构中,恐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其后裔鸟类,因为鸟类也同样表现出严谨的求偶、**及筑巢方式。但是迅猛龙的表现却完全不同。呈现在他面前的完全是杂乱无章、一片狼藉的场面:构造蹩脚的窝、争夺不休的成年龙、寥寥无几的幼崽和未成年龙、破碎的蛋壳、踩踏得乱糟糟的土墩。在土墩四周,莱文看见了零零散散的小骨骸,他估计这些是新生迅猛龙的遗骨。这片空地上连一只活着的幼崽都没有看见。有三只未成年的、伤痕累累的迅猛龙,它们经常被迫进行自卫。它们看上去瘦骨嶙峋,营养不良。它们小心翼翼地在周围转来转去,每当有成年龙要来时,它们立即退缩跑开。“雷龙是怎么回事?”马尔科姆问道,“有几具遗骸?”莱文数了数,总共有四具,其腐烂程度各不相同。“你一定要告诉萨拉。”马尔科姆提高嗓门说。但是莱文此刻却在思索别的事情:他首先感到纳闷的是,这些庞大的尸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它们不可能是偶然闯进来的,很显然,所有动物都会竭力避开这个窝。它们也不可能是被诱来的,更不会是被拖来的。因为它们身躯太庞大了。那么它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他感到十分费解。他显然还有一个不能确定的想法……“它们把阿比弄走了?”马尔科姆问道。“是的,”莱文如实回答,“把他弄走了。”他凝视着这个窝,想看出其中的究竟。这时,索恩甩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指着开阔地另一头说道:“笼子在那儿!”莱文看见了半露在蕨类植物丛中的铝支撑架发出的微光。但是他没有看见阿比。“就在那边不远。”莱文说。迅猛龙对那个笼子不太感兴趣,它们仍在争夺埃迪的尸体。索恩取出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枪,啪地打开弹夹。他看见里面有六发子弹。“不够啊。”说罢又把弹夹安上。这块开阔地上至少有十只迅猛龙。莱文在后座上翻找时,发现自己的背包掉在座位旁边的地板上。他拉开拉链,掏出一个银色小圆罐,大小跟大号软饮料瓶类似。筒上贴着-个骷髅头和交叉腿骨图形,下面有“小心剧毒化学药物(米库氯铵)”的字样。“这是什么?”索恩问。“是在洛斯阿拉莫斯制造的一种东西,”莱文解释说,“是一种新型致命的中和剂,能释放出速效胆碱酯酶烟雾剂,能使任何形式的生命瘫痪达三分钟之久,这就能使所有的迅猛龙统统晕倒。”“可是那孩子怎么办?”索恩担心地说,“你可不能用,那样会把他弄瘫痪的。”莱文指了指那边说:“如果我们把罐子扔在笼子右侧。毒气就不会向他那边飘,而是飘向迅猛龙所在的地方。”“那也不一定,”索恩说,“如果不是那样,他就可能严重受伤。”莱文点头称是。他又把小圆罐放进背包,然后向前望去,注视着迅猛龙的动静。“那么,”莱文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索恩朝半隐半现在蕨类植物丛中的铝笼子看了看。突然,他看见了让他精神一振的情景。那笼子微微动了动,栏杆在月光下晃动了一下。“你看见了吗?”莱文问道。索恩说:“我去把孩子救出来。”“可是怎么救?”莱文问道。“用过时的老方法。”索恩回答。他随即下了吉普车。萨拉开始加速,摩托车沿着泥泞的河岸飞快地行驶。那只迅猛龙就在前方,正从斜刺里向她们插过来,朝着小河狂奔。“快!”凯利高声喊道,“快!”迅猛龙发现了她们,旋即改变方向,向前跑去。它拼命想拉开与她们的距离,但是她们在开阔的河岸上跑得更快。她们已与它齐头并进,并向它的侧翼包抄过去。随后萨拉又从河岸驶进草地。迅猛龙向右一拐,窜向草丛深处,远离了小河。“你成功了!”凯利喊起来。萨拉保持车速,渐渐逼近。它似乎已放弃了渡河的企图,正毫无目的地乱窜。它只是在草地上狂奔。她们在后面紧追不舍,离它越来越近。凯利激动不已。她擦去步枪上的烂泥,准备再次射击。“见鬼!”萨拉大叫一声。“什么?”“你看。”凯利倾身向前,越过萨拉的肩头向前看去。她们的正前方有个雷龙群。她们离这群庞然大物中最近的几只最多只有五十码了。由于遭受突如其来的惊吓,它们大声吼叫改变队形。它们的身躯在月光下呈现出绿灰色。那只迅猛龙径直向雷龙群冲去。“它想甩掉我们!”萨拉猛然加速,离得更近了,“快开枪!快!”凯利瞄准,然后开火。步枪猛地跳了一下。可是迅猛龙仍在狂奔。“没打中!”前方不远处,雷龙群正在拐弯。它们迈开巨腿,笨重地行走起来。它们那粗壮的大尾巴在空中舞动,但是它们的动作太迟缓了,无法让开。那只迅猛龙冲上去,一头钻进了一只硕大无朋的雷龙肚子下面。“我们怎么办?”凯利高声问道。“没有其他选择了!”萨拉大喊一声,猛地冲进阴影,钻进第一头巨兽的肚子下面,冲到几乎与迅猛龙并行的位置。凯利看着那巨兽肚子的曲线,估计离她头顶约三英尺。兽群里巨腿林立,正在慢慢地挪动步子,转动方向。那只迅猛龙在雷龙不断移动的巨腿之间狂奔乱窜。萨拉不断改变方向,紧追不舍。在她们上方,雷龙在吼叫,在转动身躯,在继续吼叫。她们从另一只雷龙肚子下方驶过,进入月光之下,接着又钻进阴影之中。此刻,她们到了雷龙群的中央,仿佛置身于一片长了活动树木的树林。正前方,一条巨腿砰然落下,震得地面发抖。萨拉急忙左拐,摩托车猛然弹起,擦到了巨兽的身子。“抓好了!”她大声喊道。接着她又折了回来,继续追赶那只迅猛龙。在她们上方,雷龙群吼叫着,移动着。迅猛龙东躲西闪,接着突然从兽群后部冲了出去。“混蛋!”萨拉边骂边调转车头。一条翘起的尾巴突然落下,险些打中她们。紧接着,她们也冲出了兽群,紧追迅猛龙。摩托车风驰电掣般的在草地上飞驶。“最后一次机会了!”萨拉高嚷着,“干掉它!”凯利举起步枪,萨拉飞快地逼近疾跑中的迅猛龙。它掉过头来撞她,被她巧妙地避过。她挥拳在它的头部猛击了一下。“开火!”凯利把枪管抵在迅猛龙脖子上,迅速扣压扳机。步枪猛地反弹回来,撞在她的肚子上。迅猛龙在继续狂奔。“不!”她喊道,“不!”突然,迅猛龙栽倒在草地上,身体向前翻滚。萨拉把车拐向一侧停下。迅猛龙在五英尺开外的草地上扑腾着,哀号不已。须臾,它就不再出声了。萨拉把步枪拿过来,拉开弹夹。凯利看见里面竟然还有五发子弹。“我还以为那是最后一发呢。”她惊讶地说。“我骗你的,”萨拉坦然相告,“在这儿等着。”凯利站在摩托车旁,萨拉小心翼翼地趋步上前,又朝它开了一枪。她站着等候了片刻,随后俯下身去。她往回走的时候,手里拿着笼子的钥匙。在窝附近的迅猛龙群仍在撕咬着那具尸体,但它们的争夺已不像先前那么激烈。有的掉过头用前爪抹抹嘴,慢吞吞地向开阔地中央走去。它们离笼子越来越近。索恩钻进吉普车后部,将帆布顶篷推向一边,然后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枪。莱文坐到驾驶座上,把车发动起来。索恩在吉普车后坐定后,紧紧握住后座的抓手,对莱文说:“开车!”吉普车在开阔地上疾驰。在埃迪尸体旁的迅猛龙群抬起头,发现有入侵者,感到非常惊讶。这时吉普车已越过开阔地的中央,驶抵巨大的骨架旁边,宽宽的肋骨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莱文猛地向左一拐,把车停在铝笼子旁边。索恩赶紧跳下车,双手抱起笼子。黑暗中,他看不清阿比的伤势,只见那孩子正脸朝下躺着。索恩看见莱文走出吉普车,连忙大声喊他赶快回到车上去,同时把笼子高高举起,放进吉普车的后部。接着他跳上车,挤在笼子旁边。莱文挂上挡。在他们后面,迅猛龙咆哮着追过来。它们跑过那些骨架,在开阔地上飞奔,速度快得惊人。莱文的脚刚踩油门,离得最近的一只迅猛龙已高高跃起,落在吉普车后部,嘶嘶地叫着,用利齿咬住帆布,死死地咬住不放。莱文踩下油门,吉普车颠簸着冲出开阔地。黑暗中,马尔科姆又陷入吗啡产生的梦幻中。他的眼前浮现出联翩的影像:适应性全景图,现在用于考虑进化问题的彩色电脑图像。在这个高峰和低谷的数学世界里,可以显示有的生物体在攀登适应性高峰,有的却滑入非适应性的低谷。斯图·考夫曼及其同事已经证明:高等生物体具有复杂的内部约束,因此很容易从适应性高峰跌落,坠入低谷。然而与此同时,复杂动物本身又是通过进化来选择的。因为复杂动物能够自己去适应,去使用工具、去学习、去合作。但是复杂动物在适应性上的灵活性是以某种代价换取的——它们用一种相依性换来另一种相依性。它们已没有必要改变身体形态来适应,因为它们的适应性现在靠的是行为,是由社会决定的行为。这种行为需要后天的学习。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高等动物当中,适应性已不是通过DNA来遗传给下一代,而是通过传授。黑猩猩教会幼崽用枝条来采集白蚁。这种行为起码称得上是一种文化的雏形,一种有结构的社会生活。但是在孤独中生长的动物,由于没有父母,没有指导,就缺乏许多后天功能。动物园里的动物往往不会抚育后代,因为它们从来就没见过同类如何抚育后代。它们往往不关心自己的幼崽,在翻身时会压着幼崽,甚至会讨厌它们、杀死它们。迅猛龙是最聪明的恐龙之一,也是最凶猛的。两种特性都需要行为方面的控制。在数百万年前的侏罗纪时代,它们的行为就是由社会决定的了,即由老的传授给新的。基因控制着做出这种行为方式的能力,而不是行为方式本身。