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洛欧斯的二子

埃俄罗斯的女儿卡那刻（Canace）从小便异常地爱海。有许多次，她在宫苑中和游侣玩着时，常捉空儿离开了他们，独自在海岸上漫游着，如梦地看着前推后拥的绿波；她的心随着滚滚滔滔的海水而俱远。当她成人的时候，海的魔力，格外使她感到波涛的啸吟，如一个情人在她耳朵边低声地温柔地祈请着。有一天，她心中充满了无名的希求，俯下身去，浸没她的白臂于涟涟的潮水中，仿佛她渴望要将蓝色的盐水拥抱在她怀中一样。然后突然地，她惊觉到海中乃另有双臂来迎着她，更有另一个心胸贴在她的胸前，扑扑地跳着……于是她沉入一场幸福的梦中。当卡那刻神志恢复时，她正独自躺在海边上；暮色很快地包裹了一切，推拥跳跃的浪沫鬼似的白，包围于她的足上；远远的无垠的海波上，逐渐暗下来的暗影之下，她还能听见四马奔驰的声音，还能看见一驾车，车上有一个挺立的人；他似比常人更为高大，手中高举着一支巨大的三叉戟，如月光似的在暮色中熠耀着。她那时才知道刚才和她在一处的乃是波塞冬，便快乐而战栗地回到了她父亲的宫中。过了不久，国王将卡那刻嫁给一位猛勇的酋长阿洛欧斯（Aloeus）为妻；但当她生了她的一对头生子时，外间不久便谣传，说她所生的一对双生子，乃是一个神道生的。因为这一对孪生的男孩子，相貌异常地相同，没有一个人能够分别得出，他们的身体极巨，力量极大；而他们的长成也远非别的婴孩们所可比拟，因为他们的身体每一年加宽一肘，加高一寻。兼之，他们具有一种凶猛、**、不驯的精神；于是阿洛欧斯和他的百姓都惧怕那么巨大的孩子，他默念着在事情不曾更坏之前，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但卡那刻从他偶然说出的一句话中，猜出了他的意思，便哭求他赦免了她的儿子；她承认说，他们虽不是他的孩子，实际是波塞冬的。阿洛欧斯听了这话，惧怕这位海王的愤怒，便不敢加害于他们。这两个孩子，名字是俄托斯（Otus）及依菲尔特士（Ephialtes），在他的宫中养育了九年，外边人称之为阿洛欧斯的儿子，从了他们假父之名。但当他们九岁之时，已是体阔九肘，身长九寻。在那时，俄托斯和依菲尔特士已以为他们自己那么伟大有力，足与天神们相齐肩，于是他们蠢蠢地与天神们相敌。因为其余的人类，在这一对孪生兄弟看来，真如蝼蚁似的不值得一击——那也是实情——所以他们不得不到天上求对手来抗敌。现在，他们得胜了一次，他们的心中更觉得光荣了；因为当战神阿瑞斯（Ares）听见了他们夸口说，要和奥林匹斯山上的神道们一一对抗时，他便跑下来和他们相见以兵。俄托斯及依菲尔特士赤手空拳地将战神从车上拖了下来，将他的矛拗折了，有如折断一根芦苇，将他的手足用铜链子缚住了。然后他们将愤懑填胸的战神抛入阿洛欧斯家中的地下狱里；他无法可想地躺在那里，直到赫耳墨斯偷偷地在夜间进了地下狱释放了他。同时，这一对趾高气扬的兄弟，跑到了色萨利的山上，高声地恐吓着，说他们要把奥萨山（Ossa）连根掘起，垒在树木森森的皮利翁山（Pelion）上，以跻于高天之上。他们蠢蠢地不知道宙斯的红焰灼灼的雷火，要将他们击为灰尘！但波塞冬却救了他们，不使他们遭于此劫；正当宙斯的手举起，要抛出雷火时，他止住了宙斯的手，为他的不驯之子求情。宙斯答应了他，他便急急地赶下奥萨山的山谷中，庄严地站在他们之前，使他们知道，他乃是他们的真父，禁止他们再和天神们挑战以免自取灭亡。这时，这一对孪生的巨人服从了他们的神之父的话，但不久，他们又忘记了他的警告，设计要给奥林匹斯山的神道们以新的侮辱，即要抢走两位女神来做他们的妻。俄托斯说，除了神后赫拉（Hera）之外，别人他都不要；依菲尔特士所选中的女神却是那位女猎神阿耳忒弥斯（Artemis），因为他曾在色萨利的森林中远远地见到过她的美貌照耀于幽林之中。兄弟俩拈阄决定他们应该先去抢哪一位女神。结果却拈定阿耳忒弥斯。他们到处寻求着她，将她所有爱到的地方都找到了。他们的寻求并不是无效，因为他们的恶计已为阿耳忒弥斯所知了；她将自己在近海的福基斯（Phocis）山谷中现身于他们之前，心里有了一个最狠毒的复仇之计。那两位孪生的兄弟一见了她，便大叫一声，抢向前去。这位女神如鹿似的迅奔而去，过山跳涧地在他们之前逃着，但在逃时，她却时时回头望着，不使他们失去了她。他们这样奔跑着，追者与被追者，总是相差一矛之远，不能够追得上。他们直追到海边上，阿耳忒弥斯仍然如银箭似的向前飞奔，她走的是旱路，而她的追者则在海浪上跑着，也如她一样的轻快，因为波塞冬的儿子全都具有这个能力。于是他们到了纳克索斯岛（Naxos）的林木森然的海岸上了。但在那里，正当俄托斯和依菲尔特士追上了她时，这位女神却不见了；他们看见一只乳白的鹿，代替了她，奔入绿林中而去。他们要得到这只白鹿的愿望是那么强烈，竟忘记了一切别的。他们追了一会儿，在丛莽中失去了她。他们如猎狗似的开始寻找着。突然，他们俩各自看见那只白鹿立在他们之前，望着他们，但他们却不曾注意到，正站在她之前的，乃是自己的兄弟！俄托斯和依菲尔特士同时抛出了矛，但在那一瞬间，白鹿却消失不见了，孪生的巨人却彼此冲击着，各为对方的矛所击中。阿耳忒弥斯这时又现了原形，走近了他们，冷冷地微笑着，看着他们死去，亲口告诉他们她自己如何欺骗了他们，然而已经太晚了。她说道：“我想，我已复了仇了，阿洛欧斯的儿子们，已报复了你们所加于我的侮辱了；你们不仅死去，且还彼此亲手杀死了你们所爱的兄弟。”阿洛欧斯的二子便如此地灭亡了，他们的巨墓，至今还可在纳克索斯岛见到；墓上绿草青青，其巨如山。