适应性行为是一种品行,是经过许多年进化而沿袭下来的。因为事实证明它行之有效——这种行为使得同一种动物的成员齐心协力,共同生活、猎食及养育后代。但是在这个岛上,迅猛龙是遗传学实验室里造出来的。尽管它们的肉体是由遗传决定的,它们的行为却不是。它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老迅猛龙来**它们,来向它们传授正确的行为方式。它们是自行成长起来的,它们的行为是在整个群体没有组织、没有规矩、没有合作的情况下形成的。它们生活在一个没有控制的、个个为己的世界里。只有那些最自私、最凶残的迅猛龙才能生存下来,其余的统统要死去。吉普车加快速度,剧烈颠簸起来。索恩紧握后座上的抓手,以免被甩出车外。他看见身后的那只迅猛龙死咬住帆布不放,身体在空中摆动。它没有松开口。莱文把车开回小河边那平坦泥泞的河岸上,然后向右一拐,沿着水边加速行驶。迅猛龙还固执地吊挂在车尾。莱文看见前面的泥水里躺着一具雷龙的骨骸。又一具骨骸?为什么这些骨骸都在这里呢?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他直冲向前,从那排肋骨下方穿过。由于没有车灯,他倾身向前,眯起眼睛,借助月光以便看清前面的障碍物。在车的后部,那只迅猛龙渐渐爬了上来。它松开帆布,猛地咬住笼子,想把它从吉普车上拽出去。索恩扑上去,抓住笼子靠近他的一端。那笼子扭动着把索恩掀倒。他发现自己正在与迅猛龙展开激烈的争夺——迅猛龙逐渐占了上风。索恩用两条腿紧紧勾住前排的乘客座位,双手抓住笼子不放。迅猛龙狂吠着。索恩意识到它的怒气。它因为可能失去这份珍品而怒吼。“拿着。”莱文大喊一声,把一支步枪递给索恩。索恩正仰面躺着,双手紧紧抓住笼子,腾不出手来接枪。莱文回头一看,全明白了。他看着后视镜,看见在他们的车后,一群迅猛龙仍在追赶,咆哮声、嚎叫声接连不断。他不能减速,索恩也不能松手。吉普车仍在高速行驶。莱文转身趴在乘客座位上,端起步枪向后瞄准。他想瞄准得好一点,因为稍有不慎将会误伤索恩或者阿比,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当心!”索恩嚷起来,“当心!”莱文成功地打开保险,把枪对准那只用嘴死死咬住笼子的迅猛龙。迅猛龙向上看了一眼,突然用嘴叼住枪管,猛拽起来。莱文扣动了扳机。子弹射进迅猛龙的咽喉底部,它顿时翻起了白眼,发出一阵咕噜声,浑身**,颓然向后一仰,从吉普车上跌落下去。它倒地之际,顺势拽走了莱文手中的步枪。索恩连忙爬起来,将笼子拖回汽车里。他低头向笼子里看,却看不出阿比的伤势如何。他回过头,发现其他迅猛龙仍在追赶,但是已落在二十码开外,而且越落越远。汽车仪表盘上的对讲机咔嗒响起来。“博士。”索恩听出是萨拉的声音。“喂,萨拉。”“你在哪里?”“沿着河边。”索恩回答。暴风雨的乌云已经散去,头顶上是月色皎洁的夜空。那些迅猛龙仍在追赶,但是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我看不见你的车灯。”萨拉说。“都坏了。”沉寂了片刻后,对讲机又响了。她的声音紧张不安:“阿比呢?”“在我们车上。”索恩说。“谢天谢地。他怎么样?”“我不知道。还活着。”眼前更加开阔了。他们回到了一个宽阔的山谷。在月光映照下,草丛一片银白色。索恩环顾四周,想辨别方向。他意识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但是往南去了一大截。他们肯定还在高架隐蔽所这一侧的河岸上。这样,他们应该能回到山脊路上去。那条路应该在左边某个地方。他们可以沿着那条路返回开阔地,回到第二辆拖车那里。那样就安全了。他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莱文,向右侧指了指:“往那儿走!”莱文掉转车头。索恩打开对讲机:“萨拉。”“是我,博士。”“我们准备返回山脊路上的拖车那里。”“好的,”萨拉说道,“我们会找到你们的。”萨拉回头看着凯利问:“山脊路在哪儿?”“我想是上面的那条路。”凯利指着山脊说道。那道山脊在她们头顶的悬崖上。“好的。”萨拉说罢便加大油门,猛地向前冲去。吉普车在深深的银色草丛中驶过。他们的车开得很快,后面已经看不见迅猛龙了。“看来我们已经把它们给甩样了。”索恩说。“可能吧。”莱文说道。刚才从河**拐出来时,他看见几只迅猛龙向左飞奔而去。它们此刻可能隐蔽在草丛中。他不相信它们会这样善罢甘休。吉普车飞速驶向悬崖。他看见正前方有一条之字形急弯,是从山谷底蜿蜒上来的。他确信这就是那条山脊路。地势现在比较平坦了。索恩从两个座位之间爬进车的后部,低头向笼子里看。他透过栏杆看着阿比,听见他正在轻声呻吟。阿比的半边脸上鲜血淋漓,衬衣上也浸透了鲜血。但是他的眼睛睁着,好像正在活动胳膊和腿。索恩贴近栏杆,轻声说:“嘿,孩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阿比呻吟着点了点头。“你感觉怎么样?”“好多了。”阿比回答说。吉普车驶上泥土路,沿着之字路向上开。他们逐渐离开山谷,沿山脊路开去,莱文心里感到踏实多了。他终于找到了山脊路。他们很快就要安全了。他抬头向山坡上望去,突然看见月光下有一些黑影,就在路的尽头,正在那里上蹿下跳。迅猛龙。正等着他呢!他猛然把车停下问:“现在怎么办?”“闯过去,”索恩说道,“我来开车。”混沌边缘索恩驶上山脊路,向左一拐,开始加速。月光下,狭长的山路在向前延伸。他的左侧是一道石壁,右侧是陡峭的悬崖。他看见在他上方二十英尺的山脊上,一群迅猛龙又跳又叫,与吉普车平行运动。莱文也看见了它们。“我们怎么办?”他问道。索恩摇了摇头:“在工具箱里找找,在贮藏柜里找找,看能找到点什么。”莱文俯下身在黑暗中摸索。索恩知道他们遇到麻烦了。他们的枪丢了。他们的吉普车顶上是帆布。他们的四周都是迅猛龙。他估计他现在离那片林中空地和拖车大约半英里。还有半英里。到下一个弯路时,索恩放慢了车速,让车离悬崖边远一点。拐过弯之后,他发现一只迅猛龙蹲在路中央,低着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索恩加大油门朝它猛冲过去,迅猛龙一跃而起,后腿向上收缩,正好落在发动机罩上。它的利爪掠过金属物发出刺耳的响声。它砸在汽车挡风玻璃上,玻璃顿时裂成蜘蛛网状。它趴在玻璃上,挡住了索恩的视线。在这样险峻的小道上,他只好猛地踩下刹车。“嗨!”莱文大叫一声,猛地向前一栽。发动机罩上的迅猛龙滑落下去。索恩又能看见了,急忙踏下油门。车子急速向前一冲,莱文向后一仰又靠在座位上。这时,三只迅猛龙开始从侧面攻击吉普车。一只迅猛龙跳上左踏板,一口咬住后视镜,凶狠的眼睛离索恩的脸很近。索恩猛地向左打方向盘,汽车紧贴石壁面而行。前方十码处有一块外凸的巨石。他从余光中看见迅猛龙还死死地扒住汽车。就在这时,巨石撞飞了后视镜,迅猛龙也随之消失。路面变宽了一些。索恩的活动空间也大了一些。他感到汽车受到撞击,抬头一看,头顶上的帆布顶篷下陷,利爪戳穿帆布,从他耳边划过。他左右来回猛打方向。那双利爪抽了出去,但那只迅猛龙仍趴在车顶,帆布篷被压得凹了下来。他身边的莱文掏出一把大号猎刀,向上猛刺,刺穿了帆布。他的手被另一只利爪抓伤。他疼得大叫,猎刀掉落。索恩俯下身,在地板上摸那把猎刀。通过车前面的后视镜,他看见两只迅猛龙在山路上追赶吉普车,而且离得越来越近。路面更宽了,他加大了油门。趴在车顶上的迅猛龙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向车里窥视。索恩紧握猎刀,全力向上猛戳,一刀,又是一刀。上面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前面又要转弯了,他猛地向右打方向盘,然后迅速回正,整个吉普车发生倾斜。车顶上的迅猛龙抓不住了,向后翻滚着跌落下去,把大半个顶篷都带了下去。它砰然跌落的时候,正好砸在另外两只穷追不舍的迅猛龙身上。三个家伙一起翻倒在地,狂叫着坠下悬崖。“干得漂亮!”莱文高声喝彩。可是这时,从山脊上突然跳下一只迅猛龙,向前扑来,离吉普车只有数英尺。它轻松地、几乎轻而易举地跳进吉普车的后部。乘客座位上的莱文顿时目瞪口呆。这只迅猛龙挤进吉普车,低着头,举起前腿,张开大嘴,摆出十足的进攻架势,向他发出嘶嘶声。莱文心想,这下子完了!他惊骇万分,浑身冷汗淋漓,感到天旋地转。他十分清楚,此刻他根本无能为力,死亡就在弹指之间。那只迅猛龙又发出嘶嘶声,张开大嘴,躬起身想扑上来。可是突然,它的嘴角泛起白沫,眼睛向后翻,白沫不断从嘴里流出。它开始抽搐,全身**,接着仰面栽倒在车里。索恩看见在他们后面驾驶摩托车的萨拉和手执步枪的凯利。索恩放慢车速。萨拉与他们并驾齐驱。她把钥匙递给莱文。“开笼子的!”她大声喊道。莱文木然地接过钥匙,可是钥匙又差点从他手中掉落。他仍然心有余悸,动作迟缓,表情呆滞。“我差点儿命都没了。”他暗暗思忖。“把她的枪拿过来!”索恩高声说。莱文扭头向左面一看,只见许多迅猛龙在与吉普车并排狂奔。他数了数有六只,或许还要多。他想再数一遍,可是他的脑子太迟钝……“把他妈的枪拿过来!”莱文接过凯利手中的枪,感觉到了冰凉的金属枪管。就在这时,汽车噼啪作响,发动机喀啦了几声便熄了火,接着又是一声喀啦,车向前冲了一下。“怎么回事?”他转过身问索恩。“麻烦了,”索恩回答说,“我们没汽油了。”索恩将变速杆推至空挡,汽车向前滑行,越来越慢。前方有个缓坡,再往前有个弯道,接着就是下坡路。骑着摩托车跟在车后的萨拉无可奈何地直摇头。索恩意识到,他的唯一希望就是想办法爬上这个缓坡。他对莱文说:“打开笼子,把他弄出来。”莱文的动作突然快起来,几乎手忙脚乱,不过他还是爬到车的后部,将钥匙插进锁孔,啪嗒一声把门打开,帮助阿比钻了出来。索恩盯着速度计,见指针不断回落。他们的时速只有二十五英里……接着降到二十……然后又降到十五。与汽车并排奔跑的迅猛龙觉察出汽车有问题,开始靠了上来。时速十五英里。还在下降。“他出来了。”莱文说着砰地关上了笼门。“把笼子推下去。”索恩说道。笼子从车后滚出去,弹跳着朝山下滚去。每小时只有十英里了。吉普车似乎是在爬行。他们终于越过缓坡,开始沿坡而下,车速又增加了。每小时十二英里。十五。二十。他没踩刹车,拐弯时车子发生倾斜。莱文惊呼:“拖车那里我们是绝对回不去了!”他在声嘶力竭地喊,吓得两眼睁得老大。“我知道。”索恩能看见左侧稍远处的拖车,但是还要越过一个缓坡。他们不可能滑行到那里。前方的山路有分岔,如果他没记错,向右是下坡,通往实验室。那是一条下坡路。索恩向右拐去,远离了拖车。他看见了实验室的大屋顶。月光下,它显得平坦宽阔。他沿着坡道路从实验室旁边滑行而过,绕过它朝工作人员住宅区滑去。他看见了右侧的经理住宅和那家方便店,以及商店门前的加油泵。他们能有幸加上油吗?“看哪!”莱文指着后面喊道,“快看哪!快看!”索恩扭过头去,看见迅猛龙落在后面,放弃了追赶。到了实验室附近,它们似乎踌躇不前了。“它们不追了!”莱文喊起来。“是啊,”索恩说道,“可是萨拉在哪儿呢?”在他们身后,萨拉的摩托车早已不见了踪影。拖车萨拉·哈丁转动把手,摩托车一溜烟地驶上前方小路上的缓坡。她越过坡顶,顺坡而下,直奔拖车方向而去。在她身后,四只迅猛龙咆哮着紧追不舍。她立即加速,想跑在它们前头,争取多跑出几码,因为她们必须这样。她向后靠去,对凯利大声说:“好了!我们必须要快!”“什么?”凯利大声问道。“我们到了拖车那儿,你就跳下来往里跑。不要等我,懂吗?”凯利点了点头,显得紧张不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等我!”“好的。”哈丁疾驶到拖车前,猛然刹车,摩托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向前滑,重重地撞在拖车的金属外壳上。不过凯利已经跳下车,正慌忙爬向车门,准备钻进去。萨拉原想把摩托车也搬进去,但是看见迅猛龙已离得很近,几乎近在咫尺。她连忙将摩托车对准它们使劲一推,转身一个箭步跳进拖车,仰面跌倒在车里,接着转身飞起一脚,把门关上了。就在这时,第一只冲上来的迅猛龙开始咣当咣当地撞着拖车的门。在漆黑一团的拖车里面,她使劲抵住车门,尽管迅猛龙在不断地撞击。她用手摸索,想找到车门上的锁,但却找不到。“伊恩,这个门能锁吗?”她听见了马尔科姆的声音,好像是黑暗中呓语。“生命是一种结晶体。”他喃喃地说。“伊恩,要集中注意力。”这时凯利挤到她身边,用手在门四处摸。迅猛龙在不断撞门。过了一会儿,凯利说:“在下面靠地板这个地方。”哈丁听见金属的咔嗒声后,才移步离开。凯利伸出双手,抓住哈丁的手。迅猛龙在外面咆哮着、撞击着。“没事儿了。”哈丁宽慰地说。哈丁走到躺在**的马尔科姆身旁。迅猛龙在他头部附近的车窗上乱咬乱撞,利爪抓得窗玻璃嘎吱吱地响。马尔科姆平静地看着它们说:“闹哄哄的杂种,是吧?”他身旁的急救箱敞开着,座垫上有一支注射器。他大概又给自己打了一针。车窗外,迅猛龙停止了冲撞。她听见金属刮擦的声音,是从拖车门口附近传来的。接着,她看见几只迅猛龙正拽着摩托车离开拖车。它们恼羞成怒,在摩托车上乱踩乱踏。用不了多久,轮胎就会被戳破。“伊恩,”她说,“我们必须要快。”“我不着急。”他平静地说。“你这儿有什么武器?”她问道。“武器……哦……我不知道……”他叹了口气,“你要武器干什么?”“伊恩,求你了。”“你说话太快,”他说,“你知道,萨拉,你真该放松一点。”在漆黑的拖车里,凯利感到害怕,但是听见萨拉以严肃的口吻问起武器的事,她顿时感到一阵宽慰。凯利开始明白,任何事情都阻挡不了萨拉,她会一往无前地去做。凯利发现自己正在仿效这种不让任何人来阻挡你、坚信只要想干的事就可以去干的态度。凯利听见马尔科姆博士说话的声音,知道他帮不上任何忙。他现在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对什么都不在乎。萨拉对拖车的内部情况一点也不熟悉。凯利熟悉,因为她早些时候曾在拖车里到处寻找过吃的。她好像记得……黑暗中,她很快地拉开抽屉。她眯起眼睛,想看清里面的东西。她记得在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有一个带骷髅头和交叉骨骼图案的包。她心里在想,那个包里也许有某种武器。她听见萨拉在喊:“伊恩,快想想办法。”她听见马尔科姆博士说:“噢,我一直在想,萨拉,我有最美妙的想法。你知道,在迅猛龙窝附近的所有尸骨就是极好的例子……”“现在别说这个,伊恩。”凯利打开抽屉翻找。翻找过的抽屉都让它开着,这样她就知道哪些抽屉已经找过。她一个一个抽屉地找,突然,她的手摸到了粗帆布,她凑上去一看。是的,就是它。凯利从里面拽出来一个正方形的帆布包,分量出奇的沉重。她喊道:“萨拉,你来看哪。”萨拉·哈丁拿着帆布包凑到车窗前的月光下。她拉开帆布包的拉链,定睛细看里面的物品。帆布包里分成几个带衬垫的隔层。她看见三个正方形的块状物,摸上去似乎是橡胶做成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圆罐,就像一只氧气瓶。“这个是什么东西?”“我们以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马尔科姆说道,“但是现在我不能肯定它就是。那个东西是……”“是什么?”她打断他的话,急切地问道。她必须要让他集中精力,他此刻正浮想联翩。“非致命的,”马尔科姆说道,“亚历山大的滑稽乐队。我们想要……”“这是什么?”她举起一块方方的东西凑在他的面前问。“局部驱散烟幕方块。你只要……”“只有烟幕?”她追问道,“只能施放烟幕吗?”“是的。但……”“这是什么?”她举起那只银色圆罐问。那上面印着字。“胆碱酯酶炸弹,释放毒气,爆炸时能造成短期麻痹,他们是这么说的。”“多长时间?”“我想只有几分钟,但是……”“怎么使用?”她把它在手中转了个方向。罐的顶盖上有一个插销,她想把它拉开,以便看看内部机械装置。“别动!”他叫道,“你就这么用。拉出插销后把罐扔出去。三秒钟之内爆炸。”“好的。”说罢,她急忙收拾急救箱,把注射器放进去,而后关上箱盖。“你在干什么呀?”马尔科姆惊恐地问道。“我们要离开这儿。”她说着就向车门走去。马尔科姆长叹一声:“家里有个男人真好。”圆罐被高高抛起,在月光中不停地翻滚。那些迅猛龙聚集在大约五码开外的摩托车周围。一只迅猛龙昂起头,看见落在几码外草丛里的圆罐。萨拉站在门旁,等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爆炸。什么也没有。“伊恩,那不管用啊。”一只迅猛龙好奇地跳到圆罐掉落的地方。它低下头,用嘴叼起那个银光熠熠的圆罐,然后抬起头来。“不管用啊。”萨拉说。“噢,没关系。”马尔科姆平静地说。那只迅猛龙摇晃着脑袋,用力咬住圆罐。“我们现在怎么办?”凯利问道。突然,外面传来猛烈的爆炸声,一股浓浓的白烟迅速在开阔地上弥漫开来。迅猛龙顷刻间消失在烟幕之中。哈丁赶紧关上车门。“现在怎么办?”凯利问道。夜色中,马尔科姆倚在哈丁肩膀上,他们三人一起穿越那片开阔地。毒气烟幕早在几分钟前就消散了。他们在草丛中发现了第一只迅猛龙,只见它睁着眼,一动不动地横躺着。但是它没有死。哈丁能看见它的颈动脉还在有节奏地跳动,这只迅猛龙只是瘫倒了。她问马尔科姆:“能持续多长时间?”“不清楚,”马尔科姆说,“外面风大吗?”“没有风,伊恩。”“那时间就会长一点儿。”他们向前走去,那些迅猛龙正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们从迅猛龙身边绕过,闻到食肉动物身上的腐臭。一只迅猛龙横压在摩托车上。她轻轻地把马尔科姆放在地上。他气喘吁吁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竟唱起来:“我希望我是在棉花地里,过去的时光难以忘怀,寻找……”哈丁用力抓住摩托车把手,想把摩托车从迅猛龙身下拖出来。迅猛龙太重了。凯利见状说道:“让我来吧。”她伸手抓住车把。哈丁向前迈出几步,毫不迟疑地弯下身,用手臂抱住迅猛龙的脖子,把它的头向上拉。热乎乎的鳞状皮肤与她的手臂和面颊发生摩擦,她感到一阵恶心。她身体后仰,嘴里喘着粗气,不断奋力向上拉。“在美国南部……嘟、嘟、嘟、嘟……在美国南部生与死……”“拖出来没有?”萨拉问凯利。“还没有。”凯利还在拼命拉。哈丁的脸离迅猛龙的头和嘴只有数英寸。她不停地调整抱的姿势,弄得迅猛龙的头前后摆动,紧挨着她脸的那只眼睛盯着她,但却什么也看不见。哈丁使劲向后拉,想把它再抬高一些。“快了……”凯利大声说。哈丁哼哧着又往上抬了一下。那只眼睛眨了眨。哈丁吓了一跳,松开迅猛龙。这时凯利已拖出了摩托车。“出来了。”“离开,离开……到南方去……在美国南方……”哈丁从迅猛龙身边跑过来。现在它的大腿逐渐**,胸部也开始起伏了。“我们走吧,”她大声说,“伊恩,坐在我后面,凯利,坐在车把上。”“离开……离开……离开到南方去……”“我们快走。”哈丁说着跨上摩托车。她眼睛盯着迅猛龙,看见它的头猛然**,眼睛又眨了一下。毫无疑问,它就要苏醒了。“我们走,我们走,我们快走!”住宅区萨拉驾着摩托车向山坡下那个工人住宅区驶去。她从凯利的肩头望去,看见那辆吉普车停在那个商店前面离加油泵不远的地方。她把车刹住,他们都下了车。月色中,凯利打开商店的门,扶马尔科姆进去。萨拉把摩托车推进商店,随后把门关上。“博士!”她喊道。“我们在这儿,”索恩回答说,“阿比也在。”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她觉得这商店很像一个废弃的路边方便店。店里有一个存放软饮料的玻璃门电冰箱,玻璃上布满霉斑,看不见里面的饮料罐。冰箱旁边的网架上摆着一些硬糖和小仙女泡泡糖,糖纸上绿斑点点,爬满了虫子。在旁边的杂志架上,纸已经卷曲,新闻标题还是五年前的。商店的一侧,摆放着成排的基本生活用品:牙膏、阿司匹林片、防晒霜、洗发露、梳子和刷子。旁边的衣架上挂满了T恤衫、短裤、袜子、网球拍、游泳衣,还有少量的纪念品,诸如钥匙链、烟灰缸、酒杯等等。商店的中央是个岛状小平台,上面有一台电脑收款机、一台微波炉,以及一台煮咖啡机。微波炉的门大开着,有小动物在里面筑了个窝。咖啡机已经开裂,上面挂满了蜘蛛网。“真是乱七八糟。”马尔科姆说道,“我看还不错。”萨拉·哈丁说。窗户都装了铁栅栏,墙壁看上去很坚固,罐头食品或许还能食用。她看见一个标牌,上面有“厕所”字样,说不定这里还有水管呢。他们在这里应该比较安全,至少暂时是这样。她扶着马尔科姆在地上躺下,然后走到索恩和莱文跟前。他们正忙着照料阿比。“我带来了急救箱,”她说道,“他怎么样?”“外伤挺厉害,”索恩回答说,“有好几道大口子。但是骨头没断。头好像也伤得挺重。”“浑身都疼,”阿比诉苦道,“连嘴都疼。”“谁去找个灯来,”她说,“让我来看看,阿比。是的,你磕掉了几颗牙,所以嘴就疼了。不过牙可以镶上。头上的伤不是太重。”她用纱布将伤口清理干净,然后转身问索恩:“直升机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来?“索恩看了看手表说:“两个小时。”“在什么地方降落?”“降落点离这里有几英里。”她一边照料阿比,一边点点头说:“好的,这么说,我们要在两小时内到达降落点。”凯利说:“我们怎么能行呢?汽车都没有油了。”“别担心,”萨拉说,“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一切都会好的。”“你总是这么说。”凯利嘟囔着说。“因为这总是正确的,”萨拉说道,“好了,阿比,我现在需要你的配合。我要让你坐起来,脱掉衬衣……”索恩走到莱文那一边。莱文两眼目光呆滞,焦躁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刚才在吉普车上的遭遇似乎已经把他击垮了。“她在胡说些什么?”他嚷嚷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被困住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我们哪儿也去不了。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我跟你说吧,我们都会死……”“冷静点儿!”索恩说着抓住他的胳膊,凑到他跟前说,“别吓着孩子们。”“那又有什么关系?”莱文说,“他们迟早会明白——哎哟!轻点儿!”索恩使劲抓着莱文的胳膊,贴近莱文平心静气地说:“你都这么大了,别闹了。振作起来,理查德,你在听我说吗,理查德?”莱文点了点头。“好!理查德,我现在要到外面去,看看加油泵还能不能用。”“肯定不能用了,”莱文说道,“已经过了五年了。我告诉你,这是在白白浪费……”“理查德,”索恩说道,“我们必须检查加油泵。”一阵沉默。两人相互看着对方。“你是说你要到外面去?”莱文打破了沉默。“是的。”莱文皱起眉头。又一阵沉默。蹲在阿比身边的萨拉喊道:“伙计们,灯在哪儿呀?”“稍等一会儿,”索恩说着再度凑近莱文说,“好吧?”“好的。”莱文说着叹了一口气。索恩走到前面那扇门,把它打开后,迈步走进黑暗之中。在他身后的莱文把门关上。索恩听见门咔嗒一声锁上了。他立即转过身,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莱文将门开了几英寸的窄缝,向外窥探。“看在上帝的份上,”索恩低声说,“别锁门!”“我只是想……”“不要锁这个该死的门。”“好的,好的,对不起。”“看在上帝的份上。”索恩又说了一遍。他关上门,转身面对茫茫黑夜。在他四周,整个工人住宅区一片静谧。他只听见黑暗中传来单调的蝉鸣声。他感到纳闷,这简直太安静了。或许这只是与刚才迅猛龙不停的咆哮形成的强烈对照而已。索恩背对着门伫立了许久,凝视着那片开阔地。他什么也没看见。最后,他走到吉普车前打开侧门,在黑暗中找那只对讲机。他的手摸到了,它已经滑落到乘客座的下面。他把它拿出来,然后回到商店门口,敲了几下门。莱文打开门说:“这回没上锁……”“给你。”索恩把对讲机递给他,随手关上了门。他再度停下四下张望。周围的住宅区悄无声息。皓月当空,万籁俱寂。他举步向前,两眼紧盯着加油泵。最外面的油泵柄上锈迹斑斑,挂满了蜘蛛网。他举起加油嘴,扳下弹簧栓,毫无反应。他紧捏加油嘴手柄,没有喷出油来。他轻敲了一敲油泵上的计数器的玻璃,玻璃居然掉在他的手里。一只蜘蛛从上面匆匆地爬过去。没有汽油。他们必须找到汽油,否则就不可能搭上直升机。他对着加油泵双眉紧锁,认真地思考。这些加油泵结构简单,结实耐用,在偏僻的建筑工地上随处可见。这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毕竟是一座孤岛。他停住了。这里是一座孤岛,这就意味着,一切物品都要靠飞机或船只运进来。绝大多数情况下可能是用船。用小船,这样就要用人工卸货。这就意味着……他伏下身去,借助月光查看油泵的基座。果然不出他所料,基座下面没有油罐。他看见地上浅埋着一条粗粗的黑色聚氯乙烯输油管,他能够看见它通向前方——绕商店一侧而去。月光下,索恩小心翼翼地顺着输油管向前走。他收住脚步,稍事停顿,倾听四周的动静,然后继续向前走。他转到商店的一侧,看见了他预料之中的东西:有几只五十加仑的金属桶紧挨着墙。总共有三个,相互之间有一些黑色软管相通。这也是有道理的,这座岛上的所有汽油都必须成桶地运到这里来。他用指关节轻轻地在每个汽油桶上叩了叩,全是空的。他搬起其中一个,希望能听见桶底有残液的声音。他们只要一两加仑而已……什么也没有。所有的油桶都空空如也。但是他相信,这里的油桶肯定不止这三个。他迅速做了一番心算。一个这种规模的实验室要配六部支援车辆,或许更多。即使每部车子都节约用油,每个星期的油耗也要三四十加仑。为保险起见,公司要贮备至少两个月的油,抑或是六个月的。那就意味着要有十到三十个油桶,而且钢制油桶很重,所以存放地点可能就在附近。说不定就近在咫尺……他慢慢转身环顾四周。月色清明,他能看得很清楚。商店另一侧有一片空地,再往那边是茂密的杜鹃花丛,一直蔓延到通向网球场的路上。杜鹃树丛上方,链状栅栏上缀满了蔓藤,左侧是第一幢工人别墅,他只能看见黑糊糊的屋顶,在网球场右侧靠近商店的地方,树叶茂密,不过他看见了一个豁口——是一条通道!他向前走去,渐渐离开了商店。在走近树丛那黑黢黢的豁口时,他看见一道垂直线,马上意识到这是一扇敞开着的木门的边框。一个小棚屋,深藏在灌木丛中。另一扇门是关着的。他走上前去,看见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面的红字母早已开始剥落。在月光下,这些字母变成了黑色:小心谨慎严禁烟火及易燃物品索恩停下脚步,侧耳静听。他听见远处传来迅猛龙的咆哮声,但它们好像离得很远,在后面的山上。不知是什么缘故,它们没有逼近这个住宅区。他在等待,心口怦怦直跳,两眼盯着前方小棚屋那黑洞洞的门口。最后,他认为反正怎么也不会比这更容易了。他们需要汽油。他迈步向前走去。由于昨夜里的那场雨,通往棚屋的小路还是湿的,但是棚屋里面是干的。他的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里面地方不大,大概十二英尺见方。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见里面立着十几个生了锈的汽油桶。还有三四个横放着。索恩很快地它们逐一晃了晃,发现它们分量很轻,里面空空的。每一个油桶都是空的。索恩感到非常沮丧,转身朝棚屋门口走去。他停了片刻,朝月光下的夜色中看去。突然,在等待之际,他听见了千真万确的喘息声。商店里,莱文从一个窗户走到另一个窗户,注意观察索恩的行踪,他的身体因紧张而哆嗦。索恩在干什么?他离商店太远了,这很不明智。莱文不停地朝前门看,真希望能把它锁上。大门不上锁,他感到太不安全了。索恩走进灌木丛,完全从视野中消失。他进去很长时间了,至少有一两分钟。莱文密切注视着窗外,同时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他听见远处传来迅猛龙的咆哮声,知道它们仍守候在实验室的入口处。它们没有尾随车子追过来,到现在也没有。为什么不追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有点意思,使他平静下来,感到一丝宽慰。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为什么迅猛龙一直守候在实验室门口呢?他想到了各种解释。迅猛龙对它们的出生地——也就是这个实验室——有一种返祖式的畏惧。它们还记得那些笼子,不想再度被抓进笼子。但是他觉得最可能的解释也是最简单的——实验室周围是另外某种动物的领地,是由气味来区分、划界并予以保卫的,因而迅猛龙不敢擅自闯入。他现在想起来了,当时霸王龙穿过这块领地时也是匆匆走过,根本没有停留。但这里是谁的领地呢?莱文在等候,不耐烦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找到灯了没有?”萨拉在房间的另一侧喊道,“我这里需要灯。”“马上就来。”莱文回答说。索恩站在小棚屋的入口处,静静地仔细倾听。他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就像一匹安静的马的鼻息声。一个庞然大物正在伺机而动。响声是从他右边传来的。索恩慢慢地朝那边看去。他什么也没看见。银色的月光照在工人住宅区,他看见了商店、加油泵,以及吉普车的黑暗轮廓。他朝右面望去,看见一块空地,看见了茂密的杜鹃花丛,还有远处的网球场。没有其他东西。他定睛细看,侧耳静听。轻微的鼻息声连续不断,比微风的声音还小。但是现在没有风:大树和灌木都纹丝不动。果真如此吗?索恩觉得有些不妙。有个东西就在他的眼前,他本来是能看见的,但却没有看见。他睁大眼睛看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在欺骗自己。他隐约觉得右侧的树丛中有一阵轻微的响动。月光下那些叶子的轮廓似乎在动。动了,又不动了。但是他不能确信。索恩注视着前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一边观察,一边思索。他看见的不是灌木丛,而是链式栅栏。栅栏上的大部分地方都爬满了疏密不一的藤蔓植物,但是有几处栅栏上的规则菱形图案依稀可见。不过那个菱形图案有点怪。而且那栅栏似乎在移动,像**漾的微澜。索恩定睛细看,也许它真的在移动,他暗自思忖。也许在栅栏那一边有个动物在推得它晃动起来。但那似乎又不大像。是别的东西……突然,商店里的灯亮起来。灯光透过带铁栅的窗户,在开阔地上投下了几何形图案般的影子,并投射在网球场边的灌木丛上。刹那间——只是刹那间——索恩看见网球场旁边的灌木丛形状很奇特,实际上,那是两只七英尺高的恐龙。它们并排站立,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它们的身上似乎布满了明暗相间的拼花图案,使它们与其身后的植被,甚至网球场上的栅栏,都浑然成为一体。索恩完全给弄糊涂了。它们的隐蔽非常完美。在商店窗户透出的灯光突然照在它们身上之前,它们的隐蔽方式简直完美无缺。索恩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这时他意识到,那明暗相间的叶状的图案只与它们的胸脯中部齐平。再往上,就是一种与栅栏相称的菱形交叉图案。他凝神观察,发现它们身上的复杂图案逐渐消失,身体变为白垩色,开始显现一连串垂直条纹,与窗格栅的影子十分匹配。就在他的眼前,两只恐龙居然消失了。他眯起双眼定睛细看,才勉强分辨出恐龙身躯的大致轮廓。如果不是他已经知道它们原先就在那里,他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它们是变色龙。然而其拟态能力却不同于索恩见到过的其他变色龙。他慢慢地向后退进小棚屋,躲进黑暗处。“天哪!”莱文看着窗外惊叫起来。“对不起,”哈丁解释道,“我必须开灯。这个孩子需要帮助。我不能摸着黑干活。”莱文没有理会她。他看着窗外,想弄明白他刚才看见的是什么。他回想起迭戈遇害那天他瞬间看到的情景,他当时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莱文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这在已知的陆栖动物中是颇为罕见的,而且……“怎么了?”她与他并排站在窗口询问道,“是索恩吗?”“看!”莱文说道。她透过窗栅栏向外看去:“是看树丛吗?看什么?我应该干什……”“快看哪!”他说道。她又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说:“对不起。”“从树丛下面开始,”莱文告诉她,“目光慢慢向上移动……不要眨眼……你就能看见轮廓了。”他听见她叹气。“对不起。”“要么再把灯关掉,”他说,“那样你就看见了。”她把灯关了。莱文一瞬间看见两只恐龙的明显轮廓。它们的身躯在月光下呈浅白色,但它们身上的垂直条纹随即开始消失。哈丁回到他旁边,这一次她一下就看见了恐龙。莱文知道她会看见的。“一点不假,”她说道,“有两只?”“是的,并排站着。”“而且……身上的花纹正在消失?”“是的,正在消失。”他们看见恐龙身上的条纹逐渐被它们身后的杜鹃花枝叶的图案所取代,两只恐龙再次实现了隐身。但是这种复杂的图案变幻表明其外表皮层载色体的排列方式与海上无脊椎动物相同。其颜色层次之巧,变幻速度之快,都表明……哈丁皱起了眉头。“它们是什么?”她问道。“它们显然是身怀绝技的变色龙。不过我还不能肯定,把它们称之为变色龙并不确切,因为从技术角度来说,变色龙只能……”“它们是什么?”萨拉不耐烦地再次问。“确切地讲,我认为它们是萨氏食肉牛龙。原种产自南美巴塔哥尼亚,高约两米,头部与众不同——你注意到它那个粗短的、像哈巴狗似的鼻子以及眼睛上方那对大犄角吗?就像张开的翅膀……”“它们是食肉动物?”“当然是。它们有……”“索恩在哪儿?”“他进了左侧的灌木丛,已经有一会儿了。我没有看见他,但是……”“我们怎么办?”她急切问道。“怎么办?”莱文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必须想想办法。”她的语气很慢,仿佛是对小孩子说话,“我们必须帮助索恩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莱文说道,“那些动物一只肯定有五百磅,而且现在是两只。我本来劝过他,不让他出去的,可是现在……”哈丁双眉紧锁,看着窗外说:“去把电灯打开。”“我想还是……”“去把电灯打开!”莱文悻悻地站起来。他一直在为这个了不起的发现而自鸣得意,因为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恐龙特征。当然,在相关的脊椎动物中并非完全没有先例。可是现在这个身材矮小、肌肉发达的女人居然冲着他发号施令。莱文觉得受到了冒犯。她毕竟还算不上一个科学家,不过是个博物学家。一个缺乏理论的领域。他们只是整天围着无用的动物转悠,自认为是在从事很有创见的研究,其实不过是一种很好的野外生活而已。无论怎么说,也算不上科学。“开!”哈丁看着窗外大声喊道。他打开电灯后,又朝窗口走去。“关!”他连忙转身关上电灯。“开!”他又把电灯打开。她起身离开窗户,穿过房间走过来。“它们不喜欢这样,”她说,“这把它们给弄糊涂了。”“唔,说不定有一个不适应期……”“是的,我有同感。喂,把它们拧开。”她从一个货架上取下一大把手电筒递给他,接着又回身从邻近的一个金属丝架上拿下一些电池,“但愿这些电池还能用。”“你准备干什么?”莱文问道。“是我们,”她表情严肃地纠正道,“我们。”索恩站在小棚屋的黑暗处,从敞开的门向外看。有人在商店里反复地开灯又关电灯。接着灯又亮了好一会儿。可是现在,灯忽然又熄灭了。小棚屋前这块地方只有月光了。他听见了动静,是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又听见了那个呼吸声。随后,他看见那两只恐龙正拖着尾巴直立着行走。在它们行走过程中,皮肤上的图案似乎在不断变化,他感到目不暇接。它们正朝小棚屋走来。它们走到了门口,身体的轮廓在月光下逐渐显现,渐渐变得清晰了。它们看上去像小型霸王龙,只是额角上多了两只角,而且前肢又小又粗。这两只食肉动物低下略呈方形的脑袋,朝棚屋里看看,用鼻子闻闻,还喷着鼻息,身后的尾巴在缓缓摆动。它们身躯太大,钻不进来。此时此刻,索恩真希望它们钻不进来。可是第一只恐龙低下脑袋,吼叫着一只脚跨了进来。索恩屏住呼吸,琢磨着该如何是好,可是他却一筹莫展。这两只动物行动有条不紊,第一只移到一侧,以便让第二只进来。突然间,六七道耀眼的光束从商店方向同时照过来。移动的光束照在恐龙身上,像探照灯一样前后左右缓慢地来回晃动。现在这两只恐龙已清晰可见。它们不喜欢这样的光照,咆哮着,试图避开,但是光束在不停地游动,追着它们照,在它们身上划来划去。光束掠过它们的身躯时,它们的皮肤迅速作出反应,开始泛白,且随着光束的游动而不断地发生改变。它们的身躯显出白色条纹,然后逐渐转暗,接着又开始泛白。那些光束在不停地游动,但是照在恐龙脸上,特别是眼睛上的时候,则有所停顿。它们那对犄角下的大眼睛不断地眨,头猛地仰起又突然低下,仿佛受到苍蝇的骚扰似的。两只恐龙被搅得焦躁不安。它们从小棚屋里退出来,转身冲着游动的灯光高声咆哮。灯光仍然在移动,无情地在黑暗中晃动,其运动方式复杂多变,那两只恐龙又吼叫起来,朝着灯光方向迈出了威胁性的一步。然而它们显得犹豫不决。它们显然不愿意再暴露在这些游动的灯光之下,不久它们便慢吞吞地离去。灯光一直追随着它们,将它们驱赶到网球场的另外一侧。索恩向前走去。他听见哈丁在喊:“是博士吗?快从那里出来,说不定它们又要回来。”索恩迅速朝灯光跑去,转眼来到莱文和哈丁身旁。他们正举着几只手电筒不停地前后左右晃动着。他们一起回到了那个商店。他们进去之后,莱文重重地把门关上,有气无力地倚在门上说:“我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理查德,”哈丁冷冷地说,“镇定点。”她走过去,把手电筒放在柜台上。“到外面去简直是疯了。”莱文擦着额头抱怨道。他此刻满身大汗,衬衣全湿透了。“实际上,这是灌篮得分。”哈丁说着转身面对索恩,“你可以看见它们的皮肤反应有一个不适应期。这虽不能与章鱼相提并论,但是确实存在。我认为这些恐龙与那些依赖伪装的动物一样,基本上是伏击猎食。它们既不特别快,也不太主动。它们在没有变化的环境中能一动不动地待几个小时,隐身于背景之中,坐等毫无戒备心的猎物送上门来。如果要它们不断调节自身以适应新的光线条件,它们就知道再也无法藏身了。它们会变得焦躁不安。如果焦躁不安到了极点,它们最终会逃之夭夭。刚才发生的就是这么回事。”莱文转过身,怒冲冲地瞪着索恩。“这都是你的错。假如你没有出去,没有到处……”“理查德,”哈丁打断他的话说,“我们需要汽油,否则我们就别想离开这里。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莱文一声不吭,但依然满脸愠色。“呃,”索恩说道,“小棚屋里一滴汽油也没有。”“嘿,大家快看,”萨拉说道,“看看谁来了!”阿比倚在凯利身上走过来。他换上了商店里那的一条游泳裤和一件T恤衫。T恤衫上印的是:“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生物工程实验室”,下面一行是“我们创造未来”。阿比两眼乌青,面颊红肿,额头上的那道伤口已经被哈丁包扎好了。他的两臂和双腿伤痕累累,但是能行走,而且还挤出一丝变形的微笑。索恩连忙问:“你感觉怎么样,孩子?”阿比说:“你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什么?”索恩追问道。“健怡可乐,”阿比说,“和许多阿司匹林。”萨拉弯下腰凑近马尔科姆。他在轻声哼哼,睁开两眼后,他问道:“阿比怎么样了?”“他会没事的。”“他需要吗啡吗?”马尔科姆问。“我想不需要吧。”“这就好。”马尔科姆说罢,伸出手臂,挽起袖子。索恩把微波炉里那个窝清理出去,加热了一些炖牛肉罐头。他找到一盒餐盘,餐盘上有万圣节装饰图案——南瓜和蝙蝠。他用小勺将热好的牛肉放到盘子里。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递给萨拉一盘,然后转向莱文:“你吃吗?”莱文看着窗外说:“不吃。”索恩耸了耸肩。阿比走过来,手上端着盘子问:“还有吗?”“当然有。”索恩说着把自己的盘子送给了阿比。莱文走到马尔科姆身边坐下。“呃,我们至少有一件事是对的,”莱文说,“这座孤岛是一个真正的失落的世界,一个原始的、从未被破坏的生态。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对的。”马尔科姆看着他抬起头说:“你是在开玩笑吧?那些死雷龙怎么解释?”“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莱文说,“显然是迅猛龙把它们杀死,然后又……”“又怎么样?”马尔科姆抢过话头,“然后把它们拖回自己的窝附近?这些雷龙重达数百吨,理查德,一百只迅猛龙也拖不动它们。不对,不对。”他叹了口气,“这些尸体一定是顺着河漂到转弯处,然后被冲上岸的。迅猛龙在这里筑窝,因为这里食物来源方便——有死雷龙。”“嗯,有可能……”“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死雷龙呢,理查德?为什么没有一只长到成年的呢?而且这座荒岛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食肉动物呢?”“这个嘛,我们当然还需要更多的资料……”莱文说。“不,我们不需要了,”马尔科姆说道,“难道你没仔细检查过实验室吗?我们已经知道答案了。”“答案是什么?”莱文有些恼怒地问。“感染性蛋白质。”马尔科姆说着把眼睛闭起来。莱文皱起眉头:“什么是感染性蛋白质?”马尔科姆叹了口气。“伊恩,”莱文又问,“什么是感染性蛋白质?”“走开。”马尔科姆说着挥了挥手。阿比蜷缩在角落里,几乎睡着了。索恩卷起一件T恤衫,垫在孩子的头下面。阿比喃喃地说着什么,脸上露出了微笑。不出片刻,他便打起了呼噜。索恩站起身,走到站在窗口的萨拉身边。外面天色渐亮,树木上方泛出了浅蓝色。“现在还有多少时间?”她问道。索恩看看手表:“可能还有一小时。”她开始来回踱步。“我们必须要有汽油,”她说道,“有了汽油,我才能把吉普车开到直升机降落点去。”“可是这儿没有汽油。”索恩说。“肯定有,就在某个地方。”她继续来回走动,“你在油泵那边找……”“找的,都是空的。”“实验室里面会不会有?”“我想不会有。”“其他地方呢?拖车里会有吗?”索恩摇摇头说:“那是辆被动式拖车。另外那辆拖车里有一台备用发电机,还有几只油桶,但是它已经坠到悬崖下面去了。”“说不定拖车坠崖时油箱还没破裂。我们还有摩托车,也许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找……”“萨拉。”他打断她的话。“值得一试。”“萨拉……”莱文趴在窗户上轻声叫道:“注意!有不速之客来了。”慈母晨光熹微,一批恐龙钻出树丛,径直朝吉普车走去。一共有六只,是体形硕大的鸭嘴龙。它们呈棕色,高达十五英尺,吻部弯曲。“是慈母龙,”莱文说,“没想到这里会有。”“它们在干什么?”六个庞然大物把吉普车团团围住,随即开始撕扯。其中一只撕掉了帆布顶篷,另一只在拱车保险杠,拱得吉普车前后直晃。“我真不明白,”莱文说道,“它们是鸭嘴龙,是食草动物,居然有这种攻击行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哦哟。”索恩叫起来。他们看见慈母龙将吉普车掀翻了。那车猛地向侧面倒下。一只慈母龙抬起后腿,踏在侧板上,踩得吉普车外壳瘪了下去。吉普车翻倒时,有两个白色聚苯乙烯泡沫塑料盒滚落到地上。慈母龙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盒子上了。它们咬着泡沫塑料,弄得满地都是白色块状物。它们忙碌起来,有些狂乱。“是吃的东西吗?”莱文问道,“是恐龙喜欢的猫薄荷?是什么?”这时,一个盒子的盖子被掀开,他们看见里面是一只破了壳的大蛋。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一个皱巴巴的肉团。慈母龙放慢了动作,既谨慎又轻柔,嘴里还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它们的庞大身躯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接着响起了尖细的吱吱声。“你开玩笑吧。”莱文说。在地上,一个小生命正在不住地乱动。它的身体呈浅棕色,近似于白色。它试图站起身,立刻又跌倒在地。它不足一英尺长,颈项间有一道道肉褶。不久,第二个小生命也滚落到它的身旁。哈丁长叹了一口气。一只慈母龙慢慢低下硕大的头,用宽阔的扁嘴轻轻地叼那幼崽。它一直张着大嘴,缓缓抬起头来。幼崽安静地卧在成年兽的舌头上,在那个大脑袋抬升时,小脑袋在东张西望。第二只幼崽也被衔起来。成年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仿佛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接着,它们大声吼着撤离了。留在它们身后的是一辆被踩得一塌糊涂的汽车。索恩说:“我想汽油已不是什么问题了。”“我想也是。”萨拉说。索恩看着已成为一堆废铁的吉普车,无可奈何地摇头说:“这比迎面撞车还要糟糕。好像是被打夯机夯的。它在设计时并没有想到要经受这么大的重压。”莱文哼了一声说:“底特律的工程师不会想到,一只五吨重的动物会站在汽车上。”“你知道吗?”索恩接过话头,“我倒很想看看我们自己那辆车在这种压力下会怎么样。”“你是说我们的汽车加固了?”“是的,”索恩颇为自豪地说,“我们造车的时候,确实考虑到抗重压的问题,抗巨大的重压。通过电脑程序来设计,另外加上那些蜂窝式镶板,全部……”“等一等,”哈丁忽然转身离开窗口问,“你们在谈论什么?”“另外那辆汽车。”索恩回答。“哪辆汽车?”“我们带来的那辆,”他说道,“探险者。”“一点不错!”她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还有另外一辆车!我都全忘了!探险者!”“不过,现在它已经成为历史了,”索恩坦言相告,“我昨天晚上返回拖车时,汽车抛了锚。是我越过一个水坑的时候,汽车发生了短路。”“真的?说不定还能……”“不可能,”索恩摇摇头说,“那样的短路会烧坏发动机的。那是一辆电动车,全完了。”“我感到奇怪。你居然没在汽车上安装断路器。”“嗯,我们以前从来不在汽车上装断路器,不过在这种最新款式上……”他的嗓门低了下去,然后摇了摇头,“我无法相信。”“那辆车上有断路器?”“是的,是埃迪装上去的,是在最后时刻装的。”“这么说那辆车仍然能行驶?”“是的,如果把断路器复位,说不定还能开。”“汽车在哪里?”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向摩托车了。“我把车停在从山脊路通往隐蔽所的小路上了。可是萨拉……”“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说着戴上头盔式对讲机,调整面颊上的麦克风。她将摩托车推至商店门口说:“随时呼叫我。我要去给我们找辆车来。”他们从窗户里看着她,只见她跨上摩托车,迎着黎明前的曙光向小山方向驶去。莱文目送着她渐渐远去:“你认为她能行吗?”索恩只是摇头,没有说话。对讲机咔嗒响了:“博士。”索恩拿起对讲机说:“是我,萨拉。”“我现在正在上山。我看见……一共有六只。”“迅猛龙吗?”“是的。它们,呃……听着,我要闯另外一条路。我看见了一条……”对讲机咔嗒响了一下。“萨拉!”她切断了通话。“像是兽道……这儿……我想最好……”“萨拉,”索恩喊叫着,“你说话断断续续的。”“选这条路,你就……祝我好运吧。”对讲机里传来摩托车的嗡嗡声。接着他们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可能是动物的嚎叫声,也可能是静电干扰声。索恩向前躬身,把对讲机紧贴在耳朵上。突然,对讲机又咔嗒响了一下,随即便无声无息了。他喊道:“萨拉!”对方没有回答。“说不定她关机了。”莱文说道。索恩摇摇头头,继续呼叫:“萨拉!”没有回音。“萨拉!你听见没有?”他们等待着。没有回答。“见鬼!”索恩说了一声。时间过得慢极了。莱文站在窗口,凝视着窗外。凯利在一个角落里打鼾,阿比躺在马尔科姆身旁酣睡。马尔科姆在没腔没调地哼着。索恩坐在房间中间的地上,身子靠着收银台。不了一会儿,他就举起对讲机呼叫萨拉,但是始终听不到回答。他试遍了所有六个频道,都没有收到回话。最终,他停止了呼叫。对讲机又噼啪响了起来。“……这些该死的东西,怎么也弄不好。”接着嘟哝了一声,“弄不清什么……东西……真见鬼。”在商店的另一侧,莱文坐起身来。索恩伸手抓起对讲机:“萨拉!萨拉!”“终于通了,”她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你死到哪儿去了,博士?”“你没事吧?”“我当然没事了。”“你的对讲机有些毛病。你的信号时断时有。”“是吗?我该怎么办?”“拧下电池盒盖看看,说不定是盖子松了。”“不,我是说该怎么修车。”索恩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我到了汽车这里,博士。我在这里。该怎么修啊?”莱文瞥了一眼手表,提醒他说:“离直升机抵达还剩下二十分钟。你知道,她可能还来得及。”道奇森道奇森苏醒过来了。他躺在水泥小棚屋的地板上,感到阵阵疼痛、身体僵硬。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窗外望去。他看见淡蓝色的天空中映出道道霞光。他打开棚屋的门走到外面。他感到口干舌燥,腰酸腿痛。他迈开脚步走进密密的树林。清晨时分,周围的丛林寂然无声。他现在需要水,此刻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听见左侧稍远处有小溪的潺潺流水声。他加快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透过树木的间隙,他看见天越来越亮。他知道马尔科姆那些人还在岛上,他们一定有撤离这个岛的计划。如果他们能走掉,他也能。他登上一个缓坡,看见下面的山谷中有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他急忙向下走,心想不知溪水是否遭到了污染。他认为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要到达小溪的时候,他被一根藤蔓似的东西绊倒了。他倒在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他爬起身来,回头看了看。这时他看清了将他绊倒在地的不是什么藤蔓。这是一只草绿色背包的背带。道奇森用力拉了拉背带,从密密的树叶里拽出了整个背包。这个背包已经被撕烂,上面还有结干了的血迹。由于他这么一拽,包里的物品噼里啪啦地掉进了蕨类植物丛中。苍蝇在四周嗡嗡乱飞。他看见了一架照相机、一个盛食物的金属盒以及一个塑料矿泉水瓶。他马上在附近的蕨类植物丛中搜寻起来,但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几块软了的硬糖。道奇森把瓶子里的水喝了,突然感到腹中饥饿难忍。他啪地打开金属盒,希望能找到些好吃的。但是盒子里面装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用泡沫塑料包着的东西。泡沫塑料包着的居然是一部对讲机。他打开对讲机。电量指示灯还很亮。他从一个频道拨至另一个频道,听见了嘶嘶的静电声。一个男人的声音:“萨拉,我是索恩。萨拉!”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博士,你听见我的话吗?我说,我现在就在汽车旁边。”道奇森听见后,脸上浮出了微笑。原来还有一辆汽车。在商店里,索恩把对讲机紧贴着耳朵:“好极了!”他喊道,“萨拉吗?仔细听着,坐上汽车,完全照我告诉你的去做。”“好的,好的。”她回答说,“可是你先告诉我,莱文在那里吗?”“他在这里。”对讲机又咔嗒响了一下。她说道:“问问他,一种身高约六英尺、头长得圆圆的绿色恐龙,有没有危险。”莱文点点头说:“告诉她,有危险。那叫肿头龙。”“他说有,”索恩急忙说,“它们是肿头龙之类的怪物,你一定要当心。为什么?”“因为大约有五十只,全都聚集在汽车周围。”探险者探险者停在一条树木掩映的道路中间,车后边是个洼坑。昨天晚上那里毫无疑问是个大水坑,现在它已经成了一个泥坑,因为十余头肿头龙正东倒西歪地坐在里面,有的在溅水,有的在饮水,有的则在坑边打滚。这些就是她在数分钟前看见的那群头长得圆圆的绿恐龙。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它们不仅聚集在泥坑附近,还分散在汽车的前面和两侧。她忐忑不安地观察着这群肿头龙。哈丁曾在野外与野生动物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但是通常都是她非常熟悉的动物。根据长期野外工作的经验,她知道该接近到什么程度以及接近它们的时机。如果这是一群角马,她会从容不迫地径直走上前去。如果这是一群美洲野牛,她会谨慎小心,但是仍然会走过去。倘若这是一群非洲野牛,她绝不会靠近它们。她把麦克风拉到面颊旁,然后问道:“还有多少时间?”“二十分钟。”“那么我还是走过去吧,行不行?”她问道。沉默了片刻后,对讲机又响了。“莱文说,我们谁也不了解这些动物,萨拉。”“好极了。”“莱文说,连它们的一具骨架也未曾找到过,所以人们根本无法想象它们的行为,只是它们可能具有攻击性。”“太好了。”她回应说。她在仔细观察汽车附近的情况以及那些低垂的树木。那地方很暗,在晨曦中显得很平静,悄然无声。对讲机又响了:“莱文说,你可以试着慢慢地走过去,看看它们是不是让你过去,但是步子一定不能快,不能有任何突然的动作。”她看着这些动物,心想:它们的脑袋长得这么圆肯定是有道理的。“不,谢谢了,”她说道,“我要试试别的办法。”“什么?”商店里,莱文问道:“她刚才说什么了?”“她说她要试试别的办法。”“什么办法?”莱文又问。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天空越来越亮了。他紧锁双眉,心里暗自思忖:会出现某种不利的后果。这种后果他内心深处很清楚,但是没有去细想。天亮之后的后果。还有领地。领地。莱文再度仰望天空,想把各种线索联系起来。黎明来临了,又会有什么不同呢?他摇摇头,暂时不去想它了。“把断路器复位需要多长时间?”“只要一两分钟就行。”索恩回答。“那也许还能来得及。”莱文说。从对讲机上发出静电的嘶嘶声,他们听见哈丁说:“好的,我到了汽车上方。”“你在哪里?”“我在汽车上方,”她说,“在一棵大树上。”哈丁顺着树枝向外攀去,离树干越来越远。她感到自己的体重把树枝压弯了。树枝似乎柔韧性很强。她已到了离车顶大约十英尺的位置,而且越来越低了。那群恐龙几乎没有抬头看她,但却显得焦躁不安。坐在泥水里的恐龙爬起来,开始不安地乱转。她看见它们的尾巴正不安地前后摆动。她继续向外攀缘,树枝垂得更低。由于昨晚下过雨,树枝很滑。她想移动到对准汽车顶部的位置。她觉得已经到了相当不错的位置。突然间,一只肿头龙猛然冲向她正在攀缘的这棵树。它的撞击出乎意料的猛烈,整棵树摇动起来。她所在的树枝忽上忽下地摆动起来。她拼命抓紧树枝。哦,该死的!她心中暗自诅咒。她向上**悠着,继而又**悠下来。忽然,她两手一滑,划过湿漉漉的树叶和树皮直往下掉。在最后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根本就落不到汽车顶上。她还没再往下想,她就重重地摔在泥地上,恰好落在肿头龙群旁边。对讲机噼啪响着。“萨拉!”索恩在呼叫。没有回答。“她究竟在干什么?”莱文开始紧张地踱起步来,“真希望能看见她在干什么。”在房间的一角,凯利站起身来,用手揉揉眼睛:“你们为什么不使用电视呢?”索恩忙问:“什么电视?”凯利指着现金出纳机说:“这是台电脑。”“真的?”“是啊,我想是的。”凯利坐到现金出纳机前的转椅上,打了个哈欠。出纳机看上去像一个无源终端,也就是说,该机与外界也许没有联系,但是不管怎么说也要试一下。她按下电源开关,没有任何反应。她来回按了好几次,依然毫无反应。她懒洋洋地转动双腿,无意间踢到工作台下的一根电线。她俯下身去,看见电源插头没有插上,于是她插上了电源。显示屏亮起来,屏面上出现了一个单词:登录:她知道,若要继续操作,她要输入一个口令。阿比曾有过一个口令。她扭头看见他还在酣睡,不想把他叫醒。她记得他已经把口令写在纸上,装进了衣袋,也许那张纸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她走过房间,找到那些沾满泥浆的湿衣服,逐个口袋翻找。她找到了他的钱夹、他家的门钥匙,以及其他物品。最后,她终于在他的裤子后插袋里发现了那张纸片。纸片已经潮湿,上面还沾上了泥,墨迹已经模糊,但是她仍能辨出他的笔迹:VIG/&*849/凯利拿着纸片,回到电脑旁。她一丝不苟地输入了所有字符,然后按下回车键。屏幕上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出现一个新的界面,她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与她原先在拖车里看见的界面完全不同。她进入了系统,但觉得整个是另一个系统。她想也许这不是无线网,她一定是登录了实验室系统网。这上面的图表更多,因为这个终端是有线连接的,说不定它与外面的视频监控是连在一起的。在房间的另一侧,莱文探问道:“凯利,怎么样了?”“我正在弄。”她回答。她小心翼翼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很快出现一行行的图标。她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图形界面,但是她不明白这些图标代表什么,而且上面也没有解释。使用该系统的人或许都接受过培训,所以能明白各个图标的含义。但是她不懂。她想进入视频系统,然而从图标上看不出哪个与视频有关。她来回移动光标,不知如何是好。她认为必须试一下。她选择了左下侧的菱形图标,在上面点击了一下:“哦嗬!”她失声惊叫起来。莱文朝这边看过来。“怎么了?”“没事,”她说,“很好。”她快速点击画面的页眉部分,返回刚才的画面。这一次她点击了一个三角图标。屏幕画面又变了:就是它,她心中暗喜。图标突然消失,屏幕上出现实际视频图像。出纳机的小显示屏上图像很小,但是这已进入她所熟悉的领域。她快速移动鼠标器,开始进行图像操作。“你们要找什么?”她问道。“探险者号。”索恩说。她用鼠标点击屏幕,放大图像。“找到了。”她说道。莱文问:“你真找到了?”他的语气中含有几分惊讶。凯利看着他,回答道:“是的。我找到了。”两个男人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他们看见了停放在一条林间小路上的探险者,还看见数量众多的肿头龙正围着汽车转。它们正在啃咬轮胎的前挡泥板。但是他们没有看见萨拉。“她在哪儿?”索恩问道。萨拉·哈丁此刻正趴在汽车底下的泥水里。她摔落下来后就爬到了汽车底下——这是唯一可去的地方,她看见四周都是不断移动的肿头龙的腿。她呼叫:“博士,你在吗?博士,博士!”这个该死的对讲机又不管用了。肿头龙跺着脚,喷着鼻息,想把她从车下面弄出来。这时,她想起索恩曾说过要拧紧电池盒盖之类的话。她伸手摸到背后的电池盒,将盒盖拧紧。她的耳机里立刻传来了静电的噼啪声响。“博士。”她呼叫。“你在哪儿呀?”索恩问。“我在汽车底下。”“什么?你已经试过了吗?”“试过什么?”“试发动,发动汽车。”“没有,”她说道,“我没有试,我摔下来了。”“好吧,既然你在车底下,你可以检查一下电流断路器。”索恩说。“电流断路器在车底盘上吗?”“有一部分,从前车轮向上看。”她扭动身体,在泥水里朝前滑:“好,我在找。”“在前保险杠后面有一个小盒子,靠近左侧。”“我看见了。”“你能打开吗?”“我想没问题。”她向前爬去拉住盒盖,取了下来,她看见三个黑色开关,“我看见三个开关,都是向上的。”“向上的?”“指向汽车的前方。”“唔,”索恩说,“这不可能啊。你把上面的标志读一下?”“好的。上面是‘15VV’,还有‘O2R’。”“好的,”他说道,“就是这个原因。”“什么?”“盒子跳闸了,把所有开关都往反方向打。你身上干吗?”“不干,博士。我浑身都湿透了,正躺在泥水里呢。”“那么,就用你的衬衣袖子或别的什么吧。”哈丁向前挪了挪身体,靠近了前保险杠,离得最近的那些肿头龙喷着鼻息,撞击保险杠,它们把脖子低下来,想把头伸进来咬她。她说了一句:“它们的气息太难闻了。”“再说一遍?”“没什么。”她把开关逐一复位,听见上面的汽车里传来的嗡嗡声,“好,我成功了。汽车里有声音了。”“太好了。”索恩称赞道。“我现在该怎么办?”“什么也干不了,你还是等着吧。”她趴在泥水里,看着肿头龙的脚。它们还是那样脚步沉重地围着她转。“还剩下多少时间?”她问道。“大约十分钟。”她说:“哦,我被困在车下面了,博士。”“我知道。”她看了看肿头龙,见它们全都聚拢在汽车四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们似乎更活跃、更激动了。它们不停地跺脚,不安地用鼻子嗅。它们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她感到纳闷。突然间,它们全都呼啦啦地跑开了。它们沿车头方向,顺着山路一路奔去。她移动了一下身体,看着它们渐渐远去。一片宁静。“博士?”她呼叫。“是我。”“它们为什么离开?”“待在车下面别动。”索恩叫道。“博士?”“别说话。”对方的对讲机啪地关掉了。她等待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出索恩的声音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她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扭过头,看见一双脚站在驾驶座的门旁边。一双沾满泥浆的皮靴。男人的皮靴。哈丁皱起双眉,她认出了这双皮靴。她认出了这条卡其布裤子,虽然裤子上沾满了泥浆。这个人是道奇森。那双皮靴转过来正对着车门。她听见门把咔嗒扭动的声音。道奇森就要坐进汽车了。哈丁当机立断,迅速作出反应。她哼了一声,身体向侧面一滚,伸手抓住那两只脚踝猛地用力一拽。道奇森惊叫一声,仰面朝天跌倒在地。他翻了个身,气得脸色铁青,怒不可遏。他看见了哈丁,阴沉着脸说:“活见鬼了,我以为在船上已经把你干掉了呢。”哈丁气得涨红了脸,从车底下向外爬。她刚爬了一半,道奇森就赶紧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她感到大地开始颤抖,她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看见道奇森扭过头,接着立刻卧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到车底下,想和她挤在一起。她在泥水中转过身,循着车身侧目望去。她看见一只霸王龙正沿着山路朝他们走来。它每走一步,大地都随之颤动一下。道奇森爬到车底中间部分,离她更近了。她没有理会他。她看见那双张开利爪的大脚渐渐走近汽车,然后停下。那双大脚每只都不下